“你為什麽要跟上來？”寂靜無人的街道上，魯長庚看著亦步亦趨跟上來的老範，表情譏諷，“你不是不願意蹚這個渾水的嗎？”

  “我隻是想明白了比起跟著他一起走，還是跟著你一起走更有保障罷了……”老範沒有在意他帶刺的態度，擺擺手道，“至少你不會隨隨便便就丟下同伴……”

  “但你覺得連殳會？”魯長庚接話道。

  “嗯……”老範遲疑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猶豫當著魯長庚的麵說他老鄉的壞話是不是有些不妥，但最後還是點點頭道，“我看不懂連殳這個人。有時候他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個傲世蔑俗，孑然獨立，超然世外的人，好像天底下什麽事情他都不在乎，把性命交給這種人手裏，我有點不放心……”

  對老範會這樣評價連殳，魯長庚倒是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事實上所有熟識連殳的人，都會覺得他是個感情淡漠薄情寡義之輩，這是絕大多數人對他的第一觀感。

  早在當初他還生活在夜之城時，他在祖母死後麵對貴族親戚聯手施壓被奪走財產時始終都是一副神色平淡，滿不在乎的樣子，仿佛一個局外人看著親戚們在自己麵前盡情表演，看著他們巧舌如簧如何在祖母的棺槨前瓜分財產，看著他們在祖母入殮時嚎啕大哭，強行擠出幾滴淚水，看著他們七嘴八舌，此唱彼和，就是不希望他發表意見的樣子。

  而他也如他們所願，保持著神情平淡的表情，用一句話將他們給打發了。

  “都可以的。”

  即便撫養自己長大成人的祖母入殮下葬，連殳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更沒有像那些親戚那樣嚎啕大哭，仿佛失去至親之人的不是連殳，而是那些鬼哭狼嚎、試圖分一杯羹的貴族親戚們一樣。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看著發生在眼前的一切事情，卻從不參與進去。

  魯長庚也就是這個時候結識的連殳。

  “恐怕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看待連殳的罷。”魯長庚輕歎一聲，他因為自己的同鄉被這樣評價而感覺有些同情，“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從不尋求他人理解，也不需要別人認同，但他骨子裏還是……”

  他本想為連殳辯解幾句，讓老範不至於和多數人一樣給從夜之城中走出來的同鄉打上標簽，但一想到對方剛剛做的那些事情這話也跟著心中升起的同情煙消雲散：“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走罷，把潤土安定好後，我還要再折回去救他一趟。”

  “他都這樣對你了，你還要回去救他？你瘋了嗎？”老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一樣，“不是，你們這些從夜半球裏走出來的人，是不是腦子都帶點問題……”

  可魯長庚卻搖搖頭不想和他解釋這麽做的理由：“別廢話了，時間很緊，我們要趕在被那些感染者追上前回到車邊對潤土進行治療。”

  “嗬，好吧。”老範見他不願意多說也隻能聳聳肩，接過了昏迷不醒的思潮化身，跟著他繼續前進。

  兩人一言不發帶著昏迷不醒的傷員他們深一腳淺一腳穿行在寒風蕭瑟的街道上，越是遠離夜之城中心的能量塔，溫度就越低，他們腳下從泥濘不堪的爛泥地逐漸變成蓬鬆冰冷的積雪，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棚屋也變得稀少起來。

  由於他們本來就離邊界區域很近了，所以又走了一會後他們就走出了夜之城的地界，向著他們藏車的方向走去。

  “還有一會就到了，一路走下來比想象中要順利得多……”老範眺望著遠處融入夜色中的雪景。

  “也許罷，也可能是我們運氣真的很好……”魯長庚也心不在焉回道，說著還習慣性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是不是有感染者追了上來，然而就是這回眸一瞥出了大問題，他隱約看到了背後視野盡頭的地方，似乎多出了許多……小黑點？

  等魯長庚看清那些黑點其實是一個個朝他奔來的人的時候，表情驟然大變：“糟了！是他們追來了！快逃！”

  當他喊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已經晚了，不計其數的感染者已經衝了出來，他們匯聚成了一道壯觀的‘人牆’，如同潮水浪頭般浩浩蕩蕩朝著他們兩人卷來！

  “逃不掉的！他們速度太快了！”老範馬上就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正在快速縮短，當機立斷大喊道，“長庚！把人交給我！你去開車接應我們！”

  正如他所說那樣，那道人潮幾乎是以快他們幾倍的速度快速接近著兩人，如果他們繼續這樣跑下去的話，要不了多久就會被追上。

  魯長庚也知道此刻情況緊急不是客氣的時候，當下就以最快的速度將潤土交給老範，而他自己拔腿就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衝向了用迷彩布隱藏在雪地中的履帶車！

  “這就是感染加深的症狀表現嗎……”

  身強力壯的老範在背上一個人後行動速度也不免受到了影響，不過看著越來越近的感染者潮，眼看雙方距離已經不到五十米了，他心中甚至掀不起絲毫慌亂或恐懼的情緒，反而隨著對方的不斷接近變得更加冷靜、理智了起來。

  那感覺就跟他在晝半球時被機關的超凡者套了一層‘機械化心智’的超凡效果一模一樣，在這種狀態的影響下，他感覺自己的思路都變得清晰了許多。

  “嘿，還好這次帶上了這玩意兒。”

  老範一手抱著輕若無物的思潮化身，一手從懷中摸索出了一顆震撼彈，用牙咬開上麵的插銷掄圓了胳膊將它丟了出去，那顆震撼彈在天空打著旋，劃出一條弧線落在地上彈跳了幾下，整整好好就滾到當先那一批感染者的腳下。

  隨後，刺眼奪目的閃光與幾乎撕裂耳膜的高分貝轟鳴，便在雪原上綻放開來。

  要知道這可是夜半球，雖然這裏地處空曠地帶，震撼彈的效果遠不如在室內使用時那麽好，但考慮到生活在這裏的人幾乎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太陽或是高亮度的光芒，即便夜之城不論日夜都燈火通明，霓光閃爍，也無法代替眼睛適應震撼彈所迸發出的高亮與高頻音爆，所以這一記震撼彈的殺傷力還是非常可觀的。

  一時之間，就算是有類似‘機械化心智’的超凡效果加成，感染者中也是一片鬼哭狼嚎，首當其衝臉接震撼彈的感染者，大片大片倒地抱頭痛呼，紛紛捂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在地上打著滾，稍遠一點的感染者也是頭暈腦脹，像是醉了酒一樣跌跌撞撞，根本站不穩身子。

  而這些感染者的混亂又給後麵撲上來的感染者造成了新的麻煩，他們相互碰撞，相互牽絆，導致‘人潮’滾滾向前的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來，甚至趨於停滯。

  也幸虧人類在夜半球紮根生活至今不過百年的時間，還不足以演化出適應環境的基因，如果人類在這個環境下再多發展個幾代的話，說不定還會為了適應這個環境而演化出具有一定程度夜視能力的眼睛，或是用於彌補視力的靈敏聽力，那時候再一個震撼彈下去，都能要了這些人的老命也說不定。

  老範自然不會浪費用這枚震撼彈所爭取來的機會，他背好了身後的潤土，在扔出震撼彈的那一刻，他就鉚足了力氣轉身向著履帶車的方向跑去，而這時快他一步跑向履帶車的魯長庚距離他們的履帶車，還有大概一半的路程。

  不管怎麽說，這枚震撼彈還是給他們爭取到了非常寶貴的機會，老範背著潤土和思潮化身，再一次與追殺他們的感染者拉開了一段距離。

  可感染者‘恢複’的速度卻超出了他的預料，震撼彈的威力雖然強大，但下一秒，更多的感染者從後麵衝上來後，便衝破了由震撼彈引發的小小混亂。

  眼看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這讓老範也感覺壓力越來越大，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正在快速轟鳴著，那不是恐懼也不是憤怒，而是單純在給運動中的身體提供更多能量。心率升高、血壓上升，心髒瘋狂跳動著努力將血液泵到四肢百骸，推動著他跑得更快，發揮出更強的力量。

  可這，並不能幫他擺脫當前困局。

  就在他猶豫是不是應該再掏出一枚震撼彈拖延一下時間時，異變陡生！

  一個跑得比其他感染者都要快的奇行種感染者從大部隊中脫穎而出，飛身一躍，不過他顯然沒有計算好兩者之間的距離，但是在摔倒的那一刻，他還是使勁朝目標伸長了雙手，並且抱住了老範雙腿順著這股慣性就將對方撲倒在地。

  “糟……”遭此驚變，老範雙瞳猛地收縮，他隻感覺自己雙腿被猛地一扯，奔跑時脆弱的平衡就這樣被輕而易舉打破，在慣性加持下他的身體不受控製朝前栽去，撲倒在蓬鬆冰涼的雪地上。

  “rua——”將他撲倒的感染者咆哮著想要撲上來，結果才剛剛吼了一聲，老範就抽出腿一腳踩在了他的臉上，接著便準備翻身而起，帶著兩名傷員繼續逃亡。

  而就是這麽一耽擱的功夫，他已經被一圈感染者團團圍住了。

  然而伴隨著一聲尖銳的摩擦聲，登時如同破布般被撞飛了出去，接著一輛無比眼熟的履帶裝甲車出現在他麵前，車門啪的一下就自動打開了。

  “快上車！”

  老範雙眼一凝，馬上翻身而起帶著兩名傷員竄入了車門內，接著砰地一聲狠狠關上了門，讓幾隻隨即撲來想要衝上車的感染者撞了一頭包，隨後履帶車的馬達發出了震耳的轟鳴聲，揚起一片雪塵便絕塵而去，隻留下一群望塵莫及的感染者在原地憤怒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