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之中，楊闖的意識緩緩清楚過來。

  “發生了什麽？”楊闖皺著眉頭，腦子有些不太清楚。

  剛剛是怎麽了？自己怎的忽然沒了意識？

  楊闖想著自己最後記得的事情，那是在方立坤的書房內，眼前麵對的是滿臉殺氣的楊曉涵，無論是她那熟悉且又陌生的臉龐，還是手中寒冷刺骨的長劍，都是那般的真實，楊闖不會記錯，可是現下卻又是……

  楊闖環顧四周，愕然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竟然不是方立坤的書房，甚至連城主府都不是。

  現在楊闖所處在一片漆黑之中，隻有自己頭上貫了下來一長道的光芒，也是這處地點唯一的光亮了。楊闖發現自己向前走，頭頂的光芒也會向前，自己向後這光芒也就向後，緊緊跟隨如同午夜時分的月光一般。

  楊闖抬起頭，想要看一看自己頭頂上的光亮究竟是什麽，可是當他抬起頭隻感覺一陣的頭暈目眩，那道光芒照的自己很不舒服，就隻是看了一眼就沒有力氣再繼續看下去了。

  “這是哪？有人嗎？”楊闖感覺自己很懵。

  方立坤呢？楊曉涵呢？自己身處哪裏？是怎的過來的？拍賣會結束了嗎？這都是怎麽回事？

  正在楊闖一臉茫然的時候，隻聽到“刷”的一聲，正前方又是一道光芒打了下來，在那光芒底下出現了一個人影。楊闖眯起眼睛去看那個人，半天沒有看清楚那人的長相，於是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

  剛剛走近幾步，楊闖這才看清了對麵的容貌。

  也就是在看清的那一瞬間，楊闖登時大驚，身上頭上“刷”地一聲出了一大把的冷汗，而楊闖本人更是腿軟不已，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看著那道光芒下的人影，瞪著眼睛，嘴裏磕磕巴巴地叫著：“父，父皇？！”

  但看那一道光芒之下，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那老者看上去大概有六七十歲的樣子，雖然頭發雪白，但那長長的白發都很是整齊地梳在腦後，紮成一個利落的辮子。老者下巴與兩腮處，長著的一片胡須也滿是雪白，整個人看上去精神抖擻，沒有任何蒼老之感。

  看著老者，楊闖不由得倒退幾步，他的聲音裏除了震驚之外，還有濃濃的恐懼。

  要知道楊闖的父皇，早在幾十年前便已經駕崩，那個時候楊闖還是一個牙還沒長齊的黃口孺子，年幼無知的他隻會趴在母後懷中痛苦而已。多年時間的衝刷，楊闖對於父皇的模樣都快淡忘了，可是如今再度入眼，楊闖發覺自己從未忘記過，自己看到父親仍是像當年一般老鼠見了貓一樣，渾身不舒服地打著冷戰。

  尤其是現在，父皇早已駕崩的前提下。

  楊闖想要倒退身子，可是他卻毛骨悚然地發現，周圍的一切竟然將自己朝著父皇那邊拉扯過去，對麵父皇的身子動也不動，卻好像縮地成寸一般，直接將自己拽了過去。

  到了老皇帝的麵前，楊闖已經是腳軟地坐在了地上。

  直到現在，楊闖才意識到，無論自己多麽嘴硬，說什麽到了黃泉之下見了父皇母後仍是問心無愧，那些話完全是扯淡，自己現在看了父皇那便是嚇得腿軟不已，何來“問心無愧”這四個字？

  “父皇，您……您老人家可好？”看著沉默的老皇帝，楊闖咽了口口水，壯起膽子說了句話。

  話音落下，隻見光芒之下老皇帝眼皮微微動動，最後睜開眼睛。老皇帝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並沒有傳說中說的那麽恐怖。楊闖頭頂的光芒與老皇帝頭頂的光芒緩緩融匯在一起，兩道光化為一道，在兩個人的腳下形成一個圓形區域，就將他們包含在內。

  “闖兒？”老皇帝的聲音略顯深沉，語氣也是讓人難以捉摸。這般叫了一聲，聽得楊闖不由得低下腦袋，癱軟在地上的身子連忙挺直，像極了幾十年前還是個皇子的時候，雙膝跪地，低著腦袋恭恭敬敬地叫著：“孩兒在，父皇……”

  老皇帝道：“你也下來了？”

  聽到這句話，楊闖心下“咯噔”一下子。

  自己果然還是被曉涵那個孩子給殺了。

  嗬嗬，死了也就死了吧，幸好的是自己並未感受到什麽痛苦，甚至什麽都不記得了。為什麽不會感受到痛苦呢？或許是那孩子的劍很快吧。

  楊闖沒有回話，站著的老皇帝卻再度開口：“你是如何下來的？怎的這般年輕？”

  楊闖身子微微顫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隻感覺大腦裏一片空白，想說什麽都說不出來，最後卻抬起頭看著老皇帝那一張精神抖擻的容貌，目光慢慢變得模糊：“父皇，我好想你。”

  “想我？”老皇帝點了點頭：“想我嗎孩子？為何會想我？”

  “孩兒好累，當真好累。”聽著父皇熟悉的聲音，原本還能夠硬挺幾分的楊闖直接就挺不住了，抱著老皇帝的兩條腿，“哇”的一聲就是哭了出來，鼻涕眼淚直接糊了老皇帝一褲子，眼睛裏盡是委屈：“孩兒好累啊，這些年來，孩兒好想你們啊。孩兒……孩兒好不想長大，好不想成為現在的自己，孩兒實在是……”

  現在的楊闖好似一個孩子一樣，抱著老皇帝就是哽咽起來，半句話都是說不出來，嘴裏隻剩下嗚咽。

  老皇帝半晌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楊闖。良久，老皇帝長歎一聲，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楊闖的腦袋，柔聲道：“哭吧哭吧，父皇知道你有萬千委屈。”

  “或許就是這樣，成年人的世界並不像你小時候想的那般五彩繽紛，這個世界不是童話故事，充滿了爾虞我詐，假仁假義。累了就哭一哭吧，或許哭出來就好了，你做了什麽，想做什麽，都是無所謂的。”

  “你始終是……父皇的好孩子。”

  老皇帝說完這最後一句話，一直在低聲嗚咽的楊闖徹底忍不住洶湧而來的哭意，登時抱頭痛哭起來。

  淚流滿麵的楊闖嘴裏叫著：“父皇，孩兒該死啊！孩兒當真該死啊！孩兒對不起您，對不起大哥，對不起整個火戰！”

  “孩兒該死啊！”

  “孩兒該死啊！！”

  空曠的黑暗之中，除了楊闖痛哭流涕的聲音之外，別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