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我這樣有什麽不好的嗎？”伊麗莎白一愣，撇了撇嘴：“我覺得我每天過得挺快樂的呀……”

  “這個……說來話長……”村長眼角微跳。

  “村長，你說的感染是怎麽一回事？”趙姒妲覺得自己找到了切入話題的時機，她看了看一臉茫然的伊麗莎白，微微調整麵部的仿生蒙皮露出疑惑的表情：“她身上有什麽疾病嗎？”

  “疾病？真要說的話是瘋病吧……”村長搖搖頭，看著藍發少女的眼神有點複雜，“相信小姑娘你也看出來了，她的想法和正常人相比有……額，很大的不同，所以平時也給人感覺瘋瘋癲癲的感覺。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長時間和她待在一起的人，不管是說話還是思考方式都會變得和她越來越像……”

  “？？？？”伊麗莎白茫然地歪了歪腦袋，她還沒有聽懂老村長是什麽意思，而趙姒妲點了點頭開口問道。

  “潛移默化地同化別人？”

  村長眼睛一亮：“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不過這不是她被恐懼的主要原因……村民們害怕她的原因是，有時候她會突然發瘋突然縮短這種同化的過程……會讓野生的蟲子變得溫馴起來圍著我們大笑大跳，對我們有惡意的骨人們會突然變得精神錯亂，一下想要殺我們，一會又像她那樣傻笑，還會帶著好多長得和她一樣的人，然後組成人潮衝向蟲群和骨人軍團……”

  “現在甚至還有些年輕人信誓旦旦說過自己見到伊麗莎白一點點把其他人變成她的樣子，這種荒謬的傳言……”

  可以看得出來村長搜腸刮肚想要形容那詭異的場景，但是礙於詞匯量的匱乏，難以形容出那種動物、蟲子、骨人乃至活人都被伊麗莎白同化，以及遍地都是伊麗莎白的景象。

  趙姒妲愕然轉頭看向了伊麗莎白，村長的描述讓她想起那次後者通過連接能力，複製粘貼自己心智造出一大堆不同品種伊麗莎白的事。

  而藍發少女則訕笑著摸了摸後腦勺：“啊？還有這種事情呀？誒嘿嘿我不記得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村長你為什麽不怕啊？”

  “我都活了七十多年了，大動蕩時期經曆過那麽多次驚險，生死這種事情早就能看開了……”村長嗬嗬一笑，像是想起了什麽開心的事情一樣，“再說，我知道的，你不會做那種事情……”

  伊麗莎白點點頭似懂非懂地噢了一聲，趙姒妲就開口追問道：“村長，聽你的描述，你似乎曾經見過她……”人偶姑娘指了指旁邊的藍發少女，接著說道：“見過她帶著和她一模一樣的人，去與大規模的蟲群和骨人戰鬥嗎？”

  “啊……見過幾次，有兩次是遠遠看到的。”

  伊麗莎白眼睛亮了起來：“能詳細說說嗎！我感覺這個興許能幫我回憶起一些東西！”

  “沒問題，因為我正要講到這裏……”村長笑著點點頭道。

  “之後啊，之後我們就在這裏住下了，靠著能搜集到的物資渡過了外麵最初的混亂，那時候也是這麽一個冬天，天氣很冷，雖然電的供應很快就斷掉了，但自來水的供應還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有幹淨的水，還有很多過年時儲備下來的物資，再加上叔叔阿姨們不知道從哪搜集來的很多蜂窩煤，那年冬天我們沒有過得像後來幾個冬天那樣死很多人……”

  “我們靠著一開始搜到的物資渡過了最初的混亂，那時候就有個叔叔很有遠見，在電斷掉後，他就說不能光待在這裏等別人來救援，還需要積極主動自救，每個人都應該行動起來，貢獻出自己的力量，還說不勞者不得食……”

  “總之叔叔阿姨們那一天吵得很厲害，但大多數人都還是同意了他的方案。再之後，我們清理了小區幾個單元樓裏的衣物；出去搜集附近小超市、商場裏的物資和礦泉水；用木板、鐵絲和自行車封堵了幾個出入口；尋找需要幫助的幸存者……大家分工協作，團結一心，每個人為渡過難關貢獻自己的一份力……”

  “除夕夜那一晚，叔叔阿姨們用手頭上的罐頭、餅幹、過了保質期的麵包還有些從超市裏搜到的速度食品，給大夥們做了團年飯，大家坐在房間裏圍著燭火，聽著街道上蟲子振翅的聲音，一邊哭一邊吃著這頓特殊的年夜飯……”

  “那晚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她，還有她們。”

  老人渾濁的眼眸望向伊麗莎白，水蒸氣翻騰著讓她美麗的臉龐變得有些朦朧、虛幻，與老人記憶中的那張已經模糊的臉龐重合在了一起。

  “你奄奄一息倒在小區唯一的出入口，被輪班巡視的人發現了，幾個人把你抬回來，正好趕上我們吃年夜飯你就醒了，醒了第一句話就是問我們能不能給點吃的……”

  伊麗莎白聽到這裏有些尷尬地移開了視線，小聲嘀咕道：“我怎麽不記得這事了……”

  “我想也是，畢竟過去太久了，而且那也有可能不是你……”村長從回憶中醒來，頓了頓繼續說道，“總之你，那個很像你的人吃了我們好多東西，管物資的阿姨心疼得緊，一直讓你慢點吃別噎著。吃完後你總算恢複了點精神，就主動提出要幫我們點忙。”

  該不會是幫忙清除周邊的蟲群吧……趙姒妲在心裏嘀咕著，大致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發展。

  “你說要幫我們掃清周邊的威脅。”果不其然，村長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叔叔阿姨們當時以為你是不是受了刺激，人瘋了，都在勸你不要幹傻事，結果後來發生的事情讓他們感覺自己才是瘋了的人。”

  伊麗莎白頓時提起了興趣，她本能感覺到這可能和她丟失的記憶有關，當即追問道：“後來發生什麽事了？”

  “你變多了。”

  “啊？”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個景象，明明你是一個人走出房門的，可出了門之後你就變成了兩個人，走在走廊上變成了四個，下樓又變成了八個……就這樣越變越多，等到你走出小區大門時，已經有大幾十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了。”

  “然後幾十個你就從小區正門衝了出去和那些蟲群打成一片，留下了不少蟲子的屍體……”村長說著，表情古怪地嘀咕了一句：“隻可惜那時候誰都不敢吃這些蟲子，不然那些蟲子身上的肉也夠我們吃好久了……”

  “總之，最後第二天出去搜索物資的時候，叔叔阿姨們就發現聚居點周邊的蟲患幾乎絕跡了，甚至在開春之前都沒有多少蟲子再出現過，當時那個剛剛起步的聚居點也是這樣幸存了下來。”

  “至於嚐試種植保證自給自足，修好供水管道建造雨水采集器，進一步加固圍欄防止蟲災和強盜，打通房間增加住房什麽的，都是收攏了不少幸存者之後做的事情了，再之後，地球就停轉啦，夜晚就再也沒有來到過……”

  藍發少女聽完一臉呆滯，臉上表情連連變幻，就差把‘我還做過這麽厲害的事情啊？怎麽我都不記得了’這話寫臉上了，而趙姒妲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蟲肉湯也好了……”鍋中的肉香已經變得更加濃鬱了，村長小心將混著點湯的浮沫撈出一點，倒在碗裏嚐了一口點了點頭：“嗯！真香！來來來，先吃飯吧，之後的東西咱們邊吃邊聊，別把炭給浪費了，這木頭來得可金貴了，都是年輕人們躲著蟲子，冒著感染蟲草病的風險到森林那邊砍到的……”

  村長說著就拿勺子盛了一碗肉湯，撈了幾塊肉，伊麗莎白一聽到吃頓時眼睛就亮了，想不通的事情直接就給拋到腦後了，也學著村長的樣子去盛湯。

  趙姒妲沒有動，她雖然可以像普通人那樣進食，可如果伸出手去盛湯恐怕會暴露自己身上的特殊之處，說不定還要嚇著眼前這位老人家。正在她想著該用什麽理由搪塞過去的時候，伊麗莎白就笑嘻嘻把碗遞了過來。

  “我幫你盛好啦！拿著吃吧！”

  “謝謝……”看著笑容滿麵的藍發少女，人偶姑娘稍微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接受了她的好意，手還是藏在袖子裏接過了盛滿肉湯的碗，點點頭向她道謝，接著舀了一塊燉得白皙晶瑩的蟲肉，稍稍吹涼後放入嘴中。

  嫩！香！

  燉爛的蟲肉入口即化，細膩滑嫩的清淡口感讓人不禁聯想到魚肉，雖然老村長摳摳搜搜放那麽點調料，但也頂多隻是讓湯多了那麽一點點味道，香味方麵完全靠食材本身的肉香在撐著，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

  作為經常負責做菜的趙姒妲在心中點評著肉湯的優缺點，但看到村長如同在品嚐珍饈美食般小口小口抿著一塊蟲肉時，她也意識到對於連飯都吃不飽的人而言，大冬天裏能夠見點葷，喝上一口熱騰騰的肉湯就已經是很奢侈的事情了。

  不過伊麗莎白還是老樣子，狼吞虎咽生怕有人跟她搶一樣，哪怕被燙的直吐舌頭都不肯停下來慢點吃。

  吃了塊蟲肉，喝下幾口湯解了解饞後，村長才繼續說著村子之後的經曆，有寧靜祥和的田園時光，也遭遇過驚險至極的危機，還有好幾次遇上伊麗莎白的經曆——當然那些經曆大多也都是以她討食作為開頭，以她分裂出越來越多的自己驅逐蟲群、盜賊團和骨人作為收尾的……讓人不禁有點懷疑這千篇一律故事的真實性。

  幾人一邊吃一邊聊，過了沒多久之前那個被伊麗莎白嚇跑的小姑娘又噠噠噠地折返了回來。

  這次她懷中抱著一個花環，一路小跑來到伊麗莎白身邊，捧著花環，黑眼睛中閃爍著希冀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大姐姐，我能不能用這個換一點湯……”

  狼吞虎咽的伊麗莎白一怔，她保持著咬著半塊肉的姿勢轉過頭，看到花環上的花朵在明媚陽光下泛著鮮豔的色彩，看著那些綻放的花朵，還有藏在花環中還帶著些許植物汁液的莖，她馬上意識到這顯然是小女孩剛剛編出來的。

  然後藍發少女將半塊肉塞進嘴裏，鼓囊著嘴露出讓人感覺溫暖而又陽光的笑容。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