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相認
作者:偏方方      更新:2021-10-22 20:46      字數:4962
  小丫鬟長這麽大頭一次見馬自己拉著車跑的,那馬還怪有意思,蹦躂得可歡了。

  她忍不住掀開簾子一直一直看。

  馬王是個人來瘋,越是有人看,它越蹦躂。

  顧嬌坐在馬車裏閉目養神,結果馬車一晃一晃的,都把她給晃暈了。

  她掀開簾子,對馬王說道:“好好拉你的車!”

  馬王一下子蔫了下來,老老實實地走了幾步,像是在試探顧嬌的底線似的,又蹦躂了一下!

  顧嬌:“……”

  小丫鬟噗嗤一聲笑了。

  顧嬌下意識地朝她看了一眼,小丫鬟約莫是意識到自己失態,衝顧嬌欠了欠身聊表歉意,隨後便放下了簾子。

  顧嬌收回目光。

  兩輛馬車擦肩而過。

  不知怎的,顧嬌心裏怪怪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蹙了蹙眉,挑開簾子往旁側望去,那輛馬車卻已經走到了前麵,而她的馬車也拐進了那條巷子。

  沒錯,這條顧承風曾經暈倒的巷子是他們來時走過的路,回去自然也要打這兒經過。

  若不是中年婦人將顧承風帶走,這會兒顧嬌已經遇見顧承風了。

  可惜顧嬌並不知情。

  隻不過,在路過那條巷子時,心底的那股古怪被無限放大。

  巷子裏的水窪比街道上的多。

  馬王忍不住要踩水坑了,它又開始蹦躂,在顧嬌揍死它的邊緣反複試探,然而這次它並未蹦躂多久,它忽然就停了下來。

  讓馬王自動駕駛的弊端就是它有時跑著跑著就去玩自己的了,但它玩夠了總會把馬車拉回來,隻要時間不長顧嬌一般不說它。

  顧嬌靜靜等著。

  可這次的情況似乎不一樣,馬王很安靜。

  馬王似乎嗅了嗅,咬住了什麽東西,隨後它把套在身上的車轅抖落了,轉過身來,將馬頭伸進馬車。

  “怎麽了?”顧嬌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馬王,結果就看見它嘴裏叼著一張麵具。

  麵具被水泡過,沾染了一點淤泥,但並不影響顧嬌認出它來。

  這是顧嬌的麵具。

  或者準確地說是顧承風的麵具,顧嬌從顧承風那裏打劫過來,後麵顧承風有了新的,她又把新的打劫了,這個舊的還給了顧承風用。

  馬王之所以將麵具叼起來,大概是在上麵聞到了屬於顧嬌的氣息,以為這是顧嬌掉落的。

  顧嬌將麵具拿了過來。

  她翻來覆去地看,確定與自己從顧承風那裏打劫來的第一個麵具。

  其實若單單隻是一個麵具,顧嬌不一定會認,可陌生的東西馬王不會撿。

  再想到自己那日在內城門附近看見的身影,難道……真的是顧承風來了?

  那麽他的人呢?

  去哪兒了?

  ……

  大雨如注,馬車在逐漸冷清下來的街道上艱難行駛,馬兒累壞了,索性地方兒也到了。

  馬車在一座雕梁畫棟的戲樓前停下。

  “夫人,到了!”車夫大聲說。

  中年夫人的鼾聲戛然而止,她坐起身,拿袖子擦了把口水,輕咳一聲,皺眉道:“到了就到了,嚷什麽!”

  她下了馬車,找了兩個小廝將馬車裏的人抬下來。

  小廝們對這種事見怪不怪了,麻溜兒地把人抬進戲樓,按理說,這種新來的都是要放柴房的,但中年夫人挑開顧承風臉上的頭發看了看他的臉後,立馬讓人收拾了一間屋子出來。

  “媽媽……夫人!”丫鬟又叫錯了,慌忙改口,說道,“幹嘛還給他弄間屋子啊?”

  中年夫人哼了哼,說道:“這種姿色的男人可不多了,自從春風閣來了幾個狐媚子,整條街的聲音都被它搶光了!你媽媽我……咳!你家夫人我……得好生養著他,讓他替我多攬些生意回來!”

  丫鬟撇了撇嘴兒:“他要是不願意怎麽辦?”

  中年夫人譏諷道:“嗬,由得了他?”

  小廝將顧承風放進房中後,中年夫人又叫人給他換了身幹爽的衣裳。

  顧承風躺在柔軟的床鋪上,衣襟半敞,露出半片結實的胸膛。

  他被人鞭打過,胸口有深淺不一的鞭痕。

  “嘖嘖嘖,誰下的狠手?”中年夫人在床邊坐下,喜滋滋地解開顧承風的衣裳,滿意地上下打量,“哎呀,瞧瞧這身材,媽媽我今日是撿到寶了!銀杏!”

  “夫人。”丫鬟走過來。

  中年夫人笑道:“去把我屋裏最好的那瓶金瘡藥拿來,還有玉雪膏,我要他身上幹幹淨淨的,別留下半點鞭痕。”

  丫鬟遲疑了一下,說道:“可是他好像生病了,一路上都沒醒過,他會不會快死了啊?”

  中年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才快死了呢!有你這麽咒我的嗎?”

  丫鬟小聲道:“我、我又沒說你。”

  中年夫人哼道:“他是我撿回來的搖錢樹,你咒他死,不就是咒我沒錢賺!”

  丫鬟無言以對。

  中年夫人為顧承風合攏衣衫:“別在這兒杵著了,快去把劉大夫請來,你真想看著他死?”

  劉大夫是附近的郎中,這會兒恰巧在家,丫鬟很快便將他請了過來。

  劉大夫給開了方子,中年夫人讓丫鬟去抓藥。

  煎藥的途中顧承風醒了,他腦袋昏昏沉沉的,意識不如以往,隻是也認得出這並非自己倒下去的小巷。

  屋子裏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為何說奇怪,一是她們的衣著過於風塵華麗,二是她們此時手頭正在做的事情。

  “還沒好嗎?”中年夫人問。

  “快了快了!”丫鬟一邊拿著藥杵在碗裏搗騰,一邊從一旁的籃子裏拿了兩片葉子扔進去。

  她將碗中倒成藥泥,拿出一個小罐子,將藥泥倒了進去。

  不多時,小罐子裏似有一道黑光閃出,丫鬟用瓷瓶眼疾手快地接住。

  “出來了夫人!”她說道。

  “給他用上啊。”中年夫人說。

  “哦。”丫鬟轉身朝顧承風走來。

  直覺告訴顧承風,這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定了定神,用所剩無幾的力氣掀開被子。

  “呀!你醒了?”丫鬟驚叫。

  顧承風猛地站起身來,不知是站得太快還是本身就太過虛弱,他隻覺一陣眩暈,又跌坐了回去。

  “趕緊給他用上!”中年夫人說道。

  丫鬟伸手去抓顧承風,被顧承風抬手推開,丫鬟哎喲一聲,撞上了身後的柱子。

  中年夫人見狀,眉心一蹙,都病成這樣了還能把人推開,力氣這麽大的嗎?

  她冷聲道:“來人!給我把他摁住!”

  門外兩名小廝推門入內,快步朝顧承風走去。

  顧承風燒得稀裏糊塗的,渾身乏力,早已施展不出自己平日裏的功力,掙紮了幾下便被會武功的小廝摁在了床鋪上。

  中年夫人徐徐一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你乖乖聽話,我不會虧待你。”

  “放開我……”顧承風虛弱地說。

  中年夫人聽不懂昭國話,她笑了笑,說道:“我又不是要毒死你,你逃什麽?你說你一個低賤的奴兒,能被我看上是你的造化,你反抗什麽呀?”

  丫鬟忽然捧著手中的碗開口道:“夫人,蠱蟲快不行了,得趕緊給他喂下去!”

  “拿過來。”中年夫人伸出手。

  丫鬟將碗交到中年夫人的手中。

  這種蟲子是他們青樓……不對,如今該說戲園子了,慣用的控製人的手段,沒人能夠抵抗它的藥性。

  每月若是不服解藥,便如同萬蟻噬咬,生不如死。

  “掰開他的嘴。”

  中年夫人冷聲說。

  小廝撬開了顧承風的嘴。

  中年夫人拿著蠱蟲朝顧承風的嘴裏灌過去。

  顧承風突然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腳將她踹開,掙脫兩名小廝的魔爪,起身奔到門口,拉開房門跑了出去。

  中年夫人捂住疼痛的肚子咬牙道:“這裏是老娘的地盤,你以為你跑得出去嗎!趙四!”

  她一聲令下,一名黑衣高手從天而降,一掌將顧承風打飛在了地上!

  顧承風胸口一痛,吐出一口血來。

  趙四揪住顧承風的衣襟,將他從地上抓起來,抬起另一隻手,朝著顧承風的臉狠狠地砸過去!

  這一拳頭下去,顧承風不死也殘了。

  千鈞一發之際,一樓大堂的門猛地被人踹倒了!

  巨大的動靜震得所有人為之一驚!

  趙四的拳頭頓住了,他冷冷地朝一樓望去,就見一名身著穿著某書院院服的少年神色冰冷地出現在了門口。

  雷電閃在他身後,他滿身的殺氣,宛若煉獄走來的修羅。

  “放開他。”

  少年冷聲說。

  趙四眉頭一皺,他承認有那麽一霎他被少年的氣場震懾住,然而對方一開口,他便確定這是活生生的人,哪兒有什麽煉獄的修羅?

  他再次朝顧承風咋去。

  少年掌心朝下,單臂一抖,一把匕首滑落,自少年掌心一轉,被少年猛地揮了出去。

  趙四根本沒看清匕首的軌跡,隻覺一道銀光閃過。

  下一秒,他的右手被狠狠刺中,匕首帶著可怕的力道將他整個手掌都釘在了牆上!

  他的身子也朝牆壁撞去,他不可避免地鬆開了另一隻手。

  顧承風跌在地上。

  趙四忍住劇痛去拔匕首。

  他竟然拔不出來!

  也正是這時他才真正意識到少年的力道有多強!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匕首拔出來,轉身便要朝少年發動攻擊,可他根本還沒站起身來,便被不知何時來到麵前的少年一腳踢上下顎骨。

  這是一個回旋踢,直接將他整個人從二樓踢飛了出去。

  他重重地砸在一樓大堂的桌子上,桌子砸成碎片,他也徹底摔暈了過去。

  中年夫人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個小子是誰啊?

  怎麽把趙四打成了那樣?

  要知道,趙四是她花重金買來的死士,從來沒在哪個高手的手裏吃過虧的呀!

  “哪裏來的臭小子,竟敢在我的青樓鬧事,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啊——”

  她話音未落,少年已經走過來掐住了她的脖子上,將她毫不客氣地懟在了牆壁上!

  她後背狠狠一痛,恨不能當場吐出一口血來。

  少年仰頭,冷冷地凝視著她:“誰讓你動他的?”

  他?

  哪個他?

  那個奴兒嗎?

  “夫人,這蠱蟲你還給不給……啊!”丫鬟捧著碗,嚇得呆在了原地。

  “拿過來。”少年對她說。

  丫鬟抖抖索索地端著碗走了過來。

  少年看了無法呼吸、麵色發紫的中年夫人一眼:“給她喂下去。”

  丫鬟嚇得要哭了。

  喂還是不喂啊?不喂會不會死啊?

  少年麵無表情地說道:“不喂你就自己吃。”

  丫鬟把心一橫,伸出手來,將碗對準了自家夫人的嘴。

  中年夫人忙撇過臉:“少俠饒命啊——少俠饒命——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奴兒——早知道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把他撿回來——”

  “夫人!官差來了!正在隔壁的酒館搜查!好像是韓家的礦場逃走了一個奴籍徭役!”

  中年夫人唰的看向了地上的顧承風!

  顧承風的身子就是一僵。

  中年夫人恍然大悟:“他、他、他是韓家的逃奴?”

  少年的眼底閃過一絲滅口的殺氣。

  中年夫人腦門兒一涼!

  沒錯,方才有那麽一瞬她的確想過,要是官差過來將他們抓了就好了,自己就能得救了。

  但眼下看來並非如此。

  中年夫人驚慌失措道:“別殺我……我不說……我什麽都不說!”

  少年儼然並不信她。

  少年足尖一點,挑起地上的匕首,反手一抓,橫在了她的脖子上。

  中年夫人勃然變色:“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有法子幫你們躲避官兵!你殺了我你們自己也暴露了!得不償失!你留我的命!我保證沒人能發現他!”

  ……

  半刻鍾後,官差搜查完隔壁過來了。

  大堂內簡單清理了一下,趙四被人帶走了,隻是被少年踹倒的大門還來不及裝上去。

  官差一共六人。

  並非與顧承風交手的那一波,而是另外的。

  且因發現了顧承風會武功的事實,韓家礦場派了幾個厲害的龍影衛過來,六人中有三個都是龍影衛。

  中年夫人姓徐,名鳳仙。

  她風情萬種地走下樓,笑盈盈地說道:“喲,什麽風把幾位官爺給吹來了?咱們天香閣今夜可真是蓬蓽生輝呀!”

  為首的官差拿出一幅畫像,問中年夫人道:“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徐鳳仙掃了眼畫像,不動聲色地笑道:“喲,這麽俊的小生,可惜了,沒見過。”

  為首的官差冷聲道:“你當真沒見過?”

  徐鳳仙笑道:“我天香閣可找不出這般模樣的伶人,若我見過,一定會記得。”

  為首的官差下令道:“給我搜!”

  徐鳳仙花容失色道:“哎!你們做什麽?你們知不知道南宮三公子是我們天香閣的貴客!”

  “哼!”為首的官差不屑一哼。

  南宮家的人也配與韓家相提並論?

  幾人進去裏裏外外搜了個遍,也虧得是天香閣生意不好,沒幾個客人,否則今晚損失大了。

  “頭兒,沒找到!”

  官差們回到大堂複命。

  為首的官差亮出畫像,對徐鳳仙道:“日後若是見到了這個人,記得去韓家稟報一聲。”

  “有銀子嗎?”徐鳳仙問。

  為首的官差一記冰冷的目光打來,徐鳳仙脖子一縮,低聲道:“是,奴家記下了。”

  一行人轉身離開。

  徐鳳仙望著他們進了隔壁的賭坊,這才去了後院的柴房,搬開柴火,拉開地上的暗門,對地窖中的二人道:“他們走了!”

  顧嬌將顧承風背了上去。

  方才徐鳳仙其實是有機會告密的,她之所以沒有,是因為顧嬌對她說:“你出賣我,我就逃走,然後回來殺掉你,你可以賭一下我逃不逃得掉。”

  少年說這話時嗜血的眼神不像活人,徐鳳仙不敢拿自己的命去堵那一絲僥幸。

  徐鳳仙將顧承風安置在自己的屋子,這絕不是她要占顧承風便宜,而是她的屋子裏有一條逃生的通道,是天香閣最安全的屋子。

  顧嬌將顧承風放在床鋪上,打算去馬車上拿急救包來給他治傷。

  剛一轉身,一隻滾燙的大掌抓住了她的手。

  有些事他平日裏不會做,有些話他平日裏不會說。

  但他高熱得太厲害了,腦子都漿糊了,哪裏還分得清自己的顏麵與體麵?

  他緊緊地抓著她,努力睜開眼,視線模糊地看著她,沙啞而虛弱地說:“我找到你了嗎?”

  顧嬌看著他,點頭:“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