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夜會
作者:帝王醉酒      更新:2020-05-22 09:01      字數:4366
  “胡大哥,你怎麽在這裏?”陸良快步上前,卻是許久未見的胡宗憲,正站在一旁的路邊,笑意盈盈地對著陸良招手。

  “碰巧隻是路過,許久未見,倒是讓為兄很是想念。”胡宗憲說道,然後對著旁邊的人介紹:“子升兄,這位陸良小兄弟,就是我剛剛和你提起的,如今在錦衣衛任職。”

  胡宗憲旁邊站著一人,中等身材,麵容清瘦,但是雙目囧囧有神,看著陸良。

  “陸良,這位是徐階徐子升,官拜司經局洗馬兼翰林院侍講,剛剛回到京城沒多久,如今在東宮做事。”胡宗憲介紹道。

  陸良看向徐階,眼睛就是一亮,連忙施禮道:“陸良見過徐大人。”

  徐階倒是對陸良不冷不熱,也隻是簡單回了一禮,不再多言。

  胡宗憲笑道:“多日未見,倒是長高了,黑了點,但也多了些男人氣概。”胡宗憲拍了陸良一下。

  陸良說道:“胡大哥,說笑了,這段時日我一直想找時間去拜訪胡大哥,隻是事物繁忙,還請胡大哥不要怪我!”

  胡宗憲回道:“理解,陸兄弟前途無量,為兄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會怪你。正好,我與子升兄要去吃酒,一起去吧。”

  陸良看了一眼徐階,也想跟這位未來的首輔打好關係,便點頭道:“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又讓胡大哥破費了。”

  “哪裏的話,走吧。”胡宗憲笑了笑。

  好在今日尚是休息時間,陸良倒是不用值守在鎮撫司內,便吩咐陸奇本留守在鎮撫司,以備不時之需,陸奇本點頭應下。

  陸良便跟隨胡宗憲朝著京城東北方向行去,待到了教忠坊,又轉過一條胡同,陸良看著眼前的地方,甚是熟悉,這不是香餌胡同內的長春院麽。

  隻是,胡宗憲卻沒有走向那大門緊閉的長春院,而是沿著這處宅院的高牆走了一段路,又拐了一個彎,到了另外一處三層樓前。

  看著胡宗憲跨步進了這高掛著“清平樓”匾額的樓內,陸良也未多想,緊跟著徐階也步入到裏麵。

  進到樓裏,大堂內擺放一些桌椅,靠著堂裏麵,有一個高台,隻是這高台上,空蕩蕩的。

  見三人進樓,自有那夥計迎了上來,恭敬道:“幾位爺,可是要吃飯?”

  “三樓的包間,來一間。”胡宗憲道。

  夥計笑著引著三人上了三樓,待進了包間,陸良才發現,這包間其中有一麵窗戶打開,投過這打開的窗戶正好能俯看一樓那個高台。

  胡宗憲點了幾樣下酒菜,打發了店小二,走到窗前,順手將窗戶都關閉上,又為徐階和陸良倒上茶水,這才落座。

  胡宗憲舉著茶杯說道:“今日,子升兄重返京城,進了東宮侍奉太子,弟先以茶代酒,恭賀兄長。”

  陸良也道:“恭喜徐大人。”

  徐階正色道:“慚愧,徐某秉性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大難不死,僥幸外放地方,在外蹉跎**年,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調回京城,已是幸運,不是什麽喜事。”

  胡宗憲放下茶杯,說道:“想我結識兄長數載,今日總算能在這京城之中,一展拳腳,也算是件喜事。”

  陸良卻不是很清楚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便靜靜聽著二人談話。

  徐階說道:“如今我能回到京城,也是受了一個人的恩典,本想今日登門致謝,卻想不到碰到汝貞。”

  胡宗憲奇怪道:“兄長是走了何人的門路?”

  徐階說道:“倒也不是旁人,乃是當朝首輔夏言大人。”

  這時,店小二敲門,胡宗憲道:“進來。”

  剛剛點的幾樣下酒菜,外加一壺上等的秋白露酒,布置到了桌麵上。

  待酒菜上齊,胡宗憲親手為徐階倒上一杯秋白露,又為陸良倒了一杯,這才問道:“兄長什麽時候走的夏閣老的門路?”

  徐階笑道:“哪有走什麽門路,我對此事也是頗為不解,也是從旁人口中知曉的。”

  胡宗憲疑惑道:“倒是稀奇,兄長在外為官,聲名不顯,何故竟惹得夏閣老關注,還調回京城來?”

  “算了,待明日登門拜訪閣老,就可知曉了。”徐階說道。

  胡宗憲心中頗為羨慕,想他去年高中狀元,卻整日待在刑部觀政,連個不入品的官吏都不是,再看看一身戎裝的陸良,隻好舉起酒杯,說道:“喝酒,為兄長接風洗塵。”

  陸良跟隨著端起酒杯,也開口道:“今日得見徐大人,也是我的榮幸,這一杯,敬徐大人。”

  胡宗憲放下酒杯,說道:“這話倒是外道了,怎麽還一口一個徐大人。”

  徐階也說道:“陸兄弟如若不嫌棄,叫我徐大哥便可。”

  陸良大喜道:“那我敬二位大哥一杯,先幹為敬。”說完,一仰頭,杯中酒下了肚,這酒倒也不甚濃烈,也還承受的住。

  胡宗憲和徐階見陸良一飲而盡,便也跟著喝了這杯酒。

  三個人便有說有笑聊著各自的際遇。

  “要說最可惜的便是楊廷和大人,還有楊大人之子楊慎,那一年,我初入京城,有過一麵之緣,楊慎兄長的才氣膽氣皆是無雙,真乃名士,我不及也。”徐階說道,此時三人已是喝了一壺秋白露酒,又上了第二壺。

  不知誰起的話頭,評論天下英傑,徐階便想起來他年輕之時,初到京城時所遇到的那個豪氣衝天的楊慎。

  胡宗憲說道:“我亦曾聽人說起,卻不曾見過,隻是可惜了,楊先生流放邊疆,朝廷少了一位棟梁之才。”

  “二位大哥,前段時日,小弟去了一趟雲南,倒是有幸見了楊慎先生一麵。”陸良聽起他二人說到楊慎,便也主動說道。

  徐階激動問道:“楊先生可還好?”

  陸良說道:“身體尚好,隻是多了些許白發。”

  “對了,楊先生還贈送我一本他的著作。”陸良接著說道。

  徐階放下酒杯,說道:“可帶在身上?”

  陸良搖搖頭道:“放在家中。”

  不知是飲了酒的原因,還是聞聽陸良手中有楊慎的著作,徐階的語氣明顯熱情起來,接著問道:“可還記得裏麵寫的內容?”

  陸良回憶道:“說來慚愧,我這段時日一直奔波在外,隻是偶爾翻看一番,倒是記得開篇處的內容。”

  “賢弟快快誦來。”胡宗憲也催促道。

  陸良便放下筷子,思索片刻,方才說道:“此書我仔細看了一下,應該是楊先生流放邊疆時所做的詩詞,其中就有那首廣為傳唱的《臨江仙》。”

  徐階高聲吟誦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胡宗憲接道:“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徐階拍案而起,神情激動,拿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半晌方才恢複平靜,坐了下來,說道:“初次在社學中聽到楊先生的這篇大作,我久久不能平複,楊先生真乃大才,如此名士方才能作出如此佳句,可惜,可惜,可惜,如此名士卻孤老山野。”

  陸良說道:“楊先生倒是曾說,常常縱酒自娛,遊曆名山大川,也算是樂得逍遙。”

  “賢弟,快快將楊先生的大作道來。”徐階催促道。

  陸良回憶道:“這乃是開篇第一首詞,名為《西江月》,天上烏飛兔走,人間古往今來。沉吟屈指數英才,多少是非成敗。富貴歌樓舞榭,淒涼廢塚荒台。萬般回首化塵埃,隻有青山不改。”

  徐階歎道:“好詩。”

  胡宗憲亦是被這詩詞中的蒼涼感染,半晌才道:“楊先生這是看透了俗世,不然哪裏能作出如此佳句,不愧是楊氏之作,意境悠遠。”

  “當浮一大白。”徐階倒滿酒杯,一飲而盡。

  “小二哥,上酒。”胡宗憲見壺中美酒已盡,又打開門,喚來小二哥上酒。

  隻是沒想到,這才剛剛打開門,便聽聞一個人的聲音傳來:“好你個胡汝貞,自己偷跑到這裏飲酒作樂,也不叫我。”

  胡宗憲抬眼一看,隻見三個人影站在樓梯口處,其中說話之人,正是趙文華。

  趙文華的身前站著一個白胖子,右眼蒙著一塊黑色眼罩,笑容滿麵。

  胡宗憲連忙上前見禮,說道:“東樓兄,元質兄,怎在此處。”

  那白胖子正是嚴世蕃,趙文華冷哼道:“要是我等不來,還不知道你在此處尋歡作樂,也不曾叫上於我。”

  胡宗憲連忙說道:“隻是為一位故友接風,不如一起,如何?”

  趙文華剛要搭話,嚴世蕃一抬胳膊,右手中拿著折扇,攔住趙文華,說道:“大兄,汝貞既然有客,我看今日就算了,咱們一起飲酒就是了,文孚兄,裏麵請。”

  嚴世蕃對著身旁的高大男子做了一個請,便進了三層正中間的一間屋子。

  陸良剛剛見胡宗憲在外麵與人搭話,便也走了出來,正巧看見胡宗憲陪著嚴世蕃等人進了另外一間包間。

  陸良喚來店小二,又加了一壺秋白露酒,這才回轉包間,與徐階說話。

  此刻,日落西山,屋子漸漸黑了下來,點上燭火,這清平樓似是活躍了起來,漸漸有些文人雅士,絡繹而來。

  樓裏的喊叫聲大起,片刻,胡宗憲回來,對著徐階說道:“不巧,碰見了幾個朋友,陪著飲了幾杯酒,還請子升兄勿怪。”

  徐階問道:“何人,不如叫來一起飲酒。”

  胡宗憲笑道:“也不是旁人,其中一人乃是我在刑部的朋友,刑部主簿趙文華,另外一個人乃是禮部尚書嚴嵩的公子嚴世蕃,還有一人,我倒是第一次見,說來也都不是外人,乃是陸良的頂頭上司,錦衣衛陸炳大人。”

  徐階聽完後,卻有些怒氣,說道:“此等小人,當遠離。”

  胡宗憲問道:“子升兄何故如此,我在刑部觀政,也多曾趙文華照顧。”

  “我說的乃是那嚴世蕃,我在外時常聽聞,此人強搶民邪無度。”徐階說道。

  胡宗憲笑道:“子升兄想必是聽了不實的傳聞,東樓兄通曉時務,熟悉國典,乃是少有的大才。”

  徐階剛想說話,這三層小樓卻陡然傳來一陣叫好聲,湮沒了徐階的話語聲。

  胡宗憲眼睛一亮,叫道:“素素姑娘來了。”說完,便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戶,外麵的喧鬧聲音便傳了進來。

  徐階和陸良也是好奇,走到了窗邊,朝外麵望去。

  隻見,這座三層小樓卻是回字形建造,此刻二層、三層的所有包間俱是窗戶打開,包間裏的客人俱是站在一起,看向大堂中的那處台子。

  陸良打眼看去,隻見此刻的大堂中,那些桌椅處早已坐滿了人,俱是翹首企盼,看著那處台子。

  再尋覓望去,那正中的台子上卻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陸良好奇問道:“胡大哥,這些人都在等什麽?”

  胡宗憲也不回頭,眼神癡迷的看著那處台子,叫道:“素素姑娘。”

  徐階看著這些人都在等那個素素姑娘,心中也是有些好奇。

  等了片刻,隻聽見這清平樓內,陡然一聲鼓響,喧鬧聲陡然一靜。而後,這聲鼓響之後,樓內的燈光似是暗了下去,又是一聲鼓響,一聲接著一聲。

  三聲鼓響過後,便有琵琶聲響起,又有似乎是阮的樂器聲響起,一時間,鼓樂聲大作,像似古老的聲音自天際傳來,帶著濃烈的塞外之音。

  見多識廣的陸良便聽出來這樂聲似是帶有西域的特色。

  清平樓內,樂聲大起,眾人如癡如醉。

  待一段音樂過後,樓內似是起了霧氣,有些涼意襲來,陸良向下望去,仙霧飄飄,伴隨著悠揚的鼓樂聲,一時間,恍惚到了仙宮。

  這時,鼓樂聲戛然而止,一道蒼涼的獨奏響起,而後,便見眾人抬頭望天,陸良也跟隨著眾人的目光看去。

  隻見,一道魅影在燈火的映照下,在這清平樓的高空中,翩翩起舞。

  佳人穿著華麗的衣物,空中起舞,裙角間不經意露出白嫩的皮膚,好似仙女落入凡間,在那空中盤旋,而後便緩緩下落,**著雙腳,站在了霧氣蒙蒙的台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