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怪談(十二)
作者:摸魚王路菲      更新:2020-12-24 04:59      字數:4003
  在一陣緊湊急促,足以將耳膜震破的鼓點後,以一聲失真尖利的電吉他音為休止符,伊麗莎白如同狂吼一般式的演唱終於落下了帷幕。

  一曲唱罷,整個劇院已經宛如經曆一場大戰般被摧毀了大半——劇院正對著舞台的那麵牆,早就在一**死亡重金屬的音浪中轟然倒塌,另外三麵牆也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看上去隨時可能倒塌一樣,而劇院內狀況也不大好,一排排整齊的座椅像是經曆了龍卷風過境一般被連根拔起,然後又在風暴的作用下被甩得劇場內到處都是,地磚地板也被生生翻開露出下方埋藏的屍骸,舞台更是坑坑窪窪冒出不少深坑,正上方的燈架、舞台燈、幕簾架都被震得掉了一地,入眼之處,一片狼藉。

  伊麗莎白就站在這堆廢墟中,潮紅的臉上帶著洋洋自得的笑容,向並不存在的觀眾們深深鞠躬謝了個幕。

  任何看到這幅景象的人,恐怕都會覺得這裏應該是被龍卷風蹂躪過一遍,或是經曆過了一場大戰,而絕對不會想到隻是有人在這裏唱了首歌而已。

  “怎麽樣~服不服~”伊麗莎白向不存在的觀眾們謝幕後,就蹦蹦跳跳來到了女鬼麵前,“我唱的可比你之前那一番破鑼嗓子瞎唱,要來的好聽多了吧~?”

  而主宰這方領域的女鬼,此刻早已奄奄一息靠在一張破破爛爛的座椅上,聽到傻姑娘這番話慘白的瞳仁頓時狂翻白眼,想要震動靈體發聲,卻根本做不到——因為她的靈體,早就在剛剛那場死亡重金屬的搖滾中崩毀的七七八八了。

  但是她服了。

  心服口服。

  不僅僅是因為那足以將她靈體震碎的死亡重金屬,更是因為伊麗莎白那如同鬼哭狼嚎般的演唱,就像這個憨憨說的一樣,哪怕是這一場充滿了鬼哭狼嚎,意義不明嚎叫的演唱,可傻姑娘歌喉中所蘊含的意境,足以讓她感受到了兩者之間的差距所在。

  為什麽?

  就是因為伊麗莎白的歌聲,能無差別引起他人心靈上的共鳴,哪怕換了一個根本聽不懂也欣賞不了音樂的人,甚至是抱有偏見的人來聽歌,她的歌聲一樣能觸動人心,像一陣溫暖如春的微風拂過心頭,撫平過往的傷痛與遺憾,又像是一汪清澈甘冽的溪水滌淨內心,洗去一切怨恨與心傷,讓他們在歌聲中獲得短暫而又珍貴的安寧。

  人生是不會有完美這麽一說,然而隻要人生中還有著遺憾、痛苦以及所有能稱得上是不堪回首的經曆,就無法抵抗歌聲中蘊含的效果,她的歌聲會溫柔地擁抱這些痛苦的內心,悄無聲息間撫平這些過去存在過的傷痛與遺憾。

  而女鬼的歌聲與之相比就不止是相形見絀了,兩者之間的差距完全可以用天差地別來形容……無論是意境、曲調還是歌喉……

  想到這裏,女鬼又用十分哀怨的表情看向了伊麗莎白。

  “也不用做出這樣一幅遺憾的表情啦~”結果這姑娘似乎會錯了意,她自認為看懂了女鬼的表情變化(別問我,我也不知道這姑娘腦回路是怎麽把哀怨看成遺憾的),一手不好意思地撓著頭,一邊擺著手謙虛道:“我這都是靠大哥教得好,前不久他說要開拓一下我的歌唱領域,光是唱一首歌,唱一個譜子的歌可不行,要嚐試各種風格的歌曲演唱,所以給我聽了好些不同類型的歌曲~想學呀,我也可以讓大哥指點一下你嘛~”

  我指點你大爺,你也不看看我都這樣還撐得到指點的時候嗎……女鬼已經在心中開始罵街了,或許是瀕臨崩潰的關係,也許是被伊麗莎白的歌聲治愈了內心的原因,她的思緒心念也不像之前那樣死板且充滿殺意和怨毒,過往的執念與包袱盡數舍棄,隨著魂體徹底崩潰她也終於能獲得真正的安寧,不必再痛苦地在世間徘徊。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即將解放,她決定在消失前給這個二貨一點提示,也算是報答她治愈自己心中傷痛和怨恨的恩情。

  “小心……”女鬼努力震動著體內的鬼氣發出聲音,而這一動作也加劇了她軀體崩潰的程度,束縛著她的力量越來越小,而她的身體也大片大片崩潰化為點點光粒,“學校……有古怪……七大校園怪談是個陷阱……”

  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聽得懂吧……

  在吃力地留下彌足珍貴的信息後,女鬼的身體就徹底崩散成點點光粒飄散在廢墟的劇院內,光粒在空中起伏飄蕩,形成一道絢麗的絕景,而平時嘻嘻哈哈慣了的伊麗莎白,此刻表情凝重看著飄蕩在空中的光粒,默然不語,也不知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

  “沒想到真炸了啊……”許久之後,看上去若有所思的伊麗莎白才慢悠悠開口道,她疑惑不解地搖搖頭,似乎還沒從剛剛鬼“炸了”的衝擊中反應過來,接著思索片刻也沒得出答案後就轉身走出逐漸崩潰的劇院,“話說她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來著?唔姆……想不明白,如果是大哥和人偶的話應該能想明白吧……那接下來就該去找大哥和人偶了!不過,大哥和人偶現在在哪呢……”

  …………

  這邊伊麗莎白心心念念要去找她大哥的時候,吳銘那邊正坐在火場裏跟校園霸淩受害人嘮嗑呢。

  火場的中心,屍橫遍野,烈火熊熊燃燒,兩人正麵對而坐。

  女孩似乎腿有殘疾,她坐在輪椅上情緒激動地訴說著什麽,表情時而憤怒,時而悲傷,時而癲狂,時而痛苦。

  而坐她對麵的男性,則長著一張娃娃臉,臉上始終掛著和善溫暖的笑容,聽著少女的哭訴,不時出言安慰,開解對方心結。

  這兩人女的自然就是校園七大不可思議之一,舊舍烈火勿停留的苦主了,而不時出言安慰她的男性,正是吳銘。

  而在這不長不短的嘮嗑,再結合剛剛在教室裏看到的那些幻象,吳銘也大概搞清楚了這個怪談背後的隱情。

  無非就是,這個學校裏的弱智學生們見班上有個腿腳殘疾的姑娘,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有人先欺負了他,接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欺負她的行列,因為怕自己也被欺負學生中不敢有人去管,而老師大多也不管這事,看了就跟沒看到一樣所以也沒有人管管這種事情。

  至於霸淩她的原因?誰知道。

  人的惡意有的時候就是這樣毫無來由,導致校園霸淩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受害者看起來好欺負與眾不同樣貌欠佳為民除害別人也這麽做了就是找找樂子等諸如此類的原因,甚至是單純看他不爽也都有可能成為校園暴力的理由。

  反正對於校園暴力者來說,他們之中絕大部分人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屬於霸淩行為,甚至會覺得自己捉弄一個腿腳有殘疾的小姑娘,是一件非常有樂子的事情。

  “他們用小刀和鋼筆戳我……”少女挽起袖子,雪白的手臂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傷口和小洞。

  “他們用膠水粘住我的頭發……”少女撩起黑發,一坨坨粘在一起的黑發看上去亂糟糟的,上麵布滿了膠水,撕都撕不開。

  “他們弄壞我的輪椅……”少女轉動輪椅,讓吳銘看到那已經扭曲變形的輪子。

  說到這裏,少女輕輕舒了一口氣,像是放下了什麽重擔一樣,臉上神情淨是輕鬆:“不過最後,我把他們全部殺了,也算是扯平了吧。”

  “神他媽扯平了……”吳銘聞言發出一聲冷哼,蹭的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情緒評論道:“你管這叫扯平了?這分明是你虧大發了好不好?”

  此言一出,少女也愣了:“我……虧大了?”

  “就為了弄死這些社會的渣滓,為了給那些培養出這種巨嬰的父母們一個教訓,給那些根本不配為人師表的狗比們懲罰……”吳銘說著已經一步步走到了少女的麵前,俯下身雙眼不躲不避地注視著對方:“你說,為了這些醜陋的玩意兒,而賠掉屬於自己未來的美好生活,算不算虧大發了?”

  “我真的還有美好的未來嗎……”少女自嘲一笑,“再說我就算不跟他們同歸於盡,又能怎麽辦呢?置身處地你又會怎麽做?是繼續忍耐他們的欺淩嗎?還是乞求他們不要再欺負自己了?又或者加入他們的行列去霸淩別人?還是說……向那些私底下勸我的人那樣,奮起反抗寧死不從呢……”

  麵對她深入靈魂的質問,吳銘還真就認真思考了一下,隨即點頭道:“按照我的操作,你大概率學不來。”

  少女:“????”

  而吳銘像是根本沒注意到她疑惑的眼神一樣,不緊不慢地說道:“找幾個欺負我最厲害的典型,在他們上大號的時候挨個扔一串掛炮進去,嗯,往那個蹲坑扔,最好能把屎炸他一身,或者幹脆塞個春雷在廁所裏,在他拉得酣暢淋漓時突然引爆也不錯?可惜化糞池這玩意兒不好找,炸了估計也違法,不然把他們叫到一起然後把化糞池炸上天,讓他們體會一下漫天飛翔,在翔雨中驚恐掙紮奔跑也不錯……”

  吳銘還真林林總總列舉出十幾種解決辦法,但大多數都反人類而且會對自己的名聲造成極大影響,包括不限於落下一身凶名再也沒人敢接近,甚至還可能落到個炸襠魔啊糞坑爆破者之類的古怪稱號名震十裏八方,

  “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用了。”說著吳銘攤了攤手,輕歎一聲:“我隻是為你感到不值而已,為了報複那群臭蟲,你被逼著走了最極端,讓所有人都受傷的路。這場悲劇的最後沒有任何贏家,所有人都輸了,霸淩者、無作為的學校和老師、霸淩者的家長,包括你和你的家長也一樣……”

  吳銘輕聲歎息,也勾起了少女的回憶。

  她想起來了。

  當初在火海的中心,她也很害怕,她也曾想過要逃出火場,但她最後還是葬身在了火場的中心。這並不是因為她決心拖著所有人一起去死,同歸於盡,在最後的最後少女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然後因為害怕後悔了,然而為時已晚,火勢洶湧,雙腿殘疾的她根本逃不出火海,隻能在劇毒煙霧中等待著死亡降臨。

  “是啊……沒有任何贏家……”少女苦笑起來,“這麽多年,我被困在這裏用這個火場又殺了不少校園暴力的渣滓,我也意識到了……當初的決定,給爸媽帶來了多麽無法彌補的傷害……”

  仿佛有什麽破碎的聲音響起,少女能清晰的感覺到,束縛在自己身上的某種枷鎖好像破碎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不再被束縛在這片火場內,自己的一切行為也不用按照既定的行動規律來行動,她感覺自己似乎終於獲得了……自由。

  而這時,吳銘也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起身決定離去,由於舊校舍內的火焰和毒氣對他來說都沒有效果,所以火災現場他任何時候都可以離去,他隻不過是希望幫到這個小姑娘才多做停留了而已:“好了,你身上的枷鎖也解開了,是時候該離開了,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

  “我想……回家,我還想再看看爸爸和媽媽……”

  少女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雙眼之中已經充滿了晶瑩的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