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歧揪著喬瑟夫的衣領大聲咆哮著，而趙辰巳則像個旁觀者一樣，目光空洞地觀察著這一切的發生。

  憤怒由腎上腺素分泌產生，是生物在麵對壓力時產生的反應，是威脅逼近的警戒……萬歧在恐懼，在警戒對方，試圖擺出攻擊姿態威嚇對方。

  短時間內看來是沒辦法冷靜下來了。

  情感和感性上趙辰巳尚沒有從親眼目睹熟人死亡的精神創傷中走出來，然而奇妙的是，哪怕是受到了這種打擊，這種精神刺激，理性卻能強行讓他大腦保持著冷靜，甚至近乎冷酷的思考狀態。

  所以他一眼就看穿了萬歧憤怒背後所隱藏的真實情感。

  接著趙辰巳眼珠轉動，空洞無神地瞟了跪坐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的楊欣一眼。

  心理防線已經被過度恐懼所壓垮，連正常思考的能力都沒有，情緒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基本上已經沒辦法自己調節了，接下來她不添亂就已經是要謝天謝地了……

  情感上越是難以接受，趙辰巳就感覺自己思考時越是冷靜、理性且不帶任何情感和主觀偏見。

  這具焦屍十幾分鍾前還是個活生生的姑娘，十幾個小時前這姑娘還和自己有說有笑，而一兩天前才剛剛認識的姑娘，結果就在一道從天而降的熾烈光芒下，當場化為了焦炭。

  直到現在他在情感上還沒辦法接受時雨的死亡，直到現在他還感覺時雨的死是這麽的不真實。

  可現實就是時雨已經死了。那個戴著圓眼鏡，會笑嘻嘻向人打招呼，樣貌和體格都像個初中生一樣的小姑娘已經回不來了。她已經化為了一具焦黑縮水的屍體，像嬰兒一樣靜靜地蜷縮在麵前。

  現實的無常讓趙辰巳感受到了一股無法言明的寒意和壓力，他想要放聲大喊抒發心中積攢的壓力和恐懼，可他根本做不到這種事情。

  巨大的割裂感似乎將他分成了共存於一具軀體中的兩個完全不同的靈魂，哪怕心中積壓了再多情緒，他都無法表達出來，隻能身不由己地理性、冷酷思考分析問題。

  用思考來逃避麵對現實……

  時雨是劇烈咳嗽出那團煙霧後身體開始急劇惡化的……但咳嗽這種症狀時雨和萬歧都曾經出現過，他們倆都在喬瑟夫的毆打下吐出了體內的不死蟲，後者在排出不死蟲後也恢複如初，理論上來講時雨不應該會出現這種狀況。

  想到這裏，趙辰巳看了，心中，可手卻一點不慢悄悄探到供桌上，將那本玄君永旅經取了下來，一邊翻閱，一邊在腦內複盤從來到長生村起的經曆，從中拎出值得關注的疑點。

  最初源自於山頂溪流的長生之法，隻有長生者才能進入的秘境，斬斷不死的佩劍……

  玄君永旅經中透露的信息就隻有這些，但從字裏行間可以看出，玄君道人留下長生之法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至少他給這些獲得長生後的異類村民們提前布置好了退路，同時還留下了一把能斬斷不死的佩劍，讓他們在心灰意冷之際還能了卻餘生，不必再承受永生永劫的痛苦……

  山頂溪流的源頭之水，趙辰巳搜索了下自己的記憶，立馬想起長生村那條名為‘鬼河’的靈異傳聞。

  長生村村民以往賴以生存的生命之水，包括手壓井所取的地下水和途徑長生村北麵跟東麵的溪流，恐怕就和玄君道人所說的長生之法有關。

  後來可能是玄君道人的血肉精華不再具備長生的效果，再加上山頂溪流源頭的水源開始枯竭，整個村子就隻流傳出去了村中居民大多長生的名頭，以及關於長生的傳說。真相和後人的臆測相互混雜在一起，最終也變成了真偽難辨的靈異傳聞。

  其實在真正見識過超凡力量以前，趙辰巳是肯定不會往這方麵想的，但在親眼見識過超出常識的力量存在後，他也很快適應在思考中加入這種全新的變量，將超凡領域的可能性也納入思考中。

  也可能……具有長生效力的溪流從來就沒有枯竭過，隻是隨著獲得長生的村民一起‘遷移’到了秘境內部中來，然後向誤入此地的人上演現實版桃花源記，以請客吃飯為由讓他們吃下不死蟲，將其變成同類……

  莫名的念頭在趙辰巳腦中冒出，但很快他就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對的地方。

  這種奇怪的違和感讓他立即開始逆推之前的記憶，從相關的大致印象到具體細節一點點挑出來分析、思考，重新檢查是不是有疏漏的地方。

  跨過桃林來到世外桃源般的秘境……遇見不友好的老頭子……被看上去熱情的村長領著在村裏亂轉，最後宴請他們吃晚飯……

  等等！

  時雨最初出現咳嗽症狀並不是在吃飯之後！在還沒有用餐之前，她就已經開始咳嗽了！

  她和萬歧的咳嗽不一樣！不是因為用餐才受到影響的！

  這條信息就像晴天霹靂般在趙辰巳腦海中炸響，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已經飛快運轉起來。

  這意味著什麽？這就意味著除了可能混入飯菜的不死蟲以外，村子裏可能還存在著其他足以致命的東西……

  被那個老頭傷到時做的手腳？還是在村中包紮上藥時？時雨咳出的那些霧氣和桃林裏的那些霧氣有點類似……空氣？難道長生村的空氣也有問題嗎！

  趙辰巳仔細回憶時雨和他們來到秘境後接觸過的一切，可越是回憶，就越是感覺絕望冰冷。

  肺部和喉嚨已經開始發癢了，他在無法抑製的咳嗽時心底也升起一個恐怖的猜測。

  他們……可能根本沒辦法活著逃出去了……

  這邊，萬歧還在痛罵著喬瑟夫。

  破廟中久久回蕩著這個少年憤怒的咆哮，他肆意宣泄著心中對威脅的恐懼和警戒，甚至在趙辰巳看來已經有點情緒失控後歇斯底裏的程度了，而喬瑟夫臉上的神色也從之前的愧疚逐漸轉變為凝重。

  氣氛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越來越緊張，似乎有什麽正在醞釀，似乎有陰霾正在他們心中不斷滋生。

  趙辰巳隱約感覺到，每個人精神上的那根弦都已經繃到極限了，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隻要再有那麽丁點火星，就會徹底引爆這股緊張的氣氛。

  “我再也受不了了！”終於，楊欣一聲崩潰的尖叫將破廟中的氣氛推向了頂點！

  哪怕那雙大長腿還在發著抖，她還是幾步就跑到供桌旁一把抄起桌上那把帶鞘長劍，噌的一聲長劍出鞘：“是你殺了她！你們殺了她！！你們現在還想來殺我！！！”劍身上散發森森血氣反射著妖異的紅芒，映照著楊欣的雙眼也一片猩紅猙獰之色，雙手握緊劍柄就朝著背對她的萬歧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