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休整
作者:帝王醉酒      更新:2020-05-22 09:01      字數:4287
  越往北走,天氣越是寒冷,這一隊百十人的隊伍,押運著十幾輛馬車,渡過長江之後,便陡然提速。

  騎在馬上的鄭壁,此刻臉上滿是輕鬆,算了算時日,二月份肯定能趕回京城,完成這趟差事。

  雖然在南京城內遭遇襲殺,但是鄭壁自接替父職,入了錦衣衛,早已對生死看淡,比這更危險的事情都經曆過,雖然折損了一人,但是,生死有命。

  隊伍沿著京杭大運河的路線,一路向北,經過滁州之後,便進入了鳳陽府境內。

  這鳳陽府,乃是大明中都,太祖皇帝龍興之地,取“丹鳳朝陽”之隱喻,在朱元璋定鼎天下,險些定都於此,這鳳陽府在大明開國初期,更是曆經九年,耗費二十萬人力修建,規模亦是不小。

  鳳陽府下轄五州十三縣,亳州、宿州、潁州、泗州和壽州五州,隸屬於南直隸。

  這一日,隊伍行進到老人倉,離鳳陽府定遠縣已然不遠,這老人倉乃是梁國公藍玉家鄉,屬定遠縣管轄,定遠縣下轄一城定遠城,六鄉千秋鄉、拾紫鄉、積善鄉、東城鄉、鳳停鄉、昌義鄉,六鄉又下轄三十三裏。

  沿著驛路行進,徐君敘騎著快馬趕到前麵,與鄭壁同行,說道:“大人,前方就是老人倉,咱們到那邊休整一番,補充些糧草如何?”

  鄭壁看著天色不早,便說道:“讓弟兄們加快速度,早點入鎮,今日好好休息一番。”

  “謝大人。”徐君敘大喜道。

  隊伍加快速度,便要進入老人倉。

  張鵬和陸良,連同一個三十來歲的車夫,拉著肖陽的棺木,跟在車隊最後麵。

  這一路,少了來時的匆忙,倒也不甚勞累,兩人騎在馬上互相交談,說些一路見聞,張鵬說道:“陸良,那日你出刀太慢了,讓那個刺客躲過那一刀,要不然必定斬殺一人。”

  陸良點頭道:“張大哥,我回去就和我師傅苦練武藝,想不到這錦衣衛也是危險重重,以前我總以為咱們整天端盆捧碗就行了。”說完這些,陸良突然想起總旗劉金喜,不知道有沒有回來,可曾遇到什麽危險,他老娘整日神情不定,想必也是擔心兒子遇險。

  張鵬說道:“在外行走,難免遇到些危險,今次如果沒有你,我也差點成為刀下之鬼,倒是多謝你了。”

  陸良笑道:“張大哥,吉人天相,不似短命之人。”

  張鵬說道:“希望如此,回去我也和你那師傅學些武藝,關鍵時刻,倒也能保住性命。”

  陸良看著前路,車隊進入一處村鎮,有人見這大隊人馬入鎮,便俱是躲回自己院落,偷偷觀察。

  一進入老人倉,便有鎮中典史前來拜見,這老人倉典吏姓藍名錄。

  藍錄恭敬一禮,問道:“在下藍錄,為本鎮典史,不知大人尊姓高名?”

  徐君敘端坐在馬上,說道:“吾乃錦衣衛百戶徐君敘,奉旨入京,藍典史,鎮子中可有地方,我們要留宿一晚,順便補充些糧草你。”

  藍錄說道:“大人見諒,鎮子中並無地方可以安排諸位,不過有藍氏宗祠,倒是能住下,隻是不知大人是否妥當?”

  鄭壁在一旁說道:“就藍氏宗祠,帶路吧。”

  藍錄便領著車馬進入老人倉,然後穿過鎮子中心,在偏西方向,有大片建築,外麵的空地出,有許多小孩在玩耍,隻是見到這麽多手持刀槍的兵丁過來,便都四散奔逃,躲回家中。

  藍錄叫住幾個鎮民,將藍氏宗祠簡單打掃一下,鄭壁等人便在此處歇下了。

  派人往鎮子中走了一圈,又花些銀錢在一處米店買了些糧草之後,百十人便互相擠著歇息了。

  連日來的趕路,倒也甚為辛苦,有人躺下後,便酣睡聲響起,倀然入睡。

  徐君敘在外巡視一番後,回到一處偏房,這藍錄將兩間空房打掃出來,鄭壁和徐君敘便一人一間,住了進去,其他人便沒有這個待遇了,因為還要守著銀子,便互相擠在周圍的一些屋舍內,另有十幾個校尉守在馬車周圍,待後半夜換人值守。

  張鵬和陸良較為淒涼,帶著車夫,趕著拉著棺木的馬車,便來到了藍氏宗祠的祭拜先祖的正堂內,看著那一排排的藍氏先祖的靈位,陸良有些瘮得慌,再看院子中停放的肖陽棺木,陸良更加恐懼。

  “張大哥,要不咱們也去那邊擠擠?”陸良說道。

  張鵬看著陸良和那車夫對這靈堂有些恐懼,倒是不以為意,看著那一排排的靈位,張鵬說道:“哎,居然還供奉著梁國公的靈位。”

  陸良仔細看了看,那當先靠前的靈位正是藍玉的靈位。

  “這有什麽好怕的,咱們誰在這邊,倒也安靜,省的和那些人擁擠了。”張鵬說道。

  陸良一想也對,便和那車夫將靈堂內簡單打掃一下,弄些鋪蓋,三人席地而睡。

  這靈堂除了初一十五祭拜之外,平日裏少有人來,倒也清靜。

  再將大門緊閉,倒似隔成兩個院子一般。

  用過晚飯,陸良便早早休息,他是少年,雖是年輕氣盛,但一路車馬勞累,也是疲倦不堪,躺在鋪蓋上,合上眼睛,不出片刻,就入睡了。

  張鵬倒是和那車夫攀談著,初時,在南京城內,這車夫對張鵬和陸良頗為懼怕,平日裏他隻聽人說錦衣衛如何凶狠殘暴,殺人不眨眼,欺壓百姓。

  隻是一路接觸下來,倒是不再恐懼,尤其張鵬和陸良二人,不時與他問些話語,倒是也漸漸習慣與這兩個與眾不同的錦衣衛攀談了。

  此刻,張鵬就在問詢這車夫的家裏人,便聽見車夫說道:“大人有所不知,俺老家那裏,七山二水一分田,實在養不起那麽多丁口,無奈,俺之後跑到應天府討生活,今次這一趟,倒也能賺些銅板,糊口而已。”

  張鵬枕著自己的雙臂,看著有些昏暗的靈堂,又問道:“於翔大哥,怎不做些買賣?”

  “大人說笑了,俺就是個莊稼戶,有把子力氣,哪能幹什麽買賣,填飽肚子就行了。”車夫於翔說道。

  頓了頓,他又接著說道:“俺們同村人,有好些都下海了,隻是俺怕被官府捉住砍了頭去,這才跑到應天府討生活。”

  張鵬好奇道:“咦,還有人敢出海?”

  “飯都吃不上了,有啥不敢的,隻要躲著點,下一趟海,便能夠家裏丁口吃上個三年五載。”於翔羨慕道。

  “想不到這海貿如此賺錢。”張鵬若有所思。

  “那是自然,不過風險也高,俺就有個大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也偷偷下了海,可是再也沒見回來,不知道葬身哪裏的魚腹了。”於翔有些唏噓,似是想起他那個發小兄弟。

  “於大哥,可會水性?”陸良睡了一會兒,醒來突然問道。

  “自然會水,便是那操使舟船,也是熟練的很,隻可惜自從禁了海,手藝倒是有些生疏了。”於翔感歎道。

  陸良此刻突然想起,這嘉靖朝,最著名的就是倭寇了,這倭寇之亂,據說都是因為日本本土幕府戰亂而引的浪人武士流落到大明,一路燒殺搶掠。

  其實質還是大明禁海所引起的,具體的詳情,陸良也記的不甚清晰,他隻知道俞大猷、戚繼光、胡宗憲等人平息倭寇,具體經過,自己一無所知,隻恨自己平日裏沒有研究些史書,此刻雙眼抓瞎,隻能在這大明步步小心。

  “於大哥,可曾見過大明的寶船?”陸良問道。

  “這個倒沒有,據說三寶鄭公故去之後,這些大明寶船便也漸漸損毀,如今的小船隻能在河裏耍鬧耍鬧了。”於翔說道。

  陸良還想問些什麽,於翔突然打了一個哈欠,想要睡覺了。

  張鵬也已經睡過去了,陸良便停住問話,這靈堂靜悄悄,院子中那馬車停放在中央,拉車的馬匹和其他馬匹一起,栓放在一起,投喂了馬料之後,也是趴在地上休息。

  夜,漸深。

  守在銀車的錦衣衛校尉,也有人打起了酣睡,再熬一會兒,便有人接替他們,這一路風平浪靜,是以他們都放鬆了警惕,互相靠著,在燃燒的篝火旁,不時低頭,迷迷糊糊。

  老人倉外,一處矮林中,有一個胖大和尚摸著自己的光頭,觀望鎮子,身後跟著一個嘴角勾起邪笑的年輕男子,在這個男子身後,站著七八十個身著黑衣,手中提著單刀的人。

  “大師,咱這些人,可是夠?”王惠問道。

  那大和尚借著月色觀望陷入沉靜的老人倉,說道:“綽綽有餘,咱這些弟兄,都是凶狠之輩,百十個軟弱無能的錦衣衛而已,殺他們猶如切瓜而已。”

  “可是要現在動手?”王惠笑得有些邪性。

  大和尚看了眼天空,說道:“再等等,等過了後半夜,再動手,記住,斬殺鄭壁,才是正事。”

  “大師,你還真信那李如意的話,放著八十萬兩銀子不取,偏偏為了那一萬兩銀子,殺那個錦衣衛?”王惠不解問道。

  “你懂什麽,如果不殺了鄭壁,即便你我取了這八十萬兩,也沒命可花,天大地大,咱們也隻能逃往海外了。”大和尚說道。

  “那李家竟如此恐怖?”王惠問道。

  大和尚坐在地上,說道:“那是自然,你隻當李家是個生意人,江湖上還有許多事,你都不知曉。”

  王惠有些好奇,便有問道:“大師說些如何,也讓兄弟開開眼?”

  大和尚揮揮手,將王惠身後的黑衣人揮退了一些距離,便低聲在王惠耳旁說道:“老子曾聽說,先皇帝落水,乃是李家的手筆。”

  王惠倒吸一口涼氣,情不自禁說道:“可是真的?”

  大和尚嘿嘿笑道:“那是自然,老子的消息何曾有假,隻不過,李家也隻是那把刀而已,至於真凶麽,嘿嘿,不然,你以為這李家,不做官,卻比官還大,隻要他想做的生意,官府沒有不給他做的。”

  王惠腦子有些不夠用,隻覺得這個消息太過讓人震驚,如果不是眼前這個大和尚親口說出,他絕難相信。

  大和尚又說道:“嘿嘿,老子就是搭上李家這條線,這才大難不死,四年前,你忘了南京城那個王冠王官人是怎麽死的吧,可偏偏老子沒死,你說李家的手段,厲不厲害。”

  這回王惠徹底驚住了,四年前,也就是嘉靖十三年,南京城有個叫大官人王冠,家財萬貫、僮仆千人。

  有一日,坊間突然爆出,這個王大官人在江湖術士“赤肚子”的指導之下,烹飪嬰兒吃作為長生不老的藥。

  這王冠不僅吃嬰兒肉,還將嬰兒骨頭磨成粉服用,美其名曰“延命劑”。

  這慘無人性的事情在南京城內甚囂塵上,然而這個王大官人手眼通天,應天府官員根本不敢管這個事,那平頭百姓就更是敢怒而不敢言。

  直到,南京刑部侍郎王爌喪母丁憂複任,一回到南京就聽到了這件事,勃然大怒,直接越過順天府把王冠捉拿歸案。

  據查,王冠以娶妾名義養了十幾個女孩兒,這十幾個女孩兒隻要一懷孕就給她們吃墮胎藥,墮下的胎兒給王冠做長生不老藥的原料,除了家中“小妾”墮的胎,王冠經過穩婆之手偷偷收買的嬰兒更是不計其數。

  王冠案發後,南京的達官貴人們居然一個接著一個地跑到王侍郎家求情。有人大膽猜測,王冠和赤肚子製造的“延命劑”不僅是供王冠一人服用,而是南京很多達官貴人都在服用!

  但,王侍郎鐵麵無私,不顧高官同僚的求情,按律將王冠處死。

  王冠伏法之後,教導吃嬰兒延壽的“赤肚子”依然活著,正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大和尚。

  王惠看著眼前的赤肚子,摸著他那光溜溜的腦袋,在月色下格外慎人,眼中便更是熱烈,激動道:“大師,想不到這李家竟然手眼通天,當真天下少有。”

  “那是自然,不然老子為何對那個乳臭未幹的李如意如此客氣,你當老子是怕他。”大和尚赤肚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