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祭天
作者:帝王醉酒      更新:2020-03-03 23:43      字數:4096
  齋戒三日,轉瞬即逝。

  這三日,劉金喜等錦衣衛緹騎,衣不離身,刀不離手,困了便找一處背風之處,打個小盹,眯一小會兒。

  這冬至日祭天大典,作為大明三大節之一,禮儀極其隆重與繁複。

  祭天大典前夕,朝廷就已派出工部對天壇內各種建築及其設施,進行全麵修葺,又修整從紫禁城至天壇皇帝祭天經過的各條街道,使之麵貌一新。

  祭前五日,派皇室宗親到犧牲所察看為祭天時屠宰而準備的牲畜。

  祭前三日,皇帝開始齋戒。

  祭前二日,書寫好祝版上的祝文。

  祭前一日,宰好牲畜,製作好祭品,整理神庫祭器;皇帝閱祝版,至皇穹宇上香,到圜丘壇看神位,去神庫視邊豆、神廚視牲,然後回到齋宮齋戒。

  祀日前夜,由太常寺卿率部下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樂部就緒樂隊陳設;最後由禮部進行全麵檢查。

  如此,反複折騰三日,可算熬到祭祀大典,劉金喜喘著熱氣,疲憊的望著齋宮,小旗陳武,提著一盞燈籠站在旁邊,也喘著熱氣,說道:“大人,快要開始了。”

  劉金喜點點頭,說道:“傳令下去,讓弟兄們打起精神,外圍一定要警戒好。”

  陳武道:“卑職遵命。”

  嘉靖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冬至。

  此時天未放亮,突然,齋宮中傳來一陣鍾聲,正是那成祖朝鑄造的太和鍾敲響,日出前七刻,祭天時辰到。

  齋宮上下聞鍾聲而動,數千人雖是忙亂,卻無人敢說話,俱是打起精神,迎接聖駕至圜丘壇祭天。

  齋宮正殿大門打開,嘉靖皇帝朱厚熜龍行虎步,身旁跟著兩個內侍,站在殿外的文武大臣都在等候之中,皇帝起駕從齋宮步行至圜丘壇,太和鍾聲不斷,嗡嗡鍾鳴,傳出齋宮,繼而傳遍整個天壇。

  大明皇帝朱厚熜緩步而行,後宮之主方皇後身穿中祀皮弁服跟在皇帝身後,其餘嬪妃俱是身穿祭祀禮服跟在方皇後身後,文武百官隨品穿吉服、並青綠錦繡,亦步亦趨,跟隨著嘉靖皇帝朱厚熜,出了齋宮,往圜丘而去。

  這圜丘乃是嘉靖九年下旨著工部仿南京應天府那座合祀天地壇式樣重新建立,圜丘在天壇南部,坐北朝南,四周繞以紅色宮牆,上飾綠色琉璃瓦,設有四座天門,即東天門泰元門、南天門昭亨門、西天門廣利門和北天門成貞門,分別位於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四個壇門中間各有一字“元、亨、利、貞”,取自《周易》乾卦的卦辭,其意象征春夏秋冬,取周而複始、天地萬物生生不息之意。

  “元”,代表始生萬物,天地生物無偏私;“亨”為萬物生長繁茂亨通;“利”,為天地陰陽相合,從而使萬物生長各得其宜;“貞”,為天地陰陽保持相合而不偏,以使萬物能夠正固而持久。

  圜丘壇內建設有圜丘、皇穹宇及配殿、神廚、三庫及宰牲亭,附屬建築有具服台、望燈等。

  三層藍色琉璃圓壇,莊重肅穆。

  這新建的圜丘共有三層:一層麵徑五丈九尺,高九尺;二層麵徑九丈,高人尺一寸;三層麵徑十二文,高八尺一寸。

  各層麵磚用一九七五陽數,周轉欄版,欄柱俱都是使用青色琉璃。

  壇陛四出,每麵每層九級,白石積砌。內圓牆周九十七丈七尺五寸,高八尺一寸,厚二尺七寸五分。

  欞星石門六座,正南三座,東西北各一座。外地方牆周二百零四丈八尺五寸,高九尺一寸,厚二尺七寸。欞星門形製與內門一樣,又外圍方牆,開東南西北天門四座。

  內欞星門南門外東南砌綠磁燎爐,旁為毛血池,西南望燈台長竿懸大燈。外欞星門南門外,左設具服台,東門外建神庫、神廚祭器庫、宰牲亭。

  北門外正北乃是皇穹宇,藏上帝、太祖神版。殿東西兩配殿,藏從把之神牌,又西為鑾駕庫,又西為犧牲所,犧牲所之北為神樂觀。

  齋宮在圜丘成貞門外西北,伴隨著太和鍾的悠悠鍾聲,身穿皇袍的朱厚熜帶著一股帝皇之氣,神情虔誠肅穆,在眾人的簇擁下,由南天門昭享門外東南邊的神路東,由祭祀大典的導引官引導,朱厚熜進入具服台沐浴更衣。

  禮部和太常寺官員訖退文武百官,眾人按文武品級排班於神路之東西兩側等候之中。

  須臾,皇帝朱厚熜身穿隆重大祀冕服,由導引官引導著由左靈星門入內,引官領著朱厚熜行至內壝。

  身穿大祀冕服的朱厚熜,接過讚禮官奉送過來的圭板,神情肅穆地緩緩踏步上了圜丘壇。

  文武百官就位,祭祀大典各執事官各司其事,待朱厚熜走到了拜祭位置上,有祭祀大典讚禮官高呼道:“祭祀大典啟。”

  此時,圜丘壇東南燔牛犢,西南懸天燈,煙雲縹緲,燭影劇院搖紅,給人以一種神秘的感覺。

  鍾聲止,鼓樂聲起,大典正式開始。

  此刻,圜丘壇上擺滿了由皇穹宇請出的神位,共設七組神位,每組神位都用天青緞子搭成的神幄,其中神位正中為皇天上帝,兩側配亨祖先以及日、月、星、辰、風、雨、雷、電諸神之神版及神牌;各神位前按等級擺放好犢、羊、豕、玉、帛及登、簠、簋、籩、豆、爵、尊、篚等禮器,分別盛有各種祭食。

  圜丘壇上層天音石南側設祝案,皇帝朱厚熜的拜位設在上、中兩層平台的正南方。

  此刻,圜丘壇正南台階下東西兩側,陳設著編磬、編鍾、鎛鍾等十六種,六十多件樂器組成的中和韶樂,排列整齊,肅穆壯觀。

  祭天大典共分為迎神、奠玉帛、進俎、行初獻禮、行亞獻禮、行終獻禮、撒豆、送神、望燎等九步,直至祭品焚完,祭天大典才算結束。

  典儀唱,樂舞生!

  祭天大典第一步,奏樂,迎神。

  在祭祀大典讚禮官的唱和下,“中和之章”奏響,守在一邊的郊社令將燎壇上的柴草點燃,焚燒犧牲,隨著煙霧飄飄而起,那焚燒的祭品好似送到上天之上,供神靈享用。

  燔柴爐,迎帝神,樂奏“始平之章”。朱厚熜神情肅穆恭謹走到圜丘壇上層“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叩拜,上香,起身之後,又走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

  待叩拜完畢,回到了中層自己的拜位上,對諸神行三跪九拜之禮,這也是此次祭祀大典中皇帝朱厚熜唯一需要行三跪九叩大禮的儀式。

  祭天大典第二步,奠玉帛。

  樂奏“景平之章”,朱厚熜走到盥洗位,將手裏的圭板插在腰間,先淨手,複又拿出圭板,走上祭壇。“肅和之章”隨之奏響,朱厚熜跪在皇天上帝的神位前,再搢圭,三上香,奠太帛,出圭,行再拜禮,回到拜位之上。

  祭天大典第三步,進俎。

  樂奏“凝和之章”,朱厚熜又走到神位前搢圭,奠俎,出圭,然後再次回到拜位。

  祭天大典第四步,行初獻禮。

  朱厚熜龍行虎步走到爵先位,搢圭,洗爵,擦爵,然後將銅爵交給執事者,出圭。又走到酒奠所,搢圭,執爵承酒,交給執事者,出圭。

  當“壽和之章”響起,文武各六十四位舞者隨之跳武功之舞,朱厚熜在神位前下跪,搢圭,上香,祭酒,奠爵,出圭。有讀祝官當眾朗讀祝文,待綿長的祝文讀完之後,朱厚熜俯身下拜,起身,再拜,然後回到拜位。

  祭天大典第五步,行亞獻禮。

  亞獻禮在“豫和之章”與文德之舞中進行。

  待“熙和之章”奏響之際,祭天大典第六步,行終獻禮。

  亞獻禮、終獻禮與初獻禮儀式相同,但取消了繁瑣的讀祝文環節。

  在讚禮官“飲福受胙”的唱和聲中,朱厚熜再次走上祭壇,在飲福位行再拜禮,下跪,搢圭,接過爵,祭酒,飲福酒,把爵放在坫上。然後從奉胙官手中接過胙,交給執事者,出圭,下拜,起身,再拜,回到拜位。

  隨之“雍和之章”響起,掌祭官把豆撤下,在“安和之章”中送神,朱厚熜行再拜禮後,走到望燎位,在“時和之章”聲中看著焚燎祝版絲帛。

  撒豆、送神、望燎禮成。

  太和鍾聲又是嗡嗡響起,至此,祭祀大典禮畢。

  朱厚熜長出了一口氣,這祭天大典禮儀之繁瑣複雜,令他渾身上下大汗淋漓,全身的冕服已然濕透。

  回到具服台中,大帷幕中圍著,脫去袞冕,朱厚熜簡單沐浴,而後更衣,方才出來。

  雖然,祭天大典儀式已經完成,但是朱厚熜還需率領文武百官再赴太廟稟報禮成,此事方為結束。

  在錦衣衛大漢將軍,以及南鎮撫司各式儀仗的簇擁下,朱厚熜率領文武百官先至太廟,再祭告列祖列宗之後,百官隨行到了奉天殿行慶成禮。

  嘉靖十七年的冬至日祭天大典正式結束。

  奉天殿內,朱厚熜端坐龍椅之上,有內侍高聲朗讀詔書,其內容冗長拗口,讀的內侍口幹舌燥。

  待宣讀完詔書,其旨意內容實為是奉天命大赦天下。

  群臣叩拜道:“陛下隆恩。”

  這時,禮部尚書嚴嵩搶先一步出列道:“老臣嚴嵩有本要奏。”

  待內侍將嚴嵩的奏本呈上,朱厚熜看了幾眼,笑道:“好詞,愛卿這一首青詞寫的妙。”

  嚴嵩也笑道:“老臣不敢承皇上誇獎,此乃臣之本分。”

  朱厚熜笑道:“朕聽聞,人君者,天為父,地為母,而作為天子,必然像父子一般知所尊,但凡一言一行,以至於賞刑不敢因一己之欲而胡亂為之,正所謂天子如子,皇天明察朕的忠心赤誠,故以宴慶恩享於朕,此乃上帝恩惠,爾等上表祝賀朕勤勞忠誠實在太過,朕在想,諸位卿家文武左右操持小大禦事,始終協助輔佐於朕,祖宗垂譽後世常念,今日,朕與眾卿家歡慶擁戴之情,朕不會忘卻。”

  嚴嵩高呼道:“皇上聖明。”

  群臣這時也都隨著嚴嵩高呼道:“皇上聖明。”

  嘉靖皇帝朱厚熜在奉天殿大宴群臣之際,錦衣衛上下俱是鬆了一口氣。

  自從正德皇帝朱厚照英年早逝,朱厚熜以皇弟身份意外登基稱帝,十七年來,先是掀起大禮議之爭,惹得朝堂不得安寧,錦衣衛便成了嘉靖皇帝朱厚熜手中的一把刀,借用錦衣衛這把刀,逐漸將內閣朝臣壓製的服服帖帖,這十七年間,牢牢掌控朝堂。

  錦衣衛指揮使陳寅,此刻不在奉天殿中,而是帶著幾名心腹之人,回到了北鎮撫司。

  端坐在廳堂上,陳寅端著茶杯,吹了吹熱氣,便飲了一口,然後說道:“這幾日,辛苦諸位。”

  指揮同知張錡笑道:“大人,今次祭天,順利完成,想必大人不日就會再升官職,卑職提前恭賀大人。”

  站立在廳堂之上的指揮僉士袁天章也是笑道:“恭賀大人。”

  而廳堂之上左邊端坐著的另外一人,錦衣衛指揮同知趙俊卻沒有言語,隻是眼盯著陳寅背後的虎嘯山林圖。

  陳寅開口笑道:“皇上恩典,不過雖然祭天大典結束,不過還有一樁更重要的事情,隻怕年後有的忙了,咱們切不可鬆懈。”

  張錡問道:“大人說的可是南巡一事?”

  “不錯,此次南巡,已然籌劃多時,不可再出差錯,趙俊,還得辛苦你將南巡一事,籌劃妥當,報與我知。”陳寅看向那默不作聲的趙俊說道。

  “卑職遵命。”趙俊出聲應道。

  陳寅似是突然想起什麽,對著袁天章道:“天章,告訴劉金喜,詔獄裏的兩個崽兒,明天放了吧,皇上開恩,大赦天下,沒必要繼續關著了,陸炳輝一死,這事也就了了。”

  “是,大人。”袁天章轉身離去,吩咐劉金喜放人。

  陳寅揮揮手道:“今兒個,散了吧,都回去休息一下,南巡一事,要更加縝密,切不可出了差錯。”

  張錡、趙俊同時起身稱是,也是各自散了。

  陳寅右手按著太陽穴,腦海中突然想起陸炳那爽朗的笑聲,眉頭微皺,陷入沉思。

  廳堂之上,隻有炭火盆中的熱氣在散發著,猶如陳寅的思緒,四散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