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吱的一聲，旅店的大門被扯開了。禿頂的老板開始還以為是又有哪個粗心大意的傭兵遲到了。他等著客人拋來銅板，可過了許久也沒有動靜，反而是旅店裏嘈雜的傭兵們漸漸安靜下來了。

  老板奇怪的抬起來頭來。半秒鍾後，他就滿臉堆笑，深深的彎下腰去，向那位來客行禮。

  “馬切伊大人。”他說。

  這是一位三十歲上下的方臉男子。他身材高大，披著淺灰色的毛皮外套，一頭金色短發頗為茂密，隻是神情略顯傲慢。

  馬切伊的目光在現場的每個人身上掃視而過。有一半的人向他點頭以示尊敬，可也有近一半的人麵露疑惑之色。少女隻是淡淡的瞥了此人一眼。

  剛剛還趴在桌子上的“牛眼”站了起來。

  “馬切伊會長。”他低聲道。

  然後，仿佛是怕大家還不明白似的，“牛眼”洪亮的聲音回蕩在旅館裏：“這位是馬切伊先生，傭兵公會的分會長。……不瞞大家說，這次尤斯塔老爺肯雇傭大夥，馬切伊會長至少有一大半功勞。”

  馬切伊會長卻笑了起來：“我隻是傭兵公會在尤斯塔地區的代理會長而已。等到老會長回來，我還是副會長。雇傭你們是尤斯塔老爺的恩典，我？隻是負責給你們安排活兒罷了。”

  有兩位傭兵向馬切伊揚了揚手裏的酒杯以示尊敬。一般傭兵公會的“野薔薇”很少願意他們這些非法傭兵扯上關係，而馬切伊會長顯然是個例外。

  “你們這些‘自由冒險者’，”馬切伊會長說，“平時散漫慣了。這次在老爺手下，你們可得老老實實的。生出事端老爺怪罪下來，我也回護你們不得。”

  “是，”“牛眼”笑道，知道馬切伊會長是在敲打他們，“可會長你特意趕來，不單單是為了這點小事吧？”

  馬切伊嘴角微微翹起：“我的確有個壞消息。”

  房間裏的空氣一下子沉重起來。包括少女和迪米在內，幾乎每個人都把視線投向馬切伊會長。而會長就像是要吊大家的胃口似的，故意停頓了幾秒。

  “剛剛收到黑星堡的飛鴿傳書，我們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支援，”馬切伊說道，“因此原本欠缺的兵力，就不是那麽緊缺了。”

  傭兵們的表情不由得一變。兵力不緊缺了，這也就是說……

  “原本，老爺打算讓你們直接打道回府，可眼下乃是用人之際，高手多多益善，”馬切伊會長說，“你們是在老爺出征的時候留在約蘭塔的，貴精不貴多。你們可懂我的意思？”

  沒有人答話。有幾個人輕輕點頭。

  “‘牛眼’，”馬切伊問道，“這裏共有多少人？”

  “公會傭兵都住在客房裏，”“牛眼”低聲道，“這裏的二十名戰士，隻有那邊那位小哥……”

  他指指迪米：“他是公會的人，其餘十九名閑散戰士，都已在這大廳裏。”

  “很好，”馬切伊點頭，“老爺和公會簽了契約，公會的人，老爺自然要全部雇傭！至於其他人……”

  他頓了頓：“原本，我想有一半人就夠了。可諸位畢竟遠道而來，我也不好意思一口氣把你們都趕走……這樣吧，十九個人，你們就淘汰三個！留下十六個，剩下的三個，從哪裏來的，就回哪裏去。這是我看你們個個像是高手，才給你們這許多名額……住在其他旅館的人，可沒你們這般好運。”

  “牛眼”大聲說：“請問馬切伊會長，哪些人留下，哪些人離開，我們自己定？”

  馬切伊會長哈哈大笑：“那是自然！你們又不是我的部下。誰走誰留，你們自己定。‘牛眼’，我希望後天下午你能帶著讓我滿意的十五個人，準時出現在尤斯塔莊園裏。好了，我還有其他要事……告辭。”

  馬切伊會長說完這番話，便推門而去。

  小小的旅館，一下子吵鬧起來。

  ……

  戴著兜帽的女傭兵目光看向“牛眼”。她知道“牛眼”曾經和馬切伊合作過數次，最了解他的脾性。馬切伊剛剛故意那麽說話，十六個名額，至少“牛眼”就先占了一個。

  可是，不等“牛眼”發話，就有人沉不住氣的先開口了。

  “好極了，我們……十八個人，需要清理出六分之一。”說話的是一個小麥色頭發的青年，他背著一把雙頭戰斧，大冷的天卻光著半邊膀子，露出結實的肌肉。

  “你是誰，輪得到你下發號施令？”一名臉色蠟黃的女傭兵冷笑。

  “在下加爾，”青年用不屑的眼神瞥了黃臉女傭兵一眼，“沒聽馬切伊大人說？我們十八個人中，滾蛋的……自然是最弱的三個。”

  “那又如何？”戴著兜帽的女傭兵說。

  “比一比，自然知道。”青年說。

  迪米看不下去了：“諸位，馬切伊先生要大家完好無損的到達公會。直接比武隻怕不好吧。隻怕最弱的三個沒比出來，大家先有一半身上帶傷了。”

  “眾目睽睽之下，你們還想比出人命來不成？”“牛眼”冰冷的聲音也響起，“要比我沒意見。隻得較量拳腳，誰敢動兵刃……我就直接把他從名單上開除。”

  “還是公會的人明白事理，”那名叫加爾的青年說道，“好吧。大家也不用個個來比。我們隻消擺個擂台，贏了留下，輸了滾蛋，連比三場。”

  “那誰當擂主？”黃臉女傭兵說，“對手是擂主自己選？還是大夥兒主動挑戰？”

  “怎麽？怕了？”加爾冷笑，“我還想連著打三個呢。”

  “你說老娘怕了？”黃臉女傭兵怒極反笑，“好！我就第一個上去比。我的對手……”

  她指向坐在角落裏的少女：“嘿，小丫頭。就是你。”

  少女愣了愣。她一下子就成了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迪米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黃臉女傭兵卻是另一番心思：她八成不是加爾的對手，環顧四周，她最有信心打贏的就是體格嬌小的少女了。柿子得找軟的捏，與其等自己被別人挑戰，不如先打贏較弱的對手確保自己的名額再說。

  “嗬……”

  角落裏傳來一個男人的笑聲。

  那是站在角落裏的，亞麻色頭發的英俊傭兵。帶著兜帽的女傭兵站在他身邊。

  此人，自然就是那位“看中”少女的非法傭兵團團長了。

  “你還真是，臭不要臉，”那團長朗聲道，“這位小姐，恐怕更擅長閃避和速度，卻被迫要在這狹小的擂台上和你硬碰硬？我托曼就沒你那麽厚的臉皮。”

  “你……”黃臉女傭兵認出了這是五國聯盟鼎鼎大名的托曼團長，不由得氣急。

  “西比爾，”托曼團長冷笑，“去和這膽小的女人比一比。”

  戴著兜帽的女傭兵發出尖利的笑聲。她掀開自己的兜帽，露出隱藏在陰影中的臉。

  小旅館裏響起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這是一張怎樣的臉啊！半邊滿是刀疤，而另一邊則幹脆像融化了一樣……要不是兩隻眼睛還勉強完好，單從那變成兩個小孔的鼻子和一條縫隙般的嘴巴，簡直無法看出這是一張人的臉。

  “呃……”不管是膽大包天的加爾，還是黃臉女傭兵，都被嚇了一跳。

  這毀容女傭兵心中卻是明白……少女是她團長“看中”的女人，托曼團長可不會坐視他想要的女人白白遭殃。雖說少女戰敗，托曼團長也能得到他想要的，但……

  托曼團長可不想看到少女那美麗的臉蛋被人毆打。

  至於自己這部下是贏是輸？管它呢！

  “怎麽不說話？”那毀容的女傭兵西比爾冷聲道，“我看你也就欺軟怕硬。”

  “夠了。”

  少女忽然開口。

  從剛剛開始，她就處在躺著中槍的狀態。自己明明一句話也沒說，憑什麽服從這些雜魚的安排？好像在眾人心中，自己隻要出戰，就必敗無疑似的。

  “我的對手由我自己決定，”她站起身來，直視黃臉女傭兵，“是你想和我打吧。那就來戰。”

  迪米張了張嘴，卻沒有阻止少女的意思。他知道少女不擅長這種鬥毆，但有“完美之軀”的少女，絕不會輸給這種路人傭兵。

  托曼團長就不能淡定了。他向身邊的西比爾使了個眼色。

  “哦？小丫頭，想不到你還挺勇敢的，”毀容的西比爾說，“好吧。不用理會那個傻瓜。我做你的對手。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壞人得由自己來扮，西比爾想。她做好了故意輸給少女的準備。等少女“艱難取勝”之後，團長再教訓自己一番，少女對自家團長還不得感激涕零？

  “不用了，”少女卻是懶得理會，“我先收拾了這黃臉婆再收拾你。”言下之意，竟是要連戰兩場。

  “維多利婭，注意……”迪米低聲道，有點擔心少女引出無謂的事端。

  “沒事的。”少女麵帶笑容的說。

  “哼，”加爾往地下啐了口痰，雙手抱胸，“真是胡鬧。”他壓根就沒把這幾個女人放在眼裏。自己一隻手就可以打她們三個！

  他完全沒注意到，他背後托曼團長那怨念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