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升衙
作者:帝王醉酒      更新:2020-03-03 23:43      字數:3491
  北京城,自成祖皇帝朱棣永樂十九年遷都至此,曆經八位皇帝,一百年的建設,北京已然成為大明第一巨城,擁眾百萬,繁華程度比之於南都應天府,猶有過之。

  數千條街巷胡同縱橫交錯,組成這座巨城,劉金喜穿街走巷,從錦衣衛北鎮撫司駐地出來,穿過街道,往家中趕去。

  此刻已是臨近一更兩點,離夜禁敲響暮鼓隻差一點,路上行人稀少,巡城更夫,已然在各個街道敲著銅鑼,五城兵馬司士卒巡城,趕人回家。

  此刻的大明,還實行元代以來的禁夜政策,《大明律》明確規定:一更三點,敲響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鍾,開禁通行。

  劉金喜踏著節點走到了自己所居住的家,位於城南大時雍坊裏的石碑胡同。

  一處一進的宅院坐落在胡同中,大門緊閉。劉金喜上前拍打著大門,不出片刻,腳步聲傳來。

  “咳……咳……誰啊?這麽晚還來叫門。”一道蒼老還伴有咳嗽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娘,是我。”劉金喜在門外答道。

  “是金喜回來了……咳……咳……”大門“吱呀”一聲,從內打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打著一個燈籠,披著一件厚棉衣,出現在門裏。

  劉金喜連忙扶住老婆婆,將她扶到院落內的石凳上坐下,這才反身關緊大門,落了栓。

  扶著老婆婆進屋坐下,劉金喜問道:“娘,您身子可好些了?”

  老婆婆又咳嗽兩聲,喘著氣道:“這把老骨頭了,用不了多久,就該見……咳……你爹去了。”

  撥弄著屋中有些熄滅的炭盆,劉金喜說道:“娘,不要說這些話,趕明我給您請一個幫工,伺候您。”

  老婆婆躺在床上,劉金喜幫她蓋好粗布棉被,老婆婆喘了兩口粗氣,倒是不咳了,開口道:“不用了,娘喜歡一個人清淨,你還是攢些銀錢,討個婆娘,給劉家留個後,娘也能閉眼去見你爹。”

  劉金喜不敢反駁,掖好被角,低聲道:“娘,您早些睡吧。”

  又撥弄了一下炭火盆,將火燒旺,劉金喜這才轉身回到自己的屋子。

  多日未回,屋中還是和離京之前一般無二,劉金喜簡單收拾一下,便脫衣躺下了,但腦海中還在回想著一幕幕,陸炳輝撞死在囚車中,大人所說的話,不知怎地,那押在詔獄裏的少年明亮的眼神,竟似印在腦海深處一般,揮之不去。

  隻是在迷糊之際,隻聽屋外大門被拍的“砰砰”作響,劉金喜豁然驚醒,急忙點亮油燈,那主屋內老婆婆的聲音傳來:“金喜啊,誰在敲門。”

  劉金喜回道:“娘,我去開門,您先睡著。”

  劉金喜快速穿好衣物,快步走出,在院落中問道:“誰啊?”

  那門外傳來了陳武的聲音,隻聽陳武小聲道:“大人,升衙了。”

  劉金喜拿著油燈,打開大門,陳武一身勁裝,喘著熱氣拱手一禮道:“深夜驚擾大人,還請恕罪,大人,快隨卑職到鎮撫司,升衙了。”

  “什麽事這麽急?”劉金喜看著天色暗沉,陳武的臉色有些發紅,怕是一路奔行而來。

  陳武喘息道:“錦衣衛升衙。”

  劉金喜不敢怠慢,連忙將油燈放到院中石桌上,對著屋內老婆婆說道:“娘,孩兒有事,您老照顧好自己。”

  “去吧,去吧,唉,跟你死爹一樣,整天就知道忙,也不知道有什麽事情可忙的。”老婆婆的聲音傳來。

  劉金喜從外關上大門,隨著那陳武快步往北鎮撫司駐地而去。天色暗沉,城中夜禁還未取消,偶爾見巡城衛隊,出示腰牌之後,放行而過。

  兩人穿街入巷,不出片刻便已來到錦衣衛北鎮撫司駐地,隻見火光大作,數十個燃燒著火焰的火盆擺放在院落中,亮如白晝,人影綽綽,但卻又寂寂無聲。

  劉金喜快步入列,站好之後偷眼觀瞧,隻見錦衣衛北鎮撫司平日裏少見的各衛所百戶、試百戶、總旗、小旗等數十人都站在院落中,偶有互相認識的人在竊竊私語,卻也不敢大聲喧嘩。

  錦衣衛,北鎮撫司,正堂,大紅的炭盆散發著熱量。

  錦衣衛掌衛事、都指揮使陳寅身穿大紅飛魚服,腰掛繡春刀,站在堂上,雙手背負身後,看著那幅虎嘯山林屏風。

  錦衣衛都指揮同知張錡站在右側下方。

  錦衣衛都指揮僉事袁天章站在右側下方。

  大堂上還站著數道身影,分別是北鎮撫司下轄的鎮撫使、千戶、副千戶等北鎮撫司目下在京城的頭頭,數道身影站立在兩側。

  “明日,皇上到南郊齋戒,三日後舉行祭天大典,錦衣衛上下做好準備。”指揮使陳寅緩緩說道。

  眾人齊齊施禮,大聲道:“遵命。”

  “天章,齋宮,以及天壇附近再派人詳細探查一遍,不要出了差錯。”陳寅又吩咐道。

  袁天章道:“遵命。”

  陳寅轉回身,環視眾人,麵色凝重,而後,目視都指揮同知張錡,說道:“張錡,通知象房張爵,準備四頭大象,以供驅用。”

  張錡拱手道:“遵命,大人。”

  隨後,陳寅揮揮手,眾人施禮退下。

  袁天章走在眾人後麵,待眾人都退了出去之後,方停下腳步,回過身看向陳寅輕聲問道:“大人,不知陸炳大人那邊,您可要巡查一下?”

  陳寅麵色沉靜,沉吟片刻,方說道:“巡視一下吧,再怎麽說,他也是南鎮撫司指揮使,各式儀仗皆從南鎮出,此事,交由你去辦吧。”

  袁天章躬身道:“遵命,大人。”彎腰之際,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縷微笑,待起身之後,麵色已然恢複平靜,退了出去。

  大堂之中,陳寅左手轉著帶在右手上的扳指,冷笑一聲。

  堂上眾人退出暖房之後,隻見院落中人影綽綽,一片肅殺之氣彌漫,袁天章站穩身形,環視一眼,高聲叫道:“明日,皇上南郊祭天,錦衣衛上下,當歇心盡力,確保聖駕安全,各司其職,袁某可不希望出了紕漏,如果出了差錯,一人的人頭也保不住親族的人頭。”

  院落中,寂寂無聲,袁天章又道:“傳令下去,各衛所調動起來,明日沿途排查,尤其是南郊齋宮和天壇所在,嚴密排查,但凡有嫌疑人等,一律緝捕下獄。”

  眾人齊聲道:“遵命。”

  恰巧此時,晨鍾敲響,五更三點,開禁通行。

  袁天章揮揮手,錦衣衛上下便全力調動起來,各司其職,隻見北鎮撫司火光大作,一隊隊高舉火把的錦衣衛校尉分散到京師城中,更有校尉直奔京城崇文門,出城巡查去往南郊祭天的所在地天壇圜丘。

  整個錦衣衛聞風而動,這一日,京城為之一肅。

  此時,天光微亮,袁天章一身錦衣,身披青色披風,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從北鎮撫司駐地出來,趕往那錦衣衛南鎮撫司駐地。

  南鎮撫司駐地設在匠作院,倒是離北鎮撫司不遠,片刻即到。

  這匠作院此刻也是剛剛開門,錦衣衛南鎮撫司掌管錦衣衛的法紀、軍紀,也同時兼管軍匠,以及各式武器,另外就是掌管皇庭儀仗,祭天之事所出儀仗盡從南鎮撫司出,但在平時,這南鎮撫司也隻是個閑置部門。

  南鎮撫司院落裏隻有寥寥幾人,見北鎮撫司指揮僉士袁天章跨步進來,紛紛施禮。

  袁天章拉過一個校尉問道:“陸炳大人可在?”

  那個校尉恭謹道:“大人正在正堂。”

  袁天章便快步進了這處院落的正堂,掀開厚厚的門簾,屋中尚冷,袁天章便看見一個身材高大,健壯勇猛,火紅膚色的大漢正在屋中蹲著,雙手用鐵鉗子撥弄著炭盆,正是剛剛升任錦衣衛都指揮使,掌南鎮撫司諸事的陸炳。

  “卑職拜見大人。”袁天章施禮。

  那大漢陸炳抬首一看,笑了,大聲道:“是天章啊,快進來坐,這鬼天氣,真是冷死人了。”

  袁天章便走到近前,陸炳站起身形,高出袁天章不止一頭,扔下手中的鐵鉗子,笑道:“這炭盆,弄了半天,也沒生起火來。”

  袁天章俯身撿起那根鐵鉗子,順手夾起幾塊大塊木炭,又將炭盆中的木炭捅開一些縫隙,待火光上湧,這才放下鐵鉗子。

  陸炳哈哈大笑,伸出手在炭盆旁坐下,說道:“還是天章你行,某在這捅了半天,也沒弄好。”

  “來來,坐這邊,天章。”陸炳熱情說道,拍著身旁的一張木椅道。

  袁天章也不客氣,坐在那把木椅上,還未開口,便聽見那陸炳又問道:“天章,你我兄弟好久沒見,今晚上到大哥那,好好喝一杯。”

  袁天章看著這位豪氣幹雲的南鎮撫司指揮使,開口道:“大人,明日,陛下要到南郊祭天,大哥還有心思喝酒?”

  陸炳笑道:“哎,皇上三天後才祭天,明日也隻是出行去往齋宮而已,不礙事,再說我與皇上那是什麽交情,誤不了事。”

  “再說了,祭天這等繁瑣之事,南鎮上下哪一個不比我熟悉流程,誤不了事,天章你在北鎮,皇上的安全,倒是責任重大。”陸炳接著道。

  袁天章苦笑道:“大人真是看的開。”

  陸炳見火盆燃燒起來,便拍了拍手,衝著門外喊道:“那個誰,鄭壁,給本大人弄幾個雞翅膀來,再弄壇子酒。”

  門外正在清掃院落的鄭壁扔下手中的掃把,大聲應道:“是,大人。”

  屋內,陸炳看著袁天章道:“陪大哥喝點再走,這兩天憋壞了,找個能喝的兄弟都沒有。”

  袁天章推辭道:“大人,卑職等下還要回北鎮,一大堆事情要忙,實難陪大人喝酒了。”

  陸炳眼睛瞪溜圓,大聲道:“就煩你這點,就知道忙,要不你調來南鎮得了,你我兄弟,整日飲酒吃肉,豈不快哉。”

  袁天章站起身,說道:“大人,天章天生一副勞碌命,卑職這就去了,明日皇上祭天一事,大人可別誤了時辰。”

  陸炳揮揮手,罵道:“知道了,快滾吧。”

  袁天章施禮退了出來,正巧碰見那鄭壁拿著一盆雞翅膀,拎著一壇子酒回來了。錯過身,讓那鄭壁進入屋內。

  還未出院落,便聽見屋內陸炳的粗大嗓門傳來:“鄭壁,坐下陪某喝點。”

  “是,多謝大人。”鄭壁大喜道。

  袁天章苦笑著,搖搖頭,翻身上馬,趕回了北鎮撫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