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二章 家
作者:一語破春風      更新:2020-05-11 21:37      字數:2376
  春播過後,陸良生要蓋新廟的消息打破村裏的平靜,陸太公時而清醒而是糊塗,拄著拐杖站在曬壩的碾磨上,動員村裏老老少少。

  這些年村子富裕不少,但多數人還是保持當初的勤勞,有些甚至專門跑到城裏或去周圍有些手藝的人那裏學了些手藝活。

  當中會泥瓦匠藝的村人聚在一起,與陸老石商量過後,將新廟選在原來的破落山神廟舊址,一來原有地基在,重新砌磚抹泥就要快上許多,不用太費時辰,也節約銀錢,二來也因為陸良生要求盡快起一座廟觀。

  原來的山神廟正好附和。

  春日漸漸溫熱,陸良生過去時,那邊已經開始破土動工,原來荒涼的舊廟拆的隻剩地基樁還在,四周雜草都被踩的平實。

  “把那邊幾顆樹也一起砍咯!”“還有那邊兩顆,擋著東升的日頭!”

  “那邊和泥的,快點!”

  一聲聲叫嚷喧鬧裏,舊址不遠的村中婦孺,有說有笑的攪合泥水挑去背篼,身子骨硬朗的老人,輕易背起這數十斤的稀泥,好在距離也並不算遠,十來丈就到了。

  懂工匠活的,將泥磚一點點的砌起來,不時拿著磚刀在那瞄來瞄去,陸老石與一幫村人將幾顆砍倒的大樹斷去樹梢,滾去廟觀,刨出木梁的形狀,重新粉刷上漆,整個是熱火朝天的場麵。

  給眾人施了解乏的小法術,又看了一陣,陸良生回到村裏,走回籬笆小院,書架早已準備妥當,上麵除了月朧劍,就隻有紅憐的那卷畫軸。

  紅憐的老家並不遠,就在河穀郡北麵二三十裏的一個村子,全力趕路的話,大半個時辰就能抵達河穀郡,也就沒有和父母、師父、徒弟們說起。

  牽出老驢,將書架安放好,裏麵傳來一聲悶響,陸良生皺了皺眉頭,過去吱嘎一聲拉開隔間小門,隻見蛤蟆道人臉貼著木壁上,隨後飛快坐回去,拿起煙杆含在口中。

  吐出一口煙氣,蟾眼瞥去徒弟。

  “老夫隻是待膩了,想出去透透氣,可不是陪你們,別多想。”

  隔壁,畫卷傳來紅憐虛弱的聲音:“謝謝蛤蟆師父。”

  “哼,謝老夫作甚?”

  蛤蟆道人側躺下去,撐起臉,揮揮蛙蹼:“替為師把門關上。”

  外麵,陸良生笑了一下,將小門關上,牽過老驢便是走出了院子,叮叮當當的搖鈴聲響起山道間,一眨眼就遠去了另一頭。

  路過富水縣,去了一趟當初的陳府,門庭淒涼,一對威風的石獅子,其中一個斷去了一隻耳朵,陸良生施了穿牆術、障眼法進去,裏麵難見一個人影,自從陳堯客死後,陳員外也驚嚇、悲傷過度死了,因為鬧鬼,這處宅子再也沒人搬進來。

  空蕩蕩的碩大院落,荒草叢生,陸良生來到側院,在紅憐指引下,將土裏的屍骸取出,戲服破爛裹著一具白骨,好幾處骨頭都被砸爛,額骨上也有破開的口子。

  紅憐偏過臉,像是吸鼻子的聲音,說道:

  “他們怕我沒死透,埋下去的時候,多砸了幾下”

  陸良生沉默下來,鋪開一張白布將紅憐的屍骨纏裹,施了一道縮小的法術,放去書架上格。

  “走吧”

  不久之後,出了縣城,沿著官道去往北邊的河穀郡,當初的李家班還在,可惜出了那檔子事後,生意大不如從前,戲班裏的人也就陸陸續續離開,各奔東西。

  人來人往的集市,行人間,陸良生牽著老驢站在遠處看著坐在戲班門口發呆的班主李雲秀。

  “他也算一份,紅憐要報仇嗎?”

  “不了,就讓他這般模樣也挺好的,報仇又有什麽意義”

  聽到紅憐的聲音,陸良生牽過老驢擠過人群離開,遠在戲班門口的李雲秀像是感覺到什麽,呆呆的目光望去集市,周圍人潮過往,隻有叮叮的銅鈴聲消失來往的行人間。

  走過河穀郡,二三十裏的路程並不長,就算刻意放緩了腳程,也在正午的時候,來到紅憐小時候生活過的村子。

  小小的山村經過這麽多年,變得更加破敗,青壯大多去了附近城鎮討生活,留下的老人婦孺看到一襲青衣白袍的陸良生牽著老驢進村,都未免有些稀奇,站的遠遠望來。

  “這個後生可真俊,來咱村幹什麽?”“不曉得哇可能看上哪家姑娘了。”

  “瞎咋呼,那身衣裳一看就貴的緊,有錢人家公子會看上村裏野丫頭?”

  “萬一人家喜歡大手大腳,腰身粗壯有勁兒的呢?”

  “哎哎,你們看,他拿一把傘做什麽?哎喲,還把一隻蛤蟆放在肩上,這書生怕是有不正常吧。”

  遠遠觀望,交頭接耳的的一眾村人視線之中,陸良生從書架取出油紙傘撐開,放了老驢自個兒去溜達,帶著師父,走去紅憐指引的方向。

  曾經倒塌的舊屋,如今已沒了,換成新的主人在此修建一座小院,一家三口人熱鬧的在院中吃飯。

  “真像當初妾身小時候與爹娘坐在院子裏,公子走吧,從這裏過去就是我爹娘弟弟的墳了。”

  “嗯。”

  陸良生撐著傘轉身離開低矮的泥牆,走過不遠一片片田野,來到一處小坡樹林,墳旗林立插在一座座墳塋上。

  村裏人喪葬大多埋在這裏,死的越早越在裏麵,穿過數座土包壘起的墳塋,紅憐從紙傘飄出,在三座兩大一小的墳堆前,跪了下去。

  “爹,娘允兒回來看你們了。”

  陽光難從繁密的枝葉照下來,紅憐跪在墓前,輕輕磕下額頭,鬼無實體,也無眼淚,但依舊能聽出哽咽的哭泣。

  想說的話,紅憐生前第一次回來,就在爹娘墳前說完了,眼下隻是跪在了哭泣,陸良生為她撐著傘安靜的看著。

  書生肩頭的蛤蟆,悄然伸蹼在臉上抹了抹,看到徒弟望來,忙偏去一邊。

  “看什麽看,為師眼睛進沙了。”

  “我們出去等吧,讓紅憐在這多陪她爹娘。”

  陸良生歎口氣,用法力將紙傘懸在哭泣的身影上方,走去外麵田埂上坐下來,他也是有爹娘的人,見到這般情景,也難免心裏不舒服。

  然而,才坐片刻,身後冷風吹來,紅憐舉著紙傘看著詫異的陸良生,笑了一下。

  “看過就好了,這裏已經沒有什麽好留戀的,公子帶我回家吧。”

  她說的家,指的是陸家村。

  “好,我帶你回家。”

  陸良生點頭輕聲道。

  鳥兒劃過這片明媚陽光,草葉輕撫,叮叮當當的搖鈴聲,站在村中嘮嗑的村人遠遠的看見那驢背上,一男一女舉著紙傘相偎依著,在老驢悠閑的蹄子緩緩邁開裏,朝棲霞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