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第三代傳火者在動力爐的控製室中刻下了獻祭術式後，傳火儀式就變得簡單起來。

  能量塔周期性出現危機，快壞了該怎麽辦？

  找一批工程技術最好的工程師進入能量塔，然後當柴燒了就行。

  以靈魂作為燃料，勾連第三代傳火者留下的獻祭術式，燃燒靈魂換取塗改世界的顏料，再以獻祭術式和葛溫的意識引導作為畫筆修改既成事實，就可以將動力爐損壞的地方修複如初。

  而且被獻祭的靈魂質量越高，燃燒後能修改的既成事實就越多。

  然而現在，看到孟亦然病中垂死驚坐起的樣子，葛溫暗道一聲事情要糟。

  “獻祭術式失效了？你為什麽還活著？你用了什麽手段？”

  孟亦然一臉懵逼：“這事你問我，我去問誰嘛？我還想問你呢！我他媽那麽帥的遺言都說好了‘因為我覺得有些東西，比我的性命還要重要……’”說到這裏，他突然頓了一下，用一種深沉而又沙啞的語氣複述了一遍自己的遺言，然後又切換成原來的聲線嚷嚷起來：“我就指望著這話以後作為名人名言載入通識讀物裏，被所有人做閱讀理解和背誦全文了，不是臨死前我還真沒臉說出這番話來……”

  “而且剛剛這氣氛醞釀得這麽好，要不是我的腦門狠狠磕在了地上疼得受不了，我都不敢從地上爬起來好不好，太他媽尷尬了……”

  因為死裏逃生的關係，也可能是在掩飾自己的遺言太過尷尬，孟亦然顯得比平時還要話多一些。

  葛溫也陷入了極大的混亂，就連身上的色塊都變得斑斕起來，不過他很快注意到了對方話語中的盲點：“你說的最後一句話難道不是‘獻祭儀式的痛苦總不至於比疲勞和工頭的皮鞭還讓人難以忍受吧？’”

  孟亦然：“這不是重點！”

  “好吧，我承認活著確實是一件非常讓人值得開心的事情，我這麽說的確得了便宜還在賣乖，畢竟有選擇的話誰特麽想選擇去死嘛，這不是沒辦法了嗎？”

  “可問題是，我現在還活著，是不是意味著我特麽還得再受一道罪，再死一次？”

  他隨手擦去溢出的鼻血，血跡和油汙摻雜在一起在他臉上暈開。

  “這個……我不知道。”

  葛溫也不敢給出肯定的答案。

  烏薪王作為一個承擔了重大職責，在這裏一蹲就是幾十年的死宅機魂，不僅親眼見證了獻祭術式的建立，三度目擊甚至還兩次主導獻祭術式的使用，自然是身經百戰見得多了，但這種事情……他還真的是第一次見。

  獻祭術式燒的全部都是靈魂。

  而靈魂的衰竭又會反饋到肉身上來。

  第三代傳火者失敗後，他留下來的團隊爭相獻祭、燃燒自己的靈魂，修複受損嚴重的動力爐。

  那些工程師將靈魂燃燒殆盡，隻留下了尚且活著但已經完全沒有腦活動，靈魂與意識都已從軀殼中消散的活屍——用人話來講就是留下了一堆植物人。他們容貌枯槁，皮膚皺縮，身體幹瘦，看上去個個都像是**十歲、已經白發蒼蒼的老者，若不是親眼在旁見證一切的話，葛溫甚至都不敢相信這些人在獻祭靈魂之前，還是一群四五十歲身強力壯的中年人。

  第四代傳火者們爭相獻祭自己時，好像也沒有發生過像孟亦然這樣的事情，同樣是燃盡了靈魂隻留下了軀殼，同樣是化為了一堆白發蒼蒼的老頭、老太太，同樣是作為植物人最後被董事長派人來帶走收治的……

  “兄啊！你別不知道啊！”孟亦然一聽他這拿捏不定的態度，頓時就急了，“你好歹看一下動力爐，看看最關鍵的問題現在解決沒有，要是解決了，那我們再來慢慢找原因，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葛溫十分耿直地問道：“要是沒解決就把你拖著再燒一次？”

  “我都被燒過一次了……再被燒一次不大好吧？”

  “除了把你再燒一遍之外，還能有其他解決的辦法嗎？”

  “一時半會好像還沒有……那你讓我再醞釀醞釀情緒吧，你先看著……”

  葛溫點點頭，就放他一個人坐在一旁醞釀情緒了，同時他連上控製室的控製係統，開始自檢幾個關鍵問題的修複情況。

  “這……”很快機魂的檢索就有了結果，他帶著愕然和難以置信的聲音傳入了孟亦然的耳中，“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在能量塔最深處，董事長久居的辦公室中，彪形大漢勢大力沉的一拳打向麵前的好友，這個城市的實際控製者，憤怒地咆哮道：“你到底對這個城市，對這個城市裏的人做了什麽！”

  一拳破空，空氣被暴力擠壓著發出了爆鳴聲，彪形大漢的拳未至，剛烈的拳風就已經壓到麵前！

  頭發被拳風吹得隨風飛舞，就像是直麵呼嘯的暴風一般，但可怕的是卷起暴風的並不是自然界的氣流，而是一個人，單純一拳打出所引發的氣流變化。

  如果被這一拳打中的話，任何血肉之軀都會像是被斷筋錘毆打了半小時，幾乎變成肉糜的雞胸肉一樣。

  董事長神色不亂，麵對迎麵襲來的拳風和緊隨其後的一拳毫不慌張，他身法飄逸、輕靈，側移、後跳，閃轉騰挪間便輕鬆寫意地避開了這要命的一拳：“對這個城市的人做了點小實驗，他們為了活下去需要付出的一點小代價。”

  “僅此而已。”

  轟！

  話音剛落，彪形大漢就一拳打空，拳頭狠狠砸在了旁邊的合金牆壁上，爆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僅此而已？”彪形大漢怒目圓睜，緩緩收回打在牆壁上的拳頭，死死盯著董事長的雙眼裏仿佛有火焰要冒出來了一樣，“你看看你把這個城市裏的人都變成了什麽樣子？”

  董事長沒有回答對方的話，因為他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

  過去哪怕拿著槍和小口徑炮都難以留下多少痕跡，源於異文明高端技術的合金牆壁，居然被彪形大漢這一拳砸出了一個小小的凹陷。

  董事長的眼皮子微微抖了一下。

  雖然那隻是一個弧度很小的一個凹陷，但這個凹陷足以證明對方的破壞力和威脅等級了。

  彪形大漢見董事長遲遲沒有回音，本就憤怒的內心變得更加暴怒了，身形一閃從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現時已經閃現到董事長的麵前，提拳再次打出：“你！他！媽！給我回話啊！”

  拳風襲來，空氣發出爆鳴，拳頭的陰影隨著不斷接近，逐漸覆蓋了董事長的麵龐。

  泛著猩紅光芒的電子眼凝視著這不斷接近的拳頭，董事長隻是看著，就像嚇傻了一樣，看著拳頭不斷朝自己麵龐貼近。

  他並不是躲不開，相反，對方的一舉一動他可以說看得清清楚楚。

  電子義眼的效果可比生物眼好用的多，可以說隻要芯片和內存的性能跟得上，隻要鎖定了對方沒受到幹擾，就不存在掉幀或丟失目標的可能，所以彪形大漢的速度哪怕是再快，快到了肉眼跟不上的程度，也不可能逃出電子義眼的捕捉。

  他隻是在挑選最佳的應對之法而已。

  處理器中流動著大量的數據流，一個又一個應對方案被他提出，然後又否決。

  配合高壓電弧發生器，一瞬間電擊麻痹對手……否決，對方對電擊、火焰、寒冷以及許多超凡抗性極強，恐怕無法產生適當效果。

  展開額外手臂掛件，使用八臂拳法與其對拳，以數量取勝……否決，對他無論是義體出力，還是義體強度都處於下風，與其對拳隻會被巧勁震掉關鍵零件。

  釋放電子蠱毒……否決，對方是純有機體，無法駭入。

  ……

  否決……否決……

  在否決了近百項方案後，最終，一項方案被通過了。

  雖然計算看似漫長，但實際上現實時間隻不過渡過了零點零幾秒而已。

  董事長閃電般抬起手，右手後發先至，朝著對方的拳頭按去，想要抓住彪形大漢的手腕。

  彪形大漢眼神一凝，強烈的戰鬥直覺，另一隻手並指如刀斬出，想要將那隻按來的右手打開。

  然而董事長早就料到他會這麽做，空著的左手同時揮出，兩掌相擊，砰的一聲分別向兩邊彈開，而董事長的手也穩穩扣在了對方的手腕上。

  接觸完成，獲得出拳參數、矢量、方向。

  以腰背為軸，以右腳為圓心，擰身。

  彪形大漢已經意識到了對方想做什麽，中途變招，空出來的手對董事長一套連打，但都被後者單手擋下、化解。

  兩人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在這及其貼身難以施展開的距離下對攻數回，劈裏啪啦的空氣爆鳴，一圈圈肉眼可見的小型衝擊波隨著他們的交手、碰撞在拳腳間擴散。

  左肩前傾肩撞，同時出腳掃其下盤，破壞對方平衡。

  接下來，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董事長的身體以違反正常人生理結構的方式擰轉了一百八十度後，一肩橫掃狠狠撞在彪形大漢的胸口，同時左腳探出，腳踝也擰轉成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往對方腳下一勾，徹底破壞了他的平衡。

  然後彪形大漢就身體失衡，被董事長借力打力刻意引導著摔倒在了地麵，接著他就順勢壓了上去，雙手雙腳熟練卡住對方幾個關節，卡死、固定。

  關節鎖已成。

  “還要打嗎？”

  董事長的聲音這才緩緩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