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史坦利的縱情聲色不同，竇柏明卻陷入了深深的憂慮。

  小阿克倫的為人他是有所了解的，不僅遠不及他父親的文韜武略，誌存高遠，而且連為人處世上都有非常明顯的差距。

  換句話說，如果馬喬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英明聖君，那麽羅賓阿克倫距離暴君隻是時間問題。

  從褚鑫的觀點來說，攛掇小阿克倫弑君繼位，的確是非常陰險而又有效的一步棋子。

  但，這一切，對於阿克倫王國來說，又有什麽好處呢？作為一個發誓效忠於阿克倫國王的人，如果有一天，這段曆史被後人載入史冊，那又會對他有怎樣惡臭的評價呢？

  貳臣？雙麵間諜？叛徒？利益驅使下的走狗？……

  總之，遺臭萬年是板上釘釘的事。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竇柏明的腦海中就像是有一個剛正的聲音，不停地耳語。

  “做吧，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誰效力不都一樣呢？自己的利益才是最終要的吧。”另一個陰暗的聲音也同樣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兩個聲音互相激烈地交鋒著，此起彼伏，竇柏明的腦袋裏像是有兩個正在對壘的方陣，一時間鑼鼓齊鳴，針鋒相對。

  “好了！別吵了！我知道了！”竇柏明用力的拍打桌麵，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飯館裏僅剩的一位客人，和正在收拾東西的服務員，都受到了驚嚇，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看著漲紅了臉，喘著粗氣的他。

  “怎……怎麽了，老板？”服務員小心謹慎地問道。

  竇柏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服務員，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慢慢悠悠地坐回了位置上：“沒事，對不起。隻是想起了一些煩心事。”

  “哦……”服務員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繼續著自己的工作。

  竇柏明伸手抄起了右手邊擺在櫃台上的電話機，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電話。

  “您好，這裏是行政服務中心。業務查詢請按1，業務自助辦理請按2……”電話那頭傳來了一段非常職業的女聲。

  竇柏明耐心地等著這段係統錄音的結束。

  “……人工服務請按0，重新收聽請按星號鍵。”係統錄音行將結束的一刹那，竇柏明迅速地按下了“0”。

  這是竇柏明唯一能聯係小阿克倫的方式，因為皇室的聯係方式對外是絕對保密的，而竇柏明一來不是皇室成員，二來也不是當朝大臣，三來他連阿克倫正式任命的頭銜都沒有。

  他隻是一個在陰暗中的角色，如果有一天他消失了，就連曆史中的一顆塵埃都不算。

  所以，他雖然服務於皇室，但是聯係方式卻如此忍俊不禁。

  “您好，這裏是行政服務中心，請問您要辦理什麽業務呢？”又一段非常甜美的職業女性的問候，而這次卻不是係統錄音了。

  “8341526，竇柏明，幫我轉王子行宮的內線電話。”竇柏明對著話筒小聲說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隻能聽到些許雜音。

  “您好，是竇柏明先生嗎？”竇柏明很明顯地聽出了接線員換了一個人。

  “是的。”

  “能再校對一下您出示的代號麽？”接線員禮貌地說道，但是聲音明顯不如上一位那樣甜美。

  “8，3，4，1，526。”竇柏明逐字念叨。

  “好的，驗證成功。請您稍等。”接線員說道。

  又是一段漫長的等待。

  在竇柏明的記憶中，每次撥打這種電話，等待的時間總要超過十分鍾以上，直到耳朵起汗，頭腦發脹，皇室的人才會懶洋洋的接聽。

  出乎意料的事，小阿克倫這次接聽的速度大大超出了竇柏明的預計。在他剛要為自己斟一杯酒的時候，電話那頭就傳來一個少男明朗的聲音：

  “喂。”

  ………………

  在竇柏明向小阿克倫交代完整件事，旁敲側擊地提出這個令人不齒的建議的時候，他能感到自己的心都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靜靜地等著小阿克倫的回複，但是忐忑的心情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平靜的，萬一對方當場震怒，治他圖謀不軌，唆使王子造反之罪，他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竇柏明狠狠地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抱著幾乎是赴死的決心又向小阿克倫催促了一遍：

  “全憑殿下您一句話，個中利害關係我已全部闡述完畢，如果您覺得不妥，欲降罪於小人，小人也是毫無怨言！”

  “這個……”沉默的小阿克倫終於開口了，竇柏明像是在聽一場臨終前的審判，“明日午夜，從長計議。”

  然後輕輕地把電話掛斷了。

  當電話那頭的忙音“嘟嘟”傳來之時，竇柏明還沒從這場夢中清醒過來。

  他反複咀嚼小阿克倫那八個字，漸漸地琢磨出了一絲舒心的味道，情緒不由地敞亮了起來，懸著的心最終還是落了地。

  “哈哈哈哈……”竇柏明朗聲大笑起來。

  “神經病！一會兒罵一會兒笑，真他媽有病！”唯一的客人看著竇柏明，狠狠地白了一眼，心裏暗暗罵道，“怪不得他媽的生意這麽差！搞得我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

  他重重地丟下手中的筷子，盤中的食物還剩下大半，草草地丟給還在大笑中的竇柏明幾張褶皺地阿克倫幣：“不用找了。”

  “哈哈哈哈……您走好，歡迎下次再來……”竇柏明大笑著說道，“今天就打烊吧。”

  服務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老板？您沒事兒吧？飯店生意一直不好，您今天又這麽早關門……是不想幹了嗎？”

  “放心，竇家飯館，永遠不會關門的，你的工錢，一分都不會少你！”竇柏明爽快地說道。

  “老板……這麽早下班，我可真是心裏不踏實。”服務員說道。

  竇柏明：“嘿，我說你這小姑娘，真是稀罕，別人巴不得天天休假，你倒好，盼著上班？我說了，不會扣你工錢的。”

  服務員低下頭歎了口氣，沒再多說什麽，開始麻利兒地收拾起來。

  正值晚上八點多，華燈初上之時。南城的人生活節奏緩慢，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竇柏明匆匆地關上了店門，站在路邊看了一會兒熙熙攘攘的人群，隨後，也一頭紮進這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