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昆廷有些笨拙的想從地上爬起來，但是有些臃腫的身材讓他不可能再像年輕時那樣身手矯健，他吃力地翻了個身，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鼓出來的肚子成了他做下一個動作的障礙，軟綿無力的雙腿和不算強壯的手臂怎麽也無法支撐起他龐大的身軀。

  這時，離他最近的巡防隊員以最快的速度衝到昆廷身邊，用盡全身力氣幫助他站了起來。昆廷掃了一眼這個巡防隊員，在不到五分之一秒的時間裏，眼神中劃過一絲不易覺差的感激。然而這種情形下，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表達感恩的心，他迅速的把目光回到了在場的所有人身上，包括慌了手腳的巡防隊和站在中間除了古洛以外的科考隊員。托利市長就佝僂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雙手緊抱著腦袋，口中念念有詞，那六神無主的模樣讓昆廷心裏產生了憐憫。

  他讓把他扶起來的巡防隊員去保護好托利市長，然後對著在場的所有人大喊：“全部待在原地不要移動！不要躲在建築物底下！巡防隊聽令！全部拿好手中的槍！緊急戒備！”

  大半輩子的職業生涯，讓他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清楚現在所麵臨的狀況，也許亞當除外，因為他曾是阿克倫前鋒軍的一員，參加過王國曆史上迄今為止最為慘烈的日落河灘戰役。這時的他正半蹲在奧特洛教授身邊，左手摟著教授保護著他，警惕的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昆廷看了看亞當，亞當在觀察的過程中正好也看到了昆廷，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陷入了一陣尷尬。幾分鍾前，昆廷因為惱羞成怒，拔槍對準了亞當，而幾分鍾後，他們倆在四目相對的時候意識到——可能他們正在麵對一個共同的未知敵人。

  尷尬的對視了幾秒鍾後，昆廷隊長堅定而短促地朝亞當點了一下頭，雙方在這一刻暫時放下了成見，結束了敵對狀態。亞當心領神會的撇頭向古洛的方向望去。

  “古洛！！危險！！停下來！！”亞當衝著已經跑遠的古洛高聲喊道。

  古洛聽到身後的喊聲，放慢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得邊上的圍牆已經被炸開了一道口子，炸落的碎石散落在了各個角落，把市政廳院子變得像個被轟炸過的廢墟，不少巡防隊和科考隊員們循著亞當的喊聲驚恐地看著他，就連昆廷也在看著他。

  他也真的確定，剛才那地動山搖的攻擊並不是出自巡防隊之手，而是另有來者。

  這讓他心裏突然更加的慌張，因為薩沙和莫莉還在市政廳前門的廣場，大部分聽他們演講的市民都還在那裏！如果這是來自外來者的攻擊，那麽他們的處境，比昆廷所說的將要肅清知情者，更加的危險！

  “昆廷！”古洛聲音中帶著顫抖。

  “我在。”昆廷往前走了一步，注視著古洛，等待著他接下句的話。

  “請你告訴我，這幾波轟炸，並不是你下的命令！”古洛眼神中透露著一絲希冀的問道。

  昆廷沒有立刻回答，他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因為自己並不可能這麽草率的對著無辜的人民下手，這隻是剛才說話時的一種威懾，無論如何，屠殺人民是非常深重的罪孽，為了王國的利益，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會下這樣反人類的命令的，更何況他隻是一個執行上級命令的巡查緝捕，並不是真正意義上手持屠刀的劊子手。

  “不是。”昆廷壓低了聲音回答道。

  雖然聲音不大，但古洛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他馬上轉身跑向前門廣場，沒有一絲猶豫，消失在了拐角處。

  二

  “轟隆~~~~~”

  這一陣爆炸聲比之前的兩次都要大的多，斯賓塞中尉感覺自己的耳膜都快要被穿透似的，同時大量的石屑撲麵而來，他下意識的抬手保護自己的頭部，但石屑還是擊中了他的手臂、露出的腳踝、背部、頭顱……每一塊小石屑都像一片片鋒利的刀片，劃破他的肌膚，甚至扯開了一道道的口子擊中了衣服之下的皮膚，一塊小拇指大小的石頭砸中了腦袋，使他像一棵被強風刮倒的小樹一樣，在強大的衝擊波麵前，沒有絲毫的抵抗力。

  斯賓塞中尉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軟綿無力的倒在了地上，隻是他還沒有失去意識，雙手還是緊緊的護著自己的頭，仰天倒下的時候，他清楚地看到，巍峨的市政廳上，石料製作而成圓形屋頂冒起了青煙和粉末，無數塊大小不一的石屑天女散花一般的朝著周圍炸開，像極了一朵灰色的煙火。他躺著原地，身體怎麽也不聽使喚，想起身但動彈不得，他吃力的動力動脖子，克利福德已經毫無知覺的側躺在了他的身邊，像睡著了一樣的安詳，身體下流淌出來一灘鮮紅的血液緩緩地向自己流了過來。

  斯賓塞中尉開口想喊克利福德，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他漲紅了臉想要伸手去拉克利福德，卻怎麽也夠不著。當他回過頭頭來又看了一眼屋頂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他這輩子都難以忘懷，這也是他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印象——屋頂的裂縫讓其中一塊石頭像剝開的橘子皮一樣緩緩剝落，伴隨著幾聲巨大的“哢嚓哢嚓”聲，脫落的屋頂開始了它的自由落體運動，而動彈不得的斯賓塞中尉正好就躺在它的下方。

  腦袋上剛才被小石頭砸中的地方，讓斯賓塞中尉突然感到了一陣奇異的溫暖，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等待著視野裏的黑暗麵積越來越大，直到世界完全變成了黑色。

  三

  當爆炸發生的時候，反應迅捷的亞當的迅速的帶著身邊的奧特洛教授跑到了市政廳偏門邊上，他目睹了眼前發生的慘劇，看到了科考隊長斯賓塞中尉及克利福德等七人被脫落的屋頂壓成了肉泥，甚至感覺到了血液濺到了他的臉上。他曾經是個軍人，見慣了戰場的殺戮，所以他隻是用力的咬著牙，強忍著內心的悲痛，情緒依然鎮定。

  “隊長！讓你的隊員帶著其他人，快出去！！！”亞當對著半蹲在不遠處的昆廷怒吼道，“我們正在遭受炮火攻擊，不管敵人是誰，先一定要保證大家活著！！”

  “我不需要你來命令！”昆廷回答道，“我也是阿克倫王國的鬥士！”

  “卡爾本！坤賽！你們帶著科考隊出去！坐馬車走！去鷹宮！！快！托利市長你也一起走！”昆廷經驗老道的命令道。

  “其他人，還有你，士兵。”昆廷指了指亞當，“有膽和我一起戰鬥嗎？”

  亞當口中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冷笑，朝著昆廷豎了一個中指。

  “隻怕你那肥胖的身軀動作太慢，走到時戰鬥都已經結束。”亞當說道。然後迅速朝著剛才古洛的方向奔跑過去，他矯健的身姿飛快的在石頭散落得橫七豎八的院子中穿梭跳躍著，很快就消失在了市政廳的拐角處。

  昆廷隊長心裏竟對亞當產生了莫名的欽佩。

  很快，他回過神來，對著剩餘的十幾個神情狼狽的巡防隊員說道：“都跟我來！皇家巡防隊，保護人民的安全是天職，為了國王為了人民，我們必須戰鬥！！”

  然後他肥大的身軀搖搖晃晃的帶頭跑了起來，衝向了市政廳前門的廣場。

  當他跑過拐角，一陣濃烈刺鼻的火藥味混著血腥味向他飄來，讓他覺得有些惡心反胃。隻見亞當呆呆的站立在前門，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廣場。昆廷緩慢的踱步上前，和亞當肩並著肩站在一起，對於眼前的慘烈畫麵——超過剛才斯賓塞中尉們遇到時的百倍千倍，他是有心理準備的，然而當一切真的在眼前出現的時候，巨大的視覺衝擊還是讓他覺得有些天旋地轉。

  成百上千具焦黑、血肉模糊的屍體東倒西歪的撲滿了整個廣場。無數在不停的呻吟、哀嚎的傷者，無助的哭喊著，他們中不乏因為斷了手腳而無法動彈。幸存者像無頭蒼蠅一樣奔跑著，向著廣場四周的各個街道奮力奔跑著，時不時有人因為擁擠而倒下，或者被其他人絆倒。可以想象，在轟炸的過程中，他們是怎樣的一種恐慌的存在，有些甚至在毫不知情的狀態下，瞬間粉身碎骨，末日的降臨恐怕也就是這個情景。

  昆廷在這哀嚎遍野的廣場中，敏銳的看到了古洛的身影，他像一個發了瘋的人一樣在屍體中跨行，口中一邊焦急地喊著“薩沙，莫莉”的名字，很顯然，妻女的生死已經成了他的唯一搜尋的目的。然而，在這茫茫的人間地獄的場景中，想找到她們又談何容易。

  昆廷拉了拉身邊的亞當：“你還傻愣著幹嘛？和我一起下去救人啊！”

  隨後他轉身對著巡防隊揮手道：“立即和我下去搜救幸存者，快！四個人在廣場四周守衛！！嚴密盯防周邊發生的一切！快快快！！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