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涵說的是宮廷之內的禮話，言詞有當，很是得體，但語氣卻冷得怕人，聽在耳中猶如墜入冰窟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感受著身後的寒氣，楊闖是動也不敢動一下，隻感覺自己後心那劍尖直直戳著自己，似乎隻需要輕輕用力便可以戳破衣衫，刺破自己的肌膚，要了自己的性命。

  楊闖沒想到楊曉涵竟然直接殺了過來，看著桌前滿麵苦笑的方立坤，楊闖也是清楚為何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方立坤應該是在不知道何時被楊曉涵這般抓住並且要挾，然後這才將自己也叫了過來，為的便是自己兩人的性命了。

  站在原地不動，楊闖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來，微微側著腦袋，嘴上說道：“曉涵，這麽多年不見，你可好？”

  楊曉涵冷笑著，手上寒劍向前一刺，比在楊闖的後心上，一雙美眸之中盡是恨意，用力握著劍柄的手都因為用力過重而輕輕顫抖起來：“托您的福，這些年還沒有死，且不知道可是違了皇叔您的心意啊？”

  楊闖隻感覺後背一疼，那劍尖竟然直接刺穿自己的衣服，戳在了皮膚上，楊闖不由得往前走了幾步。身後楊曉涵向前走著，而楊闖則是被逼無奈地也是往前走去，最後走到了方立坤的麵前。

  方立坤望著楊闖苦笑道：“王爺，卻是我害了你。”

  “不，不。”楊闖隻是說了兩個字，便不再言語，而是緩緩回身，竟是想要轉身過去。身後楊曉涵柳眉一豎，手上一個用力，那股寒氣直接穿透楊闖的衣襟，打中他的腿部，楊闖一個吃痛，沒有忍住倒在地上。

  楊曉涵冷聲道：“你做什麽？”

  “嗬嗬。”楊闖咬著牙，忍痛強笑著說道：“我知道我命不久矣，這番死在你手上也算是報應了，如今隻想回頭看看你而已。”

  “看我？看我作甚？”楊曉涵隻道是楊闖說的是求饒的話，卻沒想到他會這般說。

  桌子後麵的方立坤想要站起身來扶起楊闖，卻被楊曉涵橫劍阻攔，方立坤隻好作罷。而地上的楊闖也是擺手拒絕，他自己努力扶著桌子站起身來，小腿之上那緩緩流出的粘稠血液將他褲腿逐漸打濕。

  楊闖這麽多年皆是錦衣玉食，何時遭遇過如此疼痛，但即使如此，他卻仍是強自咬著牙齒忍住疼痛，站起身來正視著楊曉涵的眼睛，滿是冷汗的臉上忽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曉涵果然長大了，這麽多年也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想來上一次還是個牙都沒長齊的小不點。”

  楊闖的語氣中盡是寵溺，聽上去就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喜愛，楊曉涵聽在耳中，心下微微震顫一下，雖然輕微，但她知道，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竟然動搖了。

  自己要做什麽，方立坤知道，楊闖他肯定也是知道的。楊曉涵一直以為自己足夠心冷，可以殺死楊闖這個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一個親人了，可是如今見到楊闖之後，見到他臉上的笑容之後，自己明明強硬不已的心腸卻仍是柔軟下來。

  “你為什麽笑？為什麽要笑？難道你不知道要死嗎？”楊曉涵不由自主地想要後退卻強硬地踏前一步，握著長劍的手也愈加堅定起來。楊曉涵的聲音堅定且充滿質疑，她想不通楊闖為什麽會是這番反應？

  他真的很在乎自己這個皇侄女嗎？

  若是真的這般在乎，那又為何會做出通敵欺君這樣的事情呢？

  嗯，他絕對是在演戲！

  對的，就是在演戲，希望可以在自己的劍下逃生，一切都是虛假的，無論是那寵愛的眼神，還是寵溺的語氣，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

  楊闖看著楊曉涵這副模樣，雖然腿部仍是疼痛，但臉上的笑容卻愈加燦爛：“為何不能笑？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二的血親了，看一眼少一眼，今日若是本王沒有猜錯，那便是我殞命之時，何來不能笑呢？”

  說到這裏，楊闖也不在乎稱呼上的問題，直接稱呼自己為王。他的語氣聽上去很是悵然，渾身的氣質顯得更是輕鬆，宛若放下了一件長久以來的心事一般。

  “唯二？”楊曉涵聞言一愣：“何來唯二？還有誰……還在世上？”

  後半句，很是明顯地可以聽到楊曉涵的聲音顫抖了一下。

  “嗯？你還不知道嗎？也對，當時你的歲數還比較小。”楊闖看著楊曉涵如此迷茫的樣子，也是微微疑惑一下，繼而一笑，很是自然的坐在方立坤的書桌上，淡淡說道：“李唐公主李筱琪是妹妹與李唐先帝的女兒，也算的上是本王皇侄女了，自然是唯二的血親了。”

  “李，筱琪？”楊曉涵聽到之後，隻感覺頭腦一陣昏厥，忍住天昏地轉，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心底是一種什麽感覺。

  姑姑的確是在自己小時候遠嫁出去了，時間之久，久到楊曉涵都忘了這一碼事，現在被楊闖提起來，楊曉涵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這麽一個妹妹，竟然是敵國的公主？

  自己竟然有個堂妹？

  “你沒有在騙我吧？”楊曉涵眼神忽地一橫，猶如刀子一樣紮在楊闖臉上：“莫要以為你花言巧語，我就會饒了你。”

  “饒了我？何必饒了我？殺了我吧，想要如何便如何。”楊闖很是隨意地張開臂膀，朝著楊曉涵一瘸一拐地走過去，點著頭道：“直接以你的劍穿過我的胸膛，不用遲疑。曉涵，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恨我們所有苟活下來的人。這裏，在這，在這曾經火戰的皇宮之內，我楊闖血灑此地，死而無憾，相信老方也是如此。”

  楊闖說著，眼神留戀不舍地看了一圈四周雕龍畫鳳的一切，臉上的表情很是淡然，繼而看著方立坤問了句：“是吧？”

  方立坤也很是坦然的點頭，從書桌後麵站起身來，走到楊闖身邊，微微扶著他，眼神很是清澈地看著楊曉涵：“公主，老臣願死在您的手上，死而無憾，來吧。”

  兩人如此的態度，直接說的楊曉涵不知該如何回話。

  無論是像之前自己所殺的十一個人中或痛哭流涕，或求饒不止，楊曉涵都不會手軟。無論是寒魄冰針穿心，還是冷劍抹喉，楊曉涵願意讓他們體會這世上最為痛苦的方式去死。

  可是，楊闖和方立坤這種態度，卻讓楊曉涵躊躇不已。

  一時間，楊曉涵恍惚不已，仿佛自己回到了幾年前，自己殺得名單上的中，有兩個人也是如此刻的方立坤與楊闖一般，一副視死如歸一般，直到將他們二人殺死，他們兩個臉上的表情仍是那般的輕鬆，那般的自在，甚至楊曉涵感覺在他們倒下的那一刻，那兩個人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直到現在，楊曉涵都有一種自己是否殺錯人的錯覺。

  如今，又是如此。

  楊闖與方立坤向前走著，楊曉涵卻是不自覺倒退著，此刻情景看上去格外滑稽：拿著劍的人被兩個人逼著倒退。

  這是怎麽一回事？

  “你們二人要做什麽？你們……”楊曉涵嘴裏嗬斥著，說到一半楊闖卻開口了：“曉涵，我知道我們二人通敵欺君，做了萬惡之事，決計是不可被寬恕的，殺了我們吧，直接殺了我們。”

  “你……你……”楊曉涵嘴裏連連說著，卻是說不出話來，一時之間楊曉涵隻感覺你自己對於他們兩個有許多許多的問題想要問出口，卻不知道從何開始問起。

  直至現在，楊曉涵原本緊緊握著佩劍的手不由得放鬆許多，身子倒退著看上去一點也不堅定。

  就在這時候，楊曉涵感覺自己身後似乎多了個什麽，她本以為自己已經退到了牆角退無可退，正在想要開口的時候，卻登時毛骨悚然，隻感覺背後竟然伸出一雙手把著自己的右手，耳畔傳來一道輕語：“放下吧，你並不像殺了他們，若是強自硬挺，最後怒火攻心，害了內傷，那才是罪過啊。”

  說完，那雙手竟然把著自己的右手，很是輕柔體貼地拿下了自己的佩劍。

  這聲音聽上去格外柔和，楊曉涵卻感覺很是熟悉，不由得轉過頭去看，隻見那張熟悉麵孔的主人就站在自己身後，眼神如脈脈秋水，輕柔優雅地站在那裏，臉上帶著一絲充滿邪氣與魅力的微笑，配合此人的長相，足以讓世上所有女子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