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醒來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一塵不染的洛可可式房間。房間裏擺設著諸多雅致的家具和陳設：咖啡桌和靠背椅、一座半空的書櫥，還有一瓶鮮花。

  少女身處的位置是一張躺椅上。她穿著她最初穿越時維多利婭穿著的那身紅色裙裝，而非在戰鬥中弄得破破爛爛的那身衣服。腹部的傷也不見了。

  於是少女明白了。她坐起身子。

  “我知道是你。出來吧，外星人。”

  然後，少女在一張椅子上發現了她正在尋找的人。熟悉的黑西裝，三角眼，鷹鉤鼻，以及永遠帶著一絲輕蔑的微笑。

  “你怎麽知道是我的？”我們的罪魁禍首，禿頂外星人好整以暇的問道。

  “那個世界的住民可不會用《2001太空漫遊》裏的場景招待我！”少女咆哮。

  “啊……”禿頂外星人發出一聲驚歎——少女不得不暗中吐槽他演技浮誇——然後啜飲了一口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手裏的咖啡，少女能看到杯子上正升起熱氣騰騰的蒸汽，“真令我讚賞。我猜你是個影迷？”

  “我讀過亞瑟?克拉克《2001太空漫遊》的小說原著，”少女不耐煩的說，“那麽，現在是什麽情況？”

  禿頂男子放下他的白色咖啡杯：“沒什麽情況。你的身體在雲上世界裏，好好的，正在接受那個世界最安全的保護。”

  “那我現在的狀態呢？”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臉蛋，那毫無疑問是實體，“靈魂出竅嗎？”

  “令人驚訝，”禿頂男子站起身來，“你是不是已經完全適應了那個世界，以至於遺忘了最基本的科學常識？地球人並沒有靈魂。用文科生也能理解的話說，你們的意識和記憶充其量都隻是複雜分子和電信號之類的東西而已。”

  少女的聲音猛地低沉下來：“如果你告訴我我現在是‘沼澤人’的狀態，我就殺了你。”

  某人出門散步，經過沼澤的時候被閃電擊中而亡。此時另一束閃電擊中沼澤，該閃電和沼澤產生未知反應，生成了一個與死者在原子級別完全相同——甚至大腦狀態也相同——的生物。這個生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複製體，繼續心安理得過著本體的生活。

  這是一個關於“我是誰”的假想實驗——雖然少女對這個題材的故事接觸不多，但她依稀能記起一部叫做《致命魔術》的影片。和本尊一模一樣的複製體……很難說會有什麽下場……

  禿頂男子嗬嗬大笑：“不必多想。我們現在不在雲上世界的時間軸上。我暫時性的把你的‘狀態’轉移到了另一條時間線上，無論我們在這兒呆多久，那邊都是一瞬間。喏，就像是……托夢啦幻術啦近似的道理。”

  “就當是在夢裏就好了嗎？我明白了，”少女點頭，臉色卻旋即陰沉下來，“但既然是幻境，為什麽不把我的身體變回原狀？”

  “你難得開始適應新的身體，就不打擾你的適應過程了。”禿頂男子說的理所當然。

  少女費了好大勁，才克製住了用“光明之世”砸爛外星人禿腦袋的衝動。

  禿頂星人走向牆角，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擺放了一架老式的唱盤機：“要聽什麽嗎？限於古典。”

  “隨便你。”少女吼道。

  禿頂男子無奈的聳肩。一張黑膠唱片憑空出現在他手裏。很快，《藍色多瑙河》圓舞曲動聽的樂聲響了起來。

  “不猜猜下一首嗎？”

  “《查拉圖士特拉如是說》？別想騙我，你放的隻是《2001太空漫遊》的電影原聲。小說固然是我的厚愛，電影我也看了五遍。”

  些許沉默。

  “我很吃驚，”禿頂星人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我還以為，你會對你身體的改變更加憤怒呢。”

  “原本是這樣，”少女歎氣，“但也不全是。‘我們就是我們吃下去的東西’，你聽過這句話吧？還有一句是怎麽說的來著？‘我們就是我們的記憶。’”

  “身體也好記憶也罷，一切統統都不過是不同形態的物質，”禿頂星人毫不浪漫的說。

  “性別、人種、社會身份等等，終究隻是我們一時的看法罷了。沒有什麽觀念方麵的東西是永恒的……”少女瞥了禿頂星人一眼，“而且，我這兩天一直在看小薇，還有那個什麽‘光明之世’女王的記憶幻燈片，如果還完全適應不了身份的話，幹脆向我頒發一個多元宇宙最難以揉捏獎如何？”

  至少我還能用當初的語氣和你說話，少女憤憤不平的想。

  “那多元宇宙能獲獎的生命恐怕都超過恒河沙之數了。”禿頂星人吐槽。

  “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湧入腦海的感覺，”少女道，“如果你感興趣，抓幾個倒黴蛋小白鼠——我是說，隨便什麽智慧生物——做點實驗如何？你可以讓他們體驗到以第一人稱觀察別人生活的感覺，還是快進跳躍的。哦，你不妨公開招募誌願者：很多心理特殊的人寧可倒給你錢也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禿頂星人麵不改色：“閑話到此為止。接下來你想怎麽辦？”

  少女歎了口氣。

  “你說我正在接受歌特和他同伴的保護，對吧？歌特到底還是個好人，我的情況還不錯，”少女隨口就給某個毫不知情的原作主人公發了一張好人卡，“我想我已經走上穿越者的正軌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們的地球人已經想開了。穿越者的職業隻能是穿越者，這就跟美少女的職業就是美少女一樣毋庸置疑。

  “我不是這個意思。”禿頂星人卻露出玩味的笑容，“我的意思是問你……維多利婭?道格拉斯你打算怎麽處理？”

  少女一驚。

  “你什麽意思？”她死死盯著禿頂星人。

  “我確實為你的異界之旅設下了一些小小的陷阱……”禿頂星人慢悠悠的說，那副表情簡直想讓人撲過去把他掐死，“而現在作為你受苦受難的補償，我可以幫你把麻煩排除掉。別那麽看我，當成是你的過關獎勵就行。”

  “也就是說……”

  “如果你願意，我就把你的小薇——原本的維多利婭?道格拉斯的意識從你的身體裏幹掉。你看，隻要我打一個響指，她的靈魂就‘biu~’的一下，灰飛煙滅了。”

  少女這才意識到，小薇此時此刻並不存在於她的腦海中。

  “你意下如何？”禿頂星人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