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安南
作者:帝王醉酒      更新:2020-05-22 09:01      字數:4415
  郭勳一開口,便將眾人的目光引到了夏言身上。

  朱厚熜麵色不愉,又說道:“怎麽都不說話,平日裏給朕上的折子,這道理,那道理,長篇大論,用朕念給你們聽聽麽?”

  夏言這才將目光從地麵上收回,開口道:“皇上,安南之事,已然早有定論,老臣之意,當如前議。”

  郭勳嗤笑一聲,大聲道:“夏閣老,前議是何議,您到是說清楚些。”

  朱厚熜看著夏言,對他甚為不滿,自打南巡回來,眼前這個老頭,朱厚熜是越看越討厭。隻是,他躲在西苑打坐齋蘸,朝中諸事還要倚仗夏言,這才心軟,留用在朝。

  前兩天,朱厚熜又將追討回來的銀章和墨寶賜還給了夏言,倒是令這個老頭感激涕零。

  兵部尚書王廷相開口道:“黎氏衰弱,王權旁落,致使莫登庸專權,皇上,臣以為,當伐之。”

  嚴嵩看著朱厚熜的臉色有些細微變化,心中知曉皇帝之意,便也開口道:“臣附議,當伐之。”

  朱厚熜將目光投向顧鼎臣,顧鼎臣急忙說道:“皇上,黎氏本是我大明臣子,義不可棄,而其臣屬莫登庸父子篡國謀權,犯上作亂,逼主之罪,實難赦免,雖然莫登庸畏懼我天朝上國的威嚴,悔過上表乞降,籍其土地戶民,恭請陛下處分,但事情反覆,詭秘難信,還當再探一探安南之虛實,方好處置。”

  聞聽顧鼎臣之言,朱厚熜點了點,說道:“朕年初不是已經下旨命黃綰、張治二人出使安南,借宣告設立太子之事,探查安南虛實麽。”

  郭勳看了眼夏言,搶著說道:“皇上,黃綰已然稱病告假多時,至今還未啟程。”

  朱厚熜瞬間怒了,問道:“夏言,可有此事?”

  夏言見郭勳將此事捅了出來,便也不再回避,隻好說道:“卻有此事,黃綰告假多日。”

  朱厚熜起身,麵色陰沉說道:“朕酌升黃綰為南京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命他出使安南,宣告大明冊立太子,到了今日,還未啟程,夏言,你身為首輔,怎麽辦的差事?”

  夏言連忙跪在殿中,請罪道:“臣之罪,稍後便命黃綰即刻啟程。”

  郭勳嗤笑一聲,複又說道:“皇上,這黃綰不思國事,還恬不知恥為其父母奏請諡贈。”

  夏言沉默,便聽見朱厚熜咆哮聲:“不思國事,隻為家事,沽名釣譽之輩,要之何用,傳旨,黃綰貶為禮部侍郎,罰俸三年,以儆效尤。”

  夏言無奈道:“臣遵旨。”

  朱厚熜又道:“安南之事,本應一人倡,眾皆隨之。乃訕上聽言計,安南應棄應討,宜有定議,而非朕勞心勞力。”說完,便拂袖而去。

  見皇帝怒氣衝衝離去,郭勳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今日又打擊了夏言,心中高興,便笑意盈盈地對著嚴嵩說道:“嚴大人,可有興致到我府上喝一杯?”

  嚴嵩見郭勳邀請,心中大罵翊國公,這個糟老頭子,真壞,這不是誠心當著眾人的麵讓他難堪,但又不能不理,於是開口道:“多謝翊國公,嚴嵩還要回複服用陛下賞賜的仙丹,諸位大人,下官先行一步。”不待眾人回應,便急匆匆出了大殿,往家中趕去。

  翊國公郭勳不以為意,便又對著顧鼎臣道:“顧閣老可有興致到府上喝杯水酒?”

  顧鼎臣咳嗽兩聲,然後回禮道:“國公恕罪,鼎臣這段時日,有疾病在身,本已奏請致仕,承蒙皇上恩典,派遣禦醫診治,如今方才好些,倒是辜負了國公爺的美意。”

  郭勳見顧鼎臣也拒絕了自己,不以為意,隻是緩步出了大殿,怡然自得的離去。

  顧鼎臣與夏言、王廷相拱手告別,夏言知曉他確實有疾在身,便笑道:“九和,回去好生養病,朝中之事還離不開你。”

  顧鼎臣表字九和,聞聽夏言所說的話語,心中有些感動,雖然這夏言平日裏霸道無比,但是對待同僚,倒也甚為光明磊落。

  “多謝閣老關心。”顧鼎臣咳嗽一聲,說道。

  夏言轉頭又對王廷相說道:“召集兵部的人,連夜議事,將安南之事早些定議下來,將戶部的人也都叫來。”

  王廷相說道:“下官這就去辦。”又和顧鼎臣道別,這才離去。

  一時間,大殿外,便是隻剩下夏言和顧鼎臣二人。

  二人沿著西苑的道路,往宮外走去,顧鼎臣不時咳嗽兩聲,夏言邊走邊道:“九和啊,風雨欲來啊。”

  顧鼎臣不解其意,便問道:“閣老何出此言?”

  “皇上南巡歸來,這段時日,天天在這西苑和那妖道陶仲文修仙煉丹,不事國事,朝臣議論紛紛,老夫心中憂慮,夜不能寐。”夏言說出心中的擔憂。

  顧鼎臣環視四周,見無人靠近,小聲說道:“閣老,慎言,隔牆有耳。”

  “大丈夫行的端,坐的正,何懼人言?”夏言道。

  說完又歎了口氣,夏言接著道:“朝堂之上,我一人也是難以支撐,如今你又病了,唉。”

  顧鼎臣笑道:“閣老卻是多慮了,朝堂之中,有王大人、嚴大人等人相幫,有什麽事情解決不了。”

  “嚴嵩?嗬。”夏言冷笑一聲,又說道:“他早已不是老夫當年認識的那位嚴惟中了。”

  兩個人說著說著,便出了西苑,顧鼎臣身子晃了一下,有些難受,便告辭上了轎子回府去了。

  夏言便吩咐候在外麵的下人,抬著他趕往兵部,要連夜商討安南之事。

  到了兵部,王廷相已經將相關人員都著急起來,掛起安南輿圖,夏言便首先開口道:“此事拖了兩年之久,不宜再拖延了,今日,務必要商討出一個辦法,是棄還是戰,當有定論。”

  兵部侍郎樊繼祖率先說道:“當派兵討伐,莫登庸亂臣賊子,豈能姑息。”

  夏言問道:“派多少兵,何人掛帥?”

  王廷相則說道:“當如前議,朝廷遣鹹寧侯仇鸞掛帥,毛伯溫大人如今在宣府總督軍務,倒是可以調往廣西,南征安南。”

  眾人點頭皆是稱是,夏言見此,思慮片刻,便下定決心,說道:“如此就調遣仇鸞、毛伯溫南征安南,眾位將此次南征的詳情商討出來,明日上奏皇上。”

  於是,兵部之內,便開始忙碌起來,調遣何處大軍,糧草自何處發,軍餉幾何,紛紛嚷嚷,一片吵雜。

  兵部之內,繁忙異常,而在嚴嵩府邸,坐在書房之內的嚴嵩看著桌子上的瓷瓶,幾次想要伸手打開,卻又縮了回去。

  一想到前幾次的試藥經曆,嚴嵩心中直打怵,他幾次都想上疏給皇帝朱厚熜,言稱丹藥有毒,但是一想到他熬了數十年,好不容易做到現如今的官職,眼瞅著距離那內閣首輔之職,觸手可碰,容易麽。

  不容易,嚴嵩在心中默念一句,然後下定決心,將桌上的瓷瓶拿了起來,拔掉蓋子,剛想將瓶中的丹藥倒入嘴裏。

  房門突然從外麵打開,隻見嚴世蕃瘋了一般衝進屋內,大叫道:“爹,爹,您可千萬不要想不開,有什麽事,孩兒幫您處理。”

  說完,將嚴嵩手裏的瓷瓶搶了過去,然後猛然摔在地上,那瓷瓶中的丹藥卻沒有碎裂,而是在碎裂的瓷片中轉動幾圈,滾到了嚴嵩腳下。

  嚴嵩連忙撿了起來,大罵道:“混賬東西,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嚴世蕃見嚴嵩手裏還拿著藥丸,便伸手要搶,叫道:“爹,不就是個首輔麽,孩兒幫爹,千萬不要想不開,尋那短見,不至於,不至於啊,爹。”

  嚴嵩怒氣衝衝,聽見嚴世蕃這番話語,便是笑了,喘了兩口粗氣說道:“混賬東西,你當爹是那等懦夫麽,你聽誰說的爹要尋短見自殺?”

  嚴世蕃見嚴嵩氣色如常,便愣在那裏,一隻眼睛眨呀眨的,說道:“皇上又將夏言留下,先前要回去的銀章和手書又還給了夏言,這首輔,爹沒當上,這幾日一回來就躲在書房之中,孩兒便怕爹想不開,便天天在外麵偷看。”

  嚴嵩看著嚴世蕃,見他一片孝心,開懷大笑道:“真是愚蠢,難得你一片孝心,一個首輔的職位,還不至於令你爹想不開。”

  “那爹您手裏拿的是什麽?”嚴世蕃問。

  嚴嵩捏著丹藥,示意嚴世蕃看,說道:“此乃皇上賞賜的仙丹,這是讓爹試藥呢。”

  嚴世蕃一聽是皇上賞賜的仙丹,眼睛就是一亮,探手將嚴嵩手中的丹藥搶了過來,而後便扔進了嘴裏,咀嚼兩下,便下了腹中。

  嚴嵩被他出其不意的將仙丹搶了過去,來不及阻攔,便見仙丹已然入了嚴世蕃的口,而後才叫道:“孽子,你做什麽?”

  嚴世蕃舔了舔嘴裏的殘渣,笑道:“孩兒替爹試藥。”

  嚴嵩無奈,隻好問道:“我兒,現在有什麽感覺?”

  嚴世蕃感覺了一下,說道:“倒是挺脆的,有些鹹了。”

  嚴嵩又問道:“可有不適?”

  嚴世蕃笑道:“爹,這又不是毒藥,哪有什麽不適,再說了,皇上賞賜的仙丹,豈會……豈會……豈會……”

  一連三個豈會,嚴世蕃臉色有些蒼白,而後便見鬥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嚴嵩見嚴世蕃有了反應,便急忙將桌子上的筆拿了起來,取過一張白紙,問道:“快說,什麽感覺?”

  嚴世蕃雙手捂著肚子,渾身冒汗,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全身汗流浹背,濕透了衣衫。

  “疼,疼……好疼……”嚴世蕃扭曲著臉,叫道。

  “還有其他感覺麽?我兒快說。”嚴嵩催問道。

  嚴世蕃身體不自覺的扭動著,雙腿打彎,連著腰背都彎曲下來,口中說道:“肚子中好像……好像……”

  “好像什麽?”嚴嵩急切的恨不得打死這個孽子。

  “好像生出一股氣。”嚴世蕃強忍著痛處,將話說完整。

  “是了,想不到皇上這回煉的丹藥,倒是有些出塵之意。”嚴嵩說道。

  嚴嵩提筆在紙上寫到:“仙丹入口,脆鹹,初有痛感,而後氣息自腹內出。”

  嚴嵩提筆寫字,便又聽見嚴世蕃打了兩個嗝,一股臭氣傳到嚴嵩口鼻處,甚是惡臭。

  嚴嵩屏住呼吸,又接著下筆寫到:“口出濁氣。”

  嚴世蕃吐出幾口氣之後,腹中的脹痛消散了許多,隻是未等他高興,便又忍耐不住,雙股顫顫,放出氣來。

  這一連串的響動,驚的嚴嵩麵色大喜,口中說道:“後有濁氣自股中出,其聲如震雷,長若疾風驟雨,濁氣出則有升仙之感,飄飄然欲睡。”

  待寫完這些字,嚴嵩再看向嚴世蕃,隻見他長出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腹中痛處已然消失,隻是感受到屁股後麵的潮濕之意,再聞著自己身上的臭味,嚴世蕃幹嘔幾聲,小聲道:“爹,孩兒先回房了。”

  嚴嵩笑道:“回吧,辛苦我兒了。”

  嚴世蕃小步出了嚴嵩的書房,剛剛沒忍住,全部噴在了褲子中,但是不再那麽疼痛,令嚴世蕃鬆了一口氣。

  碰巧,嚴世蕃的娘親歐陽淑端帶著兩個使女,端著兩盤瓜果走了過來,見嚴世蕃一副呆傻的模樣,走上前來,剛想問話,隻是一股臭氣將歐陽淑端熏的連連退了數步,這才問道:“世蕃,你在做什麽,怎麽如此惡臭?”

  嚴世蕃哭喪著臉,說道:“娘,孩兒,苦啊。”

  說完,便飛一般的衝了出去,進了茅房,而後便聽見嚴世蕃在裏麵的呻吟聲不斷。

  歐陽淑端命使女將瓜果給嚴嵩送去,便沿著嚴世蕃剛剛離開,但是從他身上低落在地上的黃色液體,一路相隨,到了茅房。

  聽見嚴世蕃在裏麵痛苦的呻吟,歐陽淑端有些擔心,在外麵問道:“蕃兒,發生什麽事了,你可不要嚇娘,娘就你這一個孩兒,要是有個好歹,可讓娘怎麽活啊。”

  “娘,沒事,沒事,吃錯藥了。”嚴世蕃坐在恭桶上,詳裝無事,回道。

  “好好的,吃什麽藥,是不是你爹逼你吃的,這個老不死的,娘去問問他,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家了。”歐陽淑端怒氣衝衝的走了。

  茅房內的嚴世蕃欲哭無淚,喃喃自語道:“這是仙丹麽,這不就是瀉藥麽,皇上害人呐……”

  “噗……噗……”嚴世蕃捏住鼻子,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到嘴角,一副痛苦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