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道：“小施主通透，甚好。”

  程昭低下頭，取出玉牌：“你可認得？”

  看到玉牌的瞬間，老和尚瞳孔一縮，雖然不過一瞬就恢複自然，可程昭一直盯著他，看得真切。

  老和尚盯著玉牌看了一會，之後欲言又止。

  程昭收起玉牌：“你要是認得，就告訴我。在你登西方極樂之前。”

  老和尚噴出一口血來。

  程昭扯下一塊芭蕉葉，遞過去。

  老和尚擺手，示意不用。

  “老衲不認得你手上這塊玉牌，卻聽一位師兄提起過一塊玉牌。那是天楚國皇室的傳世之寶，名為陰陽生死玉。正麵為龍首鳳尾，有紫氣東來。反麵為北辰星宿，繪海納百川，傳言是曆代儲君所戴之物。”

  程昭搖頭：“我這玉牌上什麽都沒有。”

  老和尚點頭：“老衲知道。老衲說了不識此玉。”

  那和他說什麽陰陽生死玉？

  “小施主，今日你我有緣，不知可否答應老衲……”

  “不可。”程昭想也不想拒絕：“老和尚的功德無量，不敢牽扯你的因果。”

  “頗具慧根，咳咳。”

  老和尚又噴出一口血。

  “小施主，可是對人生充滿困惑，不若說出來，老衲或許能替你解惑？”

  “我是誰？”

  “……”老和尚張了張嘴。

  “我怎麽來的？”

  “……”

  “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就上去吧。”程昭道。

  “不急。”

  “也好，一會就地掩埋，省事。”

  老和尚壓下胸中一口氣，衝程昭笑笑：“小施主，你幫我把法杖拿來。”

  “想打我？”

  “不不，小施主一身正氣，老衲不會濫殺無辜。”

  程昭覺得這老和尚已經神智不清了，誰都知道鬼身上隻有鬼氣，陰寒無比。

  一身正氣？莫非這老道能透過現象看本質？

  法仗就在一邊豎立著，就像這老和尚最後的執念，屹立不倒。

  程昭還是有些猶豫的，老和尚裝模作樣，不知是否識破他。

  黑毛雖然看他不順眼，可該說的都說了，尤其是遇到和尚道士之流。

  佛家法仗了不是他們鬼怪妖魔能碰的。

  稍有不慎，來個灰飛煙滅，那就不好玩了。

  “小施主，老衲快不行了。”

  “嗯，我知道。”

  “小施主，老衲和你真的有緣。”

  “所以我替你收屍。”

  “小施主，你看可否在老衲圓寂之前。答應老衲一個請求。”老和尚就著這個話題喋喋不休。

  程昭耳邊呱噪，手離法杖一寸停了下來。

  “老和尚……”

  “是小施主說老衲就要登極樂世界，有話得說完。”

  程昭猛然抓過法杖：“接著。”

  在程昭接觸法杖的瞬間，法杖金光萬丈，四散開來，刺得程昭無法直視。

  可也隻是刺眼，就和陽光一般。

  老和尚目光深沉，若是尋常妖魔鬼怪，現在早就灰飛煙滅了。

  這個少年。

  也叫程昭啊……

  也罷，就他了。

  金光裏，老和尚陡然升空，雙手合十，口裏念念有詞。

  法杖寸寸化為烏有，零星的金光點點，半空中有佛塔通天虛像，佛影淺淺，無數幻像快速閃過。

  程昭周身變的炙熱。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下一刻，程昭仿佛置身在一處浩瀚無垠的火焰中央，不止一道梵音強行灌入他的耳中，腦海在震動。

  有風馳電掣，電閃雷鳴，有滄海桑田，萬物更迭……

  這些都不過一瞬而過。

  撲通！

  他感覺到胸腔裏出現了一顆正在跳躍的東西。

  一下又一下，這是他第一次體會身體裏發出的聲音。

  那是心髒！

  這聲音逐漸蓋過了一切。

  天地間仿佛隻剩在他，和心跳聲。

  撲通，撲通！

  “小施主，相逢即是緣。老衲所求，就在這方寸之間……”

  老和尚的聲音漸漸淡去。

  周遭的一切也跟著消失。

  程昭睜開眼，金光重聚成四四方方書本大小。

  是一本黃皮冊子。

  黃皮冊子落到程昭手裏。

  程昭感覺右眼皮跳的厲害，手裏的黃皮冊子沉甸甸的。

  翻開一看，黃皮冊裏一片空白。

  “我說，老和尚——”

  老和尚坐在原地，耷拉著腦袋，毫無生機。

  ……

  “小鬼，小鬼。”

  黃毛拖著半條斷腿來的時候，程昭已經在村口的一棵桃樹下，挖了一個坑。

  “打洞你怎麽不找老子？”

  程昭看他一眼。

  明明是隻鼠妖，現在的腦袋卻腫的跟個豬頭似的。

  “你這副樣子，是你打洞還是洞打你？”

  “老子隻要沒死，什麽洞都打得！”

  “拿著。”

  程昭將芭蕉葉丟給黃毛。

  黃毛接過，替程昭遮住從樹葉縫隙裏泄漏下來的陽光。

  “你這小鬼就是矯情。老子堂堂……對了，你挖洞做什麽？”

  “埋人。”

  “誰？”

  “老和尚。”

  看到程昭繞到樹後扛出老和尚的時候，黃毛下意識夾緊雙腿，準備跑路。

  “別緊張，他死了。”

  聞言，黃毛隻覺豎立的一身毛又軟下來了。

  他可打死也忘不了方才渾身火燒火燎的滋味，尤其是腦袋，差點就混成一堆漿糊。

  “說什麽呢？老子哪裏緊張，老子堂堂遁地王能怕他一個老和尚。

  你說這老和尚，太不自量力了。那老妖婆吸了多少人的精元，連我大哥和甲叔平時都和她井水不犯河水。他就敢來送死！”

  像是想到什麽，黃毛猛然轉身：“小鬼，咱們快回去，這裏可是老妖婆的地盤，她那麽記仇，指不定晚上就摸過來了。

  老子還年輕，還沒找到媳婦。這老妖婆垂涎老子美色已久……”

  程昭將老和尚平放在坑裏。

  “老和尚已經把惡鬼除了。”

  “除了？嘿，除了好！”

  黃毛又開心了，撓撓臉。

  他的美色保住了。

  “這老和尚，嘿，也挺厲害的嘛。”

  “小友，老叟家裏隻有一塊完好的布了……希望大師不會怪罪老叟怠慢……”

  老翁步履蹣跚的走來。

  “阿黃，你也來了。”老翁道。

  阿黃你大爺，你全村都是阿黃。

  黃毛瞬間呲牙咧嘴。

  程昭拍了下他腦袋，壓下芭蕉葉遮住他毛茸茸的黃毛腦袋

  黃毛在芭蕉葉下露出兩顆大門牙，鋒利的劃過一道光。

  老翁恭敬的將黑布給老和尚蓋上。跪下身磕頭，而後捧一抔黃土灑下。

  “五十。”

  “什麽？”程昭不解。

  “大師是老叟親手埋葬的第五十人。這裏的村民，還有除妖的大師、神婆。

  十餘年來，鳳凰村從人丁興旺數百口，逃的逃，死的死。如今隻剩下老叟一人。”老翁平靜的說著，將土堆進坑裏。

  “這麽多年，那老妖婆怎麽沒吃了你？”黃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