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失寵
作者:帝王醉酒      更新:2020-05-22 09:01      字數:4398
  大明,北京城!

  這個年過的實在沒有年味,隻因皇太後喪期之內,一切娛樂活動盡皆取消,是以,京城的百姓,日子倒也和平日裏沒有什麽分別。

  嘉靖十七年,便在沉寂中度過。

  紫禁城內,嘉靖皇帝朱厚熜祭拜完蔣太後,回到自己的寢宮內,批閱著奏本,正巧曹端妃挺著個大肚子過來問安。

  朱厚熜執著曹端妃的手,坐在床榻上,說道:“愛妃,不好好待在翊坤宮養胎,還大老遠跑過來,動了胎氣怎麽辦?”

  曹端妃今年雙十年華,雖然兩年前已經為朱厚熜生下一位常安公主,但是容貌秀美,豔麗異常,這些年甚得朱厚熜寵愛,如今又是懷有身孕,越發顯得嬌豔。

  曹端妃這些時日背著朱厚熜求神問道,希望能生下一位皇子,母憑子貴,萬一將來有一日,皇子繼位,那她豈不就是皇太後。

  更何況,現在坤寧宮那位方皇後,已然失寵多年,雖然有正宮娘娘的名頭,實際上跟那些冷宮中的妃子們,沒什麽區別,入宮這麽多年,莫說連個皇子,就是連個皇女都沒生出來。

  今日,曹端妃突然覺得腹中胎兒有些動作,便帶著些點心,過來看望朱厚熜。

  “陛下,臣妾腹中胎兒有些動作,臣妾怕是錯覺,想讓陛下聽聽。”曹端妃拉著朱厚熜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

  朱厚熜露出笑容,說道:“待朕聽聽。”說完,便俯下身子將耳朵湊到曹端妃的腹部上,仔細傾聽。

  突然,朱厚熜興奮道:“動了,動了,愛妃,朕聽見他動了。”

  曹端妃展顏一笑,看著朱厚熜像是孩童一般,興奮的大叫,便柔聲道:“陛下,再過五個月,就能降生了。”

  朱厚熜直起身子,笑道:“辛苦愛妃。”

  曹端妃溫柔一笑,說道:“臣妾不辛苦,陛下日夜操勞國事,當要保重龍體。”

  朱厚熜剛想開口,便見黃錦從門外溜了進來,知是有要事。

  曹端妃也是看見這位黃錦太監,便站起身說道:“臣妾先行告退。”

  朱厚熜便開口道:“黃錦,將朕那件朝鮮供奉來的白熊皮襖子,給端妃拿來。”

  黃錦恭敬道:“奴婢遵旨。”

  不大一會兒,黃錦捧著一件由白熊皮製成的襖子進來,朱厚熜抖落開,將它親自給曹端妃披上。

  曹端妃披著這件朱厚熜曾視若珍寶的皮襖,動情道:“臣妾謝陛下。”

  朱厚熜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愛妃先回宮,朕忙完事情,便過去。”

  曹端妃聽朱厚熜晚上又要去她寢宮夜宿,神情更加豔麗,說道:“臣妾等著陛下,臣妾告退。”

  看著曹端妃退了出去,朱厚熜說道:“說吧,何事?”

  黃錦恭敬道:“皇爺,錦衣衛千戶鄭壁派人快馬回報,八十萬兩銀子已經過了黃河,三五日內就能運到京城。”

  朱厚熜心情更佳,說道:“黃伴,可有趙俊的奏本?”

  “回皇爺,還沒消息,奴婢猜想,趙俊應該是到了承天府,過些時日,便會有消息回來。”黃錦說道。

  朱厚熜扔下剛剛拿起的奏本,又將其扔在桌案上,說道:“朕這心,始終不安。”

  黃錦知道朱厚熜的心病,蔣太後一日不下葬,朱厚熜的心便一日都不安寧,便問道:“奴婢將致一真人請進宮中,解解皇爺的不安?”

  朱厚熜道:“去吧,將邵真人請進宮中,朕有些疑惑,要與邵真人請教。”

  “奴婢這就去請邵真人。”黃錦說完,便快速退了出去,來到外麵,喚來一位年輕的內侍,卻是那個機靈鬼馮保,黃錦說道:“騎快馬,將元福宮邵真人請進宮中,快去快回。”

  馮保說道:“黃大爺,小的這就去。”

  黃錦見這個機靈鬼,快速消失在視線裏,便笑著搖搖頭返回去服侍朱厚熜。

  卻說馮保,快步跑到宮外,與那值守禁宮的侍衛借來一匹快馬,翻身上馬,馬鞭揮舞,便趕到元福宮請致一真人邵元節入宮。

  待馮保趕到元福宮,自有那道士將他迎了進去,馮保雖然人小,但是知道這元福宮的地位,便問道:“這位道長,敢問邵真人在何處,聖上旨意,請邵真人入宮。”

  接待他的道人乃是元福宮的彭雲翼道長,便帶著馮保趕到邵元節修道所在致一真人府。

  站在院中,彭雲翼說道:“師叔祖,陛下召見。”

  片刻,房門打開,確是那個醉道人打著哈欠走了出來,看見彭雲翼帶著馮保站在院中,也沒有理會,出了真人府,便回了自己居住的柴房。

  這時,那暫時居住在元福宮裏的道人陶仲文也走了出來,彭雲翼不敢向漠視醉道人一樣漠視這陶仲文,連忙施禮道:“見過師叔。”

  老道人笑嗬嗬問道:“可是聖上召見道兄?”

  馮保連忙施禮,說道:“見過真人,聖上召見邵真人,特命小的前來請真人入宮。”

  陶仲文便點點頭道:“雲翼,準備一輛車馬,道兄更衣之後,這就入宮。”

  彭雲翼道:“是,師叔。”便去了後麵將朱厚熜禦賜的車馬套上,趕到了真人府外,正巧邵元節沐浴更衣完畢,坐在馬車之內,揮手對著陶仲文道:“師弟,隨為兄一起入宮。”

  陶仲文道:“尊道兄法旨。”

  在馮保的帶領下,彭雲翼駕著車馬,一路東行,便進了紫禁城中。

  侍衛見是致一真人邵元節的車架,不敢阻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乾清宮外,彭雲翼將車簾撩開,陶仲文便下了馬車,想要攙扶一下邵元節。

  邵元節讓過他伸出的手,穩穩站在地上,雖是老態龍鍾,但是邵元節一身道袍,簡單整潔,邁步便跨進乾清宮內,陶仲文跟在身後,那彭雲翼隻好守在車馬旁,不敢亂看。

  待黃錦將致一真人請進寢宮內,朱厚熜連忙起身,說道:“上師,多日未見,倒是朕的失禮。”

  邵元節施了一個道禮,說道:“聖上國事繁重,貧道豈敢叨擾。”

  陶仲文亦是施禮道:“仲文見過聖上。”

  朱厚熜對著黃錦說道:“快給兩位上師看座。”

  黃錦取了兩個繡凳,邵元節也不客氣,坐在上麵,陶仲文坐在他的下手處,便聽邵元節問道:“聖上,今日請貧道入宮,可是為了南巡一事?”

  朱厚熜疑惑看向邵元節,近幾日,他心神不定,就是為著此事煩惱,想不到邵元節一言道破,果真有通天之術。

  朱厚熜說道:“不瞞上師,朕這心中,卻為此事煩惱。”

  邵元節摸著花白胡須,說道:“聖上無須煩惱,天命之下,凡事皆是定數。”

  “依上師看,朕南巡一事,如何?”朱厚熜說道。

  邵元節嗬嗬一笑道:“成行。”

  朱厚熜又問道:“既然上師認為南巡成行,還請上師法駕隨同。”

  邵元節看著朱厚熜道:“恐怕要讓聖上失望,貧道此行極難,所以今日帶著吾這師弟,南巡一事,有吾這師弟在,一切皆能順心如意,聖上不必擔憂。”

  朱厚熜奇怪問道:“上師這是何意?為何不能與朕同行?”

  邵元節道:“貧道已是時日無多,今次也隻怕是最後一麵麵見聖上。”

  朱厚熜大吃一驚,站起身看著仍是精神矍鑠的邵元節道:“上師何出此言?”

  邵元節嗬嗬一笑,然後說道:“有生必死,為定數。生之長短,富貴貧賤,為變數。”

  朱厚熜仍是不信,開口道:“朕觀上師精神抖擻,何言時日無多?”

  邵元節道:“貧道承蒙聖上厚愛,恩寵於身,已是今生無憾。隻是,待貧道走後,吾這師弟,可解聖上之煩憂,聖上兀需擔憂。”

  朱厚熜見邵元節如此肯定自己時日無多,心中感傷,這邵元節自他入宮之後,便已在他修道求仙路上,相伴左右,這十五年來,每逢心有疑慮,便會問之與他,甚為靈驗,尤其是邵元節進獻的房中術,解決了朱厚熜多年無子嗣之困。

  是以,在朱厚熜心中,致一真人邵元節乃是他求道路上的老師,隻是如今,這位老師自言已是時日無多,不得不令朱厚熜傷感。

  邵元節又笑道:“生死有命,聖上何須掛懷,隻是貧道還有一件遺願,望聖上成全。”

  朱厚熜說道:“上師請講,朕皆允。”

  邵元節說道:“貧道死後,希望能回到家鄉安葬,另外,聖上多年賞賜的金銀、田莊還請聖上收回,貧道所著的《太和文集》,希望能刊行天下。”

  朱厚熜見這邵元節的遺願竟是如此質樸,心中更是唏噓不已,在位十七年,他早已見慣了朝堂上的爾虞我詐,那些大臣為了一點點的個人私利,便互相攻擊,攪和的朝堂不安寧,更有甚者,連他這個皇帝都肆意欺辱,簡直該殺。

  朱厚熜心中將朝堂上的臣子與眼前的邵元節進行對比,簡直便是天差之別。

  “上師所求,朕都允了。”朱厚熜說道。

  邵元節從繡凳上站起身,恭恭敬敬施了一個道禮,拜謝道:“貧道謝主隆恩。”

  陶仲文也連忙起身施禮。

  朱厚熜看著衣著樸素的兩位上師,便開口道:“黃錦,親自送兩位上師還宮。”

  黃錦在一旁道:“奴婢遵旨。”

  邵元節最後對著朱厚熜說道:“聖上,道法自然,且隨自心。”

  朱厚熜知道這是邵元節在最後與他傳道,便眼含熱淚道:“朕,記下了。”

  邵元節便和陶仲文出了乾清宮,黃錦親自護送兩位上師回到元福宮。

  乾清宮內,朱厚熜看著冰冷的寢宮,想起他的母後蔣太後,又想起剛剛言稱不久就要撒手人寰的邵元節,心中不免悲戚。

  他幼年喪父,體弱多病,全靠求仙問道,這才健康成長,並且意外做了天子,隻是,自打做了這天子之位,朱厚熜便覺察到這天子,實乃是籠中之鳥,不得自由。

  而如今,皇權倍受文官集團壓製,諸多事情,必須依著文武百官的心意做,不然便會不了了之,旨意出不了乾清宮。

  一個人坐在乾清宮中發呆,直到黃錦回來,這才恍然回過神來。

  朱厚熜便說道:“黃伴,朕這心,有些愁苦。”

  黃錦知道朱厚熜的孤獨,他剛剛從始至終立在乾清宮內,知道邵元節即將離世,這位在朱厚熜身邊陪伴聖上潛心修道十五年的致一真人,對朱厚熜影響甚大,如今邵真人離世,雖有陶真人還相伴左右,但皇帝的心,傷痛著呢。

  黃錦說道:“皇爺,邵真人乃是得道高人,想必是到了歸天的時日,聖上無須傷感,等邵真人回歸天庭之後,必然在天上保佑我大明,風調雨順,永世昌隆。”

  “陪朕走走。”朱厚熜道。

  黃錦便陪著朱厚熜出了乾清宮,在這深宮內院中行走,隻是這一路上,不時有貓,在路上竄跳。

  朱厚熜生來愛貓,是以宮中宮人多養貓,繁衍生息之後,這後宮中的貓,隨處可見。

  朱厚熜走著走著,便不自覺走到了坤寧宮前,守在坤寧宮的小太監見皇帝朱厚熜走了過來,連忙跑進坤寧宮中通報。

  方皇後聽說朱厚熜來了,便簡單整理了一下妝容,帶著兩個侍女慌忙出來接駕,隻是方皇後到了坤寧宮門口,左右觀瞧,哪裏有皇帝的影子。

  方皇後冷聲問道:“陛下在哪裏?”

  那個通報的太監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回道:“啟稟皇後,陛下……陛下……”

  “陛下去了哪裏?”方皇後鳳眉帶著殺意。

  嚇得那個小太監更加不敢說話,方皇後便又說道:“快說,不讓拉下去廷仗。”

  那小太監一聽說廷仗,當場嚇得褲子都快尿了,哆嗦道:“陛下轉身走了,看那方向,像是曹貴人的翊坤宮方向。”

  方皇後聽著這句話,眼神中黯淡無光,便顫抖著身軀,回到自己的寢宮,坐在椅子上,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摸著自己的臉,怔怔出神。

  入宮多年,好不容易張皇後被廢,她坐上了這後宮之首,隻是早些年一無所出,如今更是人老珠黃,容顏不在,雖然隻是二十二歲的年華,卻再難引起朱厚熜的注意,方皇後心中恨意抖升,將銅鏡掃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坤寧宮中,一片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