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城中。

  今日，乃是那一場轟動大陸的拍賣會正舉行的時候。現在的江南明顯沒有往日那般喧囂熱鬧，尤其是過路行人，比之往日要少上個三四倍，尤其是他們的模樣，長相更是普通，就是往日旅人。

  也有不少人匆匆忙忙地從城中心往外走去，他們一臉驚慌，看上去好似看到了什麽極度害怕的事物一般，連連向外趕路。看他們衣裝打扮，不像是混跡江湖之輩，應該是一群想要進拍賣會當中見見世麵的人，結果卻反倒被那群白身泥腿子給嚇了個夠嗆。

  江南城偏僻的一長條胡同裏頭，一個宅門死死地關閉著。往日這裏都是大敞四開，也隻有今日才得是如此關閉大門，不因別的，隻是門主臨出門有所交代：關緊大門，老老實實在屋內待著，無論屋外有什麽動靜都不許擅作主張。

  對此，無人敢對其反駁。

  此處，便是空空門總部所在了。

  大門之外，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放眼去看看的人膽戰心驚，卻見這青天白日的光景，竟然有上下幾十人手持長柄鋼刀貓著腰竄進胡同當中，左右皆有旁人把守。領頭之人一身藍灰色布衣的漢子，其滿麵橫肉，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手上鋼刀提溜在手上垂在腰間，橫著抬起，指著大門道：“進去，都殺了！”

  一聲令下，眾人讓過身子，後麵三五個人踏前一步，向大門猛地踹出一腳過去。隻聽得其腳下功夫虎虎生風，端的是一陣勁鳴，兩扇塗了墨油的大門應聲而倒，眾人“嘩啦啦”地衝了進去。

  這群人本以為空空門裏麵會有不少人，他們甚至都想好若是對方負隅頑抗自己一眾又該如何動手，可是當進了這邊之後，卻大失所望，甚至是大吃一驚。

  庭院當中，隻站著一個少年，看上去劍眉星目，氣勢內斂，好似害羞一般微微低著腦袋，兩隻手背著身後，一副人畜無害的做派，哪裏有空空門的徒眾在啊？

  領頭之人便是之前被楊永義痛罵一通，然後指派過來的那人。楊永義的目的很明確，將空空門徒眾一殺俱空，純屬為了泄憤。在江南之中，此人也不清楚楊永義到底豢養了多少傭兵殺手，隻是當他拿著楊永義的手牌過去領人，眨眼間就有這超過四十人跟隨自己過來。

  唯命是從的感覺真爽。

  “小子……”漢子隻說了兩個字就沒有接著說下去了，對麵的年輕人也是緩緩抬起頭來，兩眼懵懂地看著漢子。

  看著青年，漢子微微皺眉，剛才想要開口問問什麽，卻不知道從何下口，隻說了兩個字便是大腦一片空白，毫無思路，之前在門外所醞釀出來的殺氣全然一空。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剛剛二十出頭，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看上去很是單純，臉上寫滿了年輕與稚嫩，好似根本沒有闖蕩過江湖一般。

  “嗯？”青年發出一個聲音來，表達疑惑。此刻的他就好像是優哉遊哉在自己家前院裏溜達的孩子，一下子被人斷喝嚇住了一般。

  “你……”漢子又說了一個字，皺了皺眉頭，忽然想起楊永義那猙獰肥胖的臉，眼中殺氣猛地出現。漢子先是搖了搖頭，緊接著臉上的尷尬一掃而光，繼而是冷麵一片，揮起手上的鋼刀指著年輕人斷喝道：“給我殺了，其他人隨我進去，將這裏燒了！”

  “哎……”漢子的話音還未落下，對麵的年輕人卻自顧自歎了口氣，低聲好似自言自語在說些什麽。

  漢子上前一步，問了句“你說什麽”，最後一個“麽”字還沒說完，忽然感覺自己脖子一亮，然後整個世界天旋地轉起來，最後自己耳畔傳來“撲通”一聲，漢子定睛一看竟然看到了一個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後背。

  那好像是自己的後背。

  “撲通！”

  又是沉悶的一聲，漢子的身子也倒了下去。

  四十來號人，眾目睽睽之下，沒有看清這年輕人是如何動手的，隻是一眨眼間，漢子就已經屍首分離，成了斷頭鬼。

  青年手上一把怪異形狀的刀具正閃著寒光，青年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副天真爛漫，以袖子擦拭著那刀具上的幾滴血液，嘴裏低聲說著：“何必呢？”

  在場眾人，最低修為都是準冠出頭，最高的甚至都有半步靈宗，他們一眼便可以看出對麵這廝是個扮豬吃虎的手子，絕對不可輕敵。

  領頭的漢子死了，自然由修為最高之人替代。

  那人喝道：“各憑本事，誰能做到上頭說的那般，誰拿那獎賞！”

  說完，這人率先動之，衝著那年輕人便是奔了過去。

  一人單對單總是不如多個人多對一，見這人動了，又有數個人一起動手，朝著那年輕人撲了過去，四十來個人有的對著年輕人，有的則是朝著後麵的瓦房而去。

  這幾十號人本就不是一起的，他們或許其中有幾個人彼此認識，但大部分卻都是半路相識，互相認識的時間絕對不超過三天，一盤散沙之下想的自然都是自己的利益了。

  見又有人衝了上來，年輕人也是不含糊，自然也是對了上去。

  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龍麒在恨天宗認識的小霍子，霍晨霄。

  今日的霍晨霄已不是往日的霍晨霄，莫要看他又一次見龍麒還是那一副“曾經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的模樣，但殊不知這幾個月裏他與洪天賜都學到了些什麽。

  這已經不是霍晨霄第一次殺人了。

  霍晨霄在後土堂之中混了個天驕資格之後，本應順風順水的他，卻因為結交洪天賜走了另外一個道路。後土堂的另外一個天驕孟漁歌漁霍晨霄本應是競爭關係，當洪天賜與他姐姐孟晚歌之間的關係明了之後，洪天賜也與孟漁歌說過些什麽，其中自然包含關乎霍晨霄的事情。

  當得知霍晨霄並不會耽誤自己前路之後，孟漁歌表示很大度，甚至願意為霍晨霄出財出力，自然也是看在他姐姐的麵子上了。

  因為孫常笑雲中龍的事情，恨天宗正值重建之時，五堂七座當中的天驕都是該幹嘛幹嘛，沒人有時間去管理，而洪天賜正是抓住了這個時機，讓孟漁歌以他的身份申請了個資格，帶著霍晨霄先斬後奏進了秘境修煉去了。

  秘境之中，是霍晨霄第一次殺靈獸。

  森林中的豺狼虎豹，熊鷹鳥蛇，他都是殺了個遍。

  外界的一個月則是秘境當中小半年的時光，在這裏霍晨霄在洪天賜的督促下也發生了質一般的變化。從一開始恨不得把腸子都嘔出來，到後麵殺一隻畜生麵不改色，他隻用了一個半月的時間，就連洪天賜都不得不承認，霍晨霄這小子很有天分。

  在那之後，洪天賜又找了個法子，擅自帶著霍晨霄出了恨天宗，在恨天宗左右附近山頭上就開始晃悠了起來。

  短短半個月時間裏，一大一小兩個人卻成了那附近響馬山匪的夢魘。

  每當午夜時分，這兩個人都會闖入山寨當中，不由分說，拔刀便殺，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所殺之人，洪天賜早早做好了調查，無不是禍害周遭尋常百姓之輩，仗著與周遭宗門串通便橫行霸道，洪天賜自然不會饒過他們，這也是一個鍛煉霍晨霄的極好時機。

  殺第一個人的時候，霍晨霄心理障礙也是蠻大的，畢竟殺人不像殺畜生，那種奪走他人性命的感覺是一種全新的體會，那道坎不是那麽好過的。

  隻是，霍晨霄也吃了心軟的虧。

  他本來要殺的第一個人，是第一個山寨中的寨主。那人混跡江湖二十餘年，乃是十足的老油條，一眼便認出了霍晨霄這個新人，也是咬準了他不敢殺人或是心慈手軟。

  於是那寨主五十好幾的歲數，十分不要麵皮地跪在地上抱頭痛哭，鼻涕眼淚流了滿臉，嘴上嗚咽著說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還在喂奶的孩子，請求霍晨霄不要殺他。當時洪天賜隻是冷眼旁觀，無論霍晨霄以何種哀求的眼神去看他，他隻是一言不發。

  最後，霍晨霄還是心腸慈悲，準備放那人一馬。

  事情，總是如話本小說一般俗套。那人先是感恩戴德地跪地磕頭，在霍晨霄轉身之時忽的背刺，隻求一擊必殺，最後如若不是洪天賜出手及時，恐怕霍晨霄直接就交代在了那裏。

  “他整個山寨都被我們端了，下麵的人也都被我殺了，隻剩下他一個人，全副身家盡數被奪。這等刀尖舔血之徒，於名於利他都沒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當世雖為盛世，但江湖仍是如此殘酷。”

  “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

  洪天賜自顧自說了幾句話便率先前行，身後霍晨霄呆立原地思尋足足一夜，第二日才自那山寨中走了出來。踏著屍首與血水，霍晨霄心底似乎對生與死有了某種新的感悟。

  自那之後，雖然霍晨霄心中還會有所恐懼，對殺人依舊會有抵觸。但就像他克製嘔吐一般，霍晨霄也是逐漸適應這種感覺。

  他隻求自保，若是對方不來殺自己，他絕對不會提前動手。

  洪天賜對霍晨霄短短時間的磨礪，再加上他本身對傲世潛龍訣的感悟之下，無論是修為上的提升還是心境上霍晨霄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進境，就連洪天賜都要歎服霍晨霄的天分。想來恨天宗收下霍晨霄的確是有過考究的，以霍晨霄的習武天分，或許當真算的上是一個天才。

  如今霍晨霄的修為已經在一眾尋常人之上，帝君上下皆可一戰。洪天賜還送了他一把自西域得到的一把爪刃，這爪刃看上去如鷹爪一般，速度極快，可以藏匿於袖口當中。其材質為極北荒原所產的寒玉岩鋼所造，其堅韌程度非比尋常，若是用來割喉殺人便是極好的利器。

  今日，卻也是霍晨霄第三次使用這兵刃。

  洪天賜臨走時交代過，這邊定要守住，但若是為了你自己的安全，便不要硬拚。

  洪天賜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心下卻是肯定，霍晨霄不會讓自己與龍麒失望。包括龍大少爺自己也是清楚，傲世潛龍決的霸道與洪天賜那爪刃的迅捷，相得益彰之下，相信小霍子不會是什麽軟腳貨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