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邪徑(下)
作者:霧矢伊莞      更新:2020-05-11 21:14      字數:4009
  想到吳醫生,褚金三感覺到自己腳上的勁兒又回來了。

  他快步往前,路口的那座墳離自己更近了,借著月光,他隻看到了“汪氏先祖”、“阿克倫一世二十年”幾個模糊的紅字,仿佛是一塊剛剛被人描過的墓碑,但是後麵的主墓卻是被各種植被覆蓋,就連一旁的幾棵鬼見愁都已經把樹幹交錯到墓頂。

  “這都多少年的墳了,還他娘的有人來描上麵的字?”

  褚金三嘀咕道,他也不知道所謂的“阿克倫一世二十年”到底是哪一年,也推算不出它的年份。

  褚金三不敢再深想,畢竟剛才把自己嚇得驚魂未定的就是這個東西,就算真的沒有鬼,在墓旁逗留太久總感覺會沾上不幹淨的玩意兒,尤其還是在這個人人都畏而遠之的懷陰灣,它像是一個臃腫的門神一樣佇立在這個小徑的必經之路的路口,可能真的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鬼之力。

  不知多少年來,它在這麽顯眼的位置,也沒聽村裏人甚至鎮裏人詳細的描繪過它,褚金三轉念一想,也許懷陰灣小徑本來走的人就少,就算有人吃了豹子膽從這裏走過,也是低著頭銜枚疾走,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更何況這邊荒山野嶺的墳墓又不止這一座,自然很少有人會盯著他看個清楚明白。

  褚金三加快了腳步,向懷陰灣小道的深處走去,耳畔的寒風呼呼作響,這時的他已經全然感覺不到臘月的寒風刺骨,隻想快點翻過這十裏地,到達豐頂鎮那個繁華之地。

  腳下的落葉隨著他的腳步沙沙作響,因為平時走的人少,樹葉和雜草已經把那條原本的小徑覆蓋得很難辨認,再加上晚上光線十分昏暗。

  所以褚金三隻能完全憑著自己的感覺去辨別小徑的走向,好在這裏沒有分岔路,因為左手邊走兩步就是峭壁懸崖,右手邊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原始森林。

  不知走了多久,褚金三覺得有些口渴,但他知道這片山林裏就算能找到一些解渴的野果,現在也不是停下來摘的時候。

  冬夜的山林,沒有蟬鳴,沒有鳥叫,沒有螢火,有的隻有在寒風中搖曳的樹葉聲和自己的呼吸。

  忽然,他看到原本的小路中央出現了一棵直徑有一米半的香樟,粗大的樹幹幾乎占了本就不寬敞的小道的全部,褚金三抬頭使勁看了看——在黑夜中待久了,微弱的自然光已經讓他能看清不少東西——巨大的樹冠像是一頂巨傘,把天空遮的嚴嚴實實,似乎一點光線都不曾透過。

  “這路中央怎麽會有樹啊?難道是我走錯道了?不可能啊,這懷陰灣去鎮上的路就這麽一條,好認的很啊。”

  褚金三帶著疑問側身走過了香樟樹,他不想碰到它,一來是他討厭樟樹難聞的味道,二來是怕這麽一棵奇怪的樹給他帶來什麽黴運。

  他回頭使勁再看了看這棵樹,這棵粗得看起來像是存在好幾百年的樹,再抬頭一看,這棵香樟,不僅有著超出他認知的巨大樹冠,就連它的高度都超乎了他的想象,頂上的樹枝筆直的直插天頂,比他見過的紅杉還要高大,旁邊的各色植物樹木跟它一比就像一群小孩兒似的。

  這樣的香樟樹真是罕見至極,嚴格來說,如果不是它濃鬱而又容易辨認的氣味,褚金三甚至不認為它是棵香樟。

  帶著滿腹的狐疑,思來想去也回憶不起曾經是否見過它,因為和那座路口的墳塚一樣,如果他們是這樣擁有明顯的特征,為何這麽久以來,自己都沒看到過呢?或者,村裏的人都沒提及過呢?

  這一回頭走出幾步,腳下的路像是要故意折騰褚金三,突然連續出現了幾個坑,第一個坑一個趔趄沒站穩,緊接著又踩到另一個坑,這時就真的失去了重心,褚金三重重的摔在第三個坑裏麵,受傷的右手下意識的撐地,一陣比手掌剛割裂時還疼的痛感向他的全身襲來,他感覺到自己的傷口因為支撐力被撕開的更大了。

  “啊!”一陣因為疼痛而發出的叫聲。懷裏的手電筒撲通一聲掉了出來,落在了地上,鬼使神差的亮了——燈光像切割夜幕的光柱,不偏不倚的照在了褚金三的臉上。

  褚金三被這突如其來的燈光刺的睜不開眼,但已經明白這電光火石之間發生了什麽,他掙紮著用手肘把自己撐起來,顧不上疼痛翻身而起,拿起掉在地上的手電,立馬查看了腳下走過的路。他的身後三個坑,他的前方五個坑,他正站

  在剩下的一個坑裏,一共九個,直徑二十公分到五十公分不等,像是馬蹄踏過,但是常識告訴他馬蹄並不會這麽巨大,也不像村裏老人們故事中的那些野人的腳印,因為老人口中的野人至少也是有人類的腳掌的,而這些坑,都是圓形或者橢圓形的。

  褚金三想不明白這些,他又把手電筒照像身後的那棵香樟樹,慢慢的沿著他的樹幹往上照,光線掠過樹幹,掠過樹冠,一直向上看去,正如黑暗中粗略的觀察那樣,這棵樹高得罕見,就連手電筒的光都照不到他最高的樹頂,隻是能看到它參天聳立。

  褚金三再把手電筒的光收回來,對準了自己的右手,那隻已經徹底變了色的襪子,有些發硬,但是新的血液還在滲出來,他把打的結解開,眼前一道長度貫穿手掌的傷口,卷曲的傷口皮膚已經微微泛紫,紅色血液正從更深處汩汩的冒出來,甚至發現自己的五根手指也已經腫脹發黑。

  他感到一陣惡心,長這麽大從來沒看到過這麽惡心的情景,哪怕這隻手是自己的。

  “這手再不處理一下怕是要廢了,”褚金三歎了口氣,懊惱地撕下一塊褲腳,將傷口重新包紮了一下,心想這懷陰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到處詭異不說,連氣溫都比村子裏要低上幾度,褚金三的睫毛處已結上了薄薄的一層霜。

  這個地方不宜久留,剛想離開,卻聽見身後一陣東西砸落地麵的巨響,仿佛整個山穀都被這聲巨響震的顫抖。

  他猛地回頭,借著朦朧的月光卻發現那棵香樟樹下趴著一個類似人形的物體,卻小的多,褚金三咽了口唾沫,慢慢的將手電筒照向那團不明物體,眼前的一幕卻他驚呆了。

  那是一個渾身已經發青的類似嬰兒屍體,全身上下布滿了一個個的血窟窿,不停的冒出黑色的血泡,像是被人用尖銳的刀子一個個刺上去的,他從來沒見過這樣淒慘的畫麵,在這陰寒的深夜,在這廖無人煙的懷陰灣裏,發生的這一件件詭異的事,恐懼占據了他整個腦海,兩條腿像弱不禁風的柳枝一樣彎曲著,不敢繃直,生怕一繃直就會不停的哆嗦。

  “這屍體莫非,是從那樹上掉下來的?”他通過剛才那聲巨響判斷,從那香樟樹上掉下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這麽一個小嬰兒似的東西為何會從那麽高的樹上掉下來?也不太合乎常理了,而且身上的血窟窿是又怎麽解釋?

  褚金三慢慢地用手電筒順著樹幹往上觀察搜尋,一直看到了視線再也無法企及的高處,巨大的香樟樹除了在寒風中沙沙作響,沒有任何異樣。

  他停止了觀察,彎腰撿起了路邊一根樹幹,拖著沉重的雙腳一步一步的像那個屍體走去。

  當走到時,褚金三用那樹幹輕輕的戳了下,好像戳在石頭上一樣,他剛壯著膽子想仔細地把這玩意兒給弄清楚,沒成想到這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居然慢慢悠悠的立了起來,嚇得褚金三兩眼發直連連倒退好幾步,又驚又怕,雙腿也不聽使喚地亂顫起來。

  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隻有眼前這團東西“哢哢”的類似骨骼摩擦的聲音顯得十分刺耳,明月不知不覺的把自己藏進雲層裏仿佛在恐懼著什麽,銀白的月光立即變成了無盡的夜色。

  隻見那個東西正對著褚金三,血紅的“嘴巴”慢慢張開咧到占據他半個腦袋,微張露出滿口尖銳的碎牙,咯咯咯的發出好似笑聲的響動,聲音像無數隻發情的野貓在嚎叫,這滲人的聲音縈繞盤旋在整個山穀之中,褚金三看著眼前的情景,早已嚇的身體僵硬,掉落在地上的手電筒不偏不倚的照射在那團慢慢移動的血肉團上。

  燈光的直射下,他幾乎看的清那個東西——那隻能稱為像嬰兒似的肉團——表麵潰爛的肌肉,藍色凸起的青筋,甚至是部分外露的白色骨骼,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從它身上滴下來的黑色液體灑滿了它的四周,它咧著嘴,露著尖牙,但看不到它的眼睛,一步一步朝他這個方向靠了過來。

  褚金三感覺自己已經發不出聲音叫喊,但他的大腦依然在飛速的運轉。

  “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這也許就是多少年來,村裏人從鎮上回來寧可繞二十裏山路,也不願意從懷陰灣抄近道的原因吧,哪怕是白天也沒多少人從這邊走。”褚金三想,“這狗日的二狗子,挨千刀的玩意兒,怕是想讓我送了這條命。狗日的。”

  這時,一股強烈的求生欲從他的大腦裏竄了出來。“我不要死,哪怕這是隻山裏的猛獸,我也要活下來。”

  眼前的這團血肉移動十分緩慢,看起來像是受了傷,並且十分笨重,褚金三“騰”的坐地而起,抄起身邊的樹幹,弓著腰站在原地,無師自通的做出一副老練的武行的戰鬥架勢。

  血肉還是以它的龜速向褚金三這邊挪動著,除了看起來有些瘮人的尖牙,和發出的陣陣怪聲,它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對褚金三構成生命威脅,它身上的血窟窿一張一縮,像是一張張正在呼吸的嘴巴,不僅從裏麵流淌出的黑色液體,還有一股股在手電筒燈光下才看的到的白色氣體。

  “怕它狗日的,我褚金三的膽子可不是你們這些鬼怪可以唬住的。”褚金三心中暗忖時分,雙手把樹幹攥緊,皺起眉頭狠狠的盯著這團東西,微微一蹲,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寒裂的空氣,說時遲那時快,突然回身兩個箭步撒腿就跑。

  “這玩意兒走這麽慢肯定追不上我!”他想。

  可與此同時,卻忽略了前方有一排剛才讓他摔的狼狽不堪的坑,他剛跨出去一大步,就被結結實實的絆倒在地,手中的棍子在空中畫了一道精確的弧線,鬼使神差的落到那團血肉咧開的大嘴,就像一條訓練有素的狗叼著一根主人扔過來的骨頭。褚金三掙紮著想再次從地上爬起來,甚至顧不上擦掉蹭到下巴時流出的血,慌亂間卻發現自己的腿已經使不上勁了,卻不知是因為驚嚇還是受傷。

  他慌忙在四下搜尋,想再找一根樹幹或者是一塊石頭,想拿點武器防身,無論是什麽都行,隻要能抵擋一下眼前這個東西——這個看起來嚇人,其實一點都不靈活甚至有些蠢笨的東西。

  可四周什麽除了泥土和雜草,他什麽趁手的武器都找不到。

  忽然,他分明看到血肉團子忽然像是充滿了活力,移動比剛才快了許多,動作的幅度也逐漸大了起來,血窟窿比剛才收縮的頻率更快了,身上滲出像汗水一般的透明液體,和著血窟窿裏的黑色液體一起往外冒,那張長滿尖牙的大嘴像是嚼一根大蔥,輕易的把樹幹咬斷,速度越來越快,朝他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