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故人有約
作者:明聖之君      更新:2020-05-11 20:13      字數:1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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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南山,既是道家聖地,也是失意之人的聖地。

  古往今來,曆朝曆代,但凡是不得誌的士子,都會隱居終南山,整日吟風弄月,賣弄學問,故弄玄虛。

  此等作為,自然是沒有辦法蒙蔽真正有才之士的雙眼。

  但對老百姓而言,隻要是一個會讀書寫字的人,那就一定是真正有學問的人,老百姓有的時候比較好騙,這也沒辦法,誰讓自古以來,讀書人就顯得比較金貴呢。

  與此同時,對於地方官員的誘惑力也是頗大的。

  尤其是郡守之下的官員,想要培植黨羽,想要拉幫結派。

  自然要找底子比較幹淨的人,終南山裏的士子就比較幹淨,一來沒有人脈,二來沒有銀兩,三來,本就是走的待價而沽的路子。

  在明白人看來,終南山的士子的確不怎麽樣,不值一提。

  既然是士子,那就或多或少的掌握一些基本的學問義理,當大官不好說,當混一個七品芝麻官,還是綽綽有餘的。

  這也要看風頭如何,恰好有人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成功了。

  如果朝廷體係完善,各個位置,均無空缺,他們繼續可以在這裏吟風弄月,賣弄學問,也不會有人搭理他們。

  不過能來終南山的人,自然是帶足了銀兩來到這裏打持久戰的。

  如果銀兩不夠的話,有一部分的士子,也會偷偷摸摸的出去給別人代寫家書,或者教別人讀書寫字,掙點小錢,買一壺濁酒,慰問風塵。

  卻也不能說終南山腳下的士子沒有一個成氣候的人。

  起初的終南山,真的就是一些不怎麽樣的士子,可慢慢的,這裏的名氣擴大了之後。

  也漸漸的有真正的能人異士隱居到了終南山,那些人也許曾經當了一個很大的官,也許是富甲一方的商賈,多少掌握一些真才實學。

  失意之後,來到這裏就是成心吟風弄月來了,也不考慮找機會繼續當官,更不會幹出待價而沽的事情,也不會和其餘的功利之徒同流合汙,但也不會打破這裏原本的氛圍。

  畢竟,對於不少的讀書人來說,終南山還真的是一個能吃飯的地方。

  萬一被哪位大人物給相中了,往後的日子可就舒舒服服的了。

  無論太平盛世,還是大爭之世,都不會影響終南山士子的地位。

  起碼世人知道有這麽一座山,有那麽一群人,也有點學問,卻苦於沒有出路。

  名氣響亮的時候,又真的找不到根紅苗正的士子,就隻能考慮終南山裏的人。

  不過就眼下為止,終南山裏出去的士子,暫時還沒有一個進入三品的大人物,四品倒是有那麽幾個,不過後來,也都在廟堂的黨爭中,銷聲匿跡了。

  元正來到了終南山腳下,有一條足夠兩輛馬車同時前進的山道,還有著未曾消融的車轍,看來,不久之前,就已經有大人物們來過這裏挑選過人才了。

  再往前走,便是一條青石鋪就的長路,通往終南山各個區域。

  元正覺得有些後悔,如果自己當初遊曆大秦的時候,順帶也在終南山來一次,會不會也會遇到頗為有才華的人呢。

  但這個也不好說,終南山裏的有才之士,寥寥無幾。

  不過可以媲美呂安之流的士子,還是一抓一大把的,至於有沒有呂安那麽的靠譜,就是兩說之事了。

  山路,走起來可以靜思明神,山穀之間,常有天籟之音傳出。

  元正自語道:“如果沒有那些沽名釣譽的士子,或是在外麵混不下去的隱士,終南山還真的是一個洞天福地,可惜啊,可惜啊,都被一群豬狗不如的玩意兒,破壞了這裏的雅致。”

  說出這句話以後,元正就有些後悔了,因為鍾南的師傅,就在終南山的深處。

  真想給自己來兩巴掌,不可胡言亂語。

  走著走著,元正眸光所及之處,一座座氣派的大別院相依而建,依山傍水。

  亦有涼亭,馬廄,甚至遠處,還有著不大不小的演武場。

  看到這樣的風景之後,元正忽然間不再後悔自己方才的胡言亂語了。

  涼亭裏,有一位衣冠楚楚的讀書人,手捧經書,盡顯慵懶之態的坐在椅子上,正在仔細過目。

  感覺到有人來了,頗為瀟灑的放下經書,給自己倒了一杯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的粗茶,高聲說道:“方今天下大亂,四國爭鋒,必會導致群雄四起,大爭之世,絕非空穴來風啊。”

  “有王侯將相之爭,有販夫走卒之爭,有文臣武將之爭,有高下長短之爭,興許,就連男女之爭,也會粉墨登場。”

  “百國餘孽將起,來年,必會形成洪流之勢,一發不可收拾。”

  “罷了,罷了,此間事,與我又有何關係。”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眼角的餘光還看了一眼元正。

  錦衣玉帶,一直都是元正的習慣。

  並非刻意的顯擺,而是從小到大,元正就一直過著錦衣玉帶的日子。

  光是身上這一身行頭,就能值不少的銀子。

  元正知曉,這位讀書人的話是說給自己聽的,想要把自己賣一個好價錢,還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

  有人說,終南山的士子,就像是青樓妓院裏的小姑子,雖然難登大雅之堂,卻也能湊活消遣一二。

  也幸虧這位讀書人沒有說出他自己有經天緯地之才,要是真的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元正必然快速離開此間。

  其實元正也必然會離開此間,隻不過沒有那麽的快速而已。

  這位讀書人見到元正就這麽走了,也不停下來和自己談談人生理想,政治格局,他心裏還有些酸楚,以他的眼光來看,此地出現了錦衣玉帶的少年,必然是世家子弟,出來搜尋人才來了。

  世家子弟也有世家子弟的難處,搞女人這種事情上,世家子弟著實沒有難處。

  可在網羅人才的時候,難處就有了,因為真正的人才,通常都不會財貨可以打動的,而大多數情況下,講究一個合適的契機和造化,可遇不可求。

  來終南山裏碰運氣的世家子弟,著實不在少數。

  有些時候找不到人了,也隻能從終南山的隱士裏麵,挑選出那麽幾個看的順眼的人,帶回去濫竽充數。

  元正繼續往深處而去,有傳聞,終南山深處有厲害的妖獸徘徊,要是沒有厲害的妖獸徘徊,恐怕整個終南山,都快要成為一個修身養性的地方,或是一個江湖野遊匯聚的地方。

  涼亭裏的那一位讀書人沒有得手,心裏倒也不是多麽的失落,顯然,類似於這樣的事情,他已經經曆很多次了。

  不過讀書人終歸還是有些講究的,遇到外來人,也不會惡語相向,拳腳相加,始終保持著自己的風度和氣質,盡管那些所謂的風度和氣質,近乎一半,都是自己偽裝出來的。

  走著走著,元正又遇到了一位讀書人。

  年紀有些偏大,看上去約莫四五十歲,手裏拿著竹簡,坐在一顆榕樹下,樹根旁邊泡了一壺熱茶。

  其麵容,一臉滄桑,眉宇之間,彌漫出淡淡的書生氣。

  但不是意氣,是一種鬱鬱不得誌的鬱結之氣。

  元正經過的時候,這位中年男人抬起頭看了一眼,和善一笑道:“公子來到這裏,莫非是拜訪賢才來了。”

  年紀大一點的人,多數還比較穩重,還知道開口說一句人話。

  盡管這句話說的有那麽點毛遂自薦的意思在裏麵。

  可總比方才那個高談闊論的讀書人強多了。

  元正也不介意停留下來,雖說鍾南的師傅才是真正的大才,不過怎麽看,想讓鍾南的師傅給元正效力,那真的是不可能的事情。

  微微一笑道:“前輩又是如何知曉,我來這裏是拜訪賢才的?”

  中年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竹簡,自來熟的給元正倒了一杯茶,元正也不怕生,自然而然的坐在了這根榕樹下。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葉的味道,可以說是一言難盡,真的粗茶,還是茶渣子。

  中年男人也沒有看出元正喝茶不舒服的地方,柔和說道:“來到這裏的人,多數都懷有誌向,或是遠大,或是觸手可及,賬下無人可用,內政無人可製衡,總歸會是一個麻煩。”

  “終南山人傑地靈是真的,自然也就導致了許多缺乏人才的大人物來到這裏,尋訪人才。”

  “或是百裏挑一,或是十裏挑一,或是千裏挑一,都有。”

  “我看公子,不像是一個讀書人,也不像是一個武夫,想來,也是為人主上的人吧。”

  “鎮守中樞,統禦大局,單個文韜武略拿出來,卻又一言難盡。”

  元正又喝了一口茶,這一次覺得,這茶沒有那麽難喝了。

  微笑道:“前輩言重了,時下大爭之世,我文不成武不就,隻能做一個富貴閑人,來到這裏,隻是看看哪裏的風水比較好,給自己修建一座府邸,好好過日子,順帶在戴上一頂讀書人的帽子,待得大爭之世結束之後,也好給自己找個過活的營生。”

  元正說出這話的時候,還真的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富貴閑人,在雲端上城裏不好好的處理政務,跑到這裏來遊山玩水,有點不像話啊。

  中年男人聞後,心裏自然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

  可人和人之間是不太一樣的。

  起碼這位中年男人,活到了這個歲數,也不指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升官發財了。

  人啊,越是想要升官發財,就越是難以升官發財。

  好好閱讀古人留下來的學問義理,才是正經事情,才能對得起自己的身份,也不枉做了一回讀書人。

  中年男人笑道:“我不知道公子要去哪裏,又要去找什麽樣的人,但我知曉,在公子前進的路上,必然會有許多人向公子投來善意,暗示,亦或是明示,想來暗示居多一些。”

  元正洗耳恭聽道:“前輩覺得,會有多少人暗示我呢?難不成僅僅是因為我身上的錦衣玉帶,就能讓那些自命不凡的讀書人,翹首以盼,笑臉相迎,就和青樓裏的婊子一樣?”

  中年男人聽聞這話,心裏有些不高興,卻也沒有明說出來,歸根結底,他也是一個讀書人。

  他也居住在終南山。

  元正如此看待終南山的讀書人,自然無形之中,也傷害到了這位中年男人的自尊心。

  可轉念一想,終南山裏的讀書人,固步自封,門戶之見嚴重,看似整日吟風弄月,舞文弄墨,實則多的是試探之意在裏麵。

  要是有人的才華過於出眾的話,就會被排斥,外來的大人物,也會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也沒有惱怒,反而很是平靜地說道:“真正有學問的人,是不會幹出這等諂媚之事的,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可有些時候,也難免酒香也怕巷子深,明珠蒙塵的事情,在這終南山裏,亦是常有之事。”

  “在下不才,的確不是一個當官的材料,就算投靠了一位還算是不錯的主公,不幫倒忙,就已經是天大的榮幸了,對於當今的天下大勢,也不敢胡言亂語。”

  “隻是想要告訴公子,終南山裏,也真的有能人異士,隻是看公子能否發現。”

  元正反問道:“那前輩你,發現了嗎?如果發現的話,跟我說一聲,我也能少一點麻煩。”

  中年男人嗬嗬笑道:“我認為的賢才,興許和公子認為的賢才,多有出入之處。”

  “再者,我也著實沒有發現終南山裏真正的賢才。”

  “有些人藏得很深,很難看出來到底有多少才華內斂。”

  元正聞後,越發的覺得這個中年男人比較順眼了。

  看了一眼竹簡,是《歸元道藏》的殘篇,這年頭,願意研究《歸元道藏》的人,還真的沒有多少。

  反倒是喜歡研究一些權術,算計,城府一類的學問義理。

  元正好奇問道:“前輩既然知道自己並非幹事情的材料,可為何還要在這裏背負著沽名釣譽的名頭呢?”

  中年男人柔和一笑道:“我這也是無奈之舉啊。”

  “終南山裏的士子的確多數都是沽名釣譽,卻不能否認,鍾南山的風景的確不錯,可以讓我的心靜下來,讓我好生鑽研年輕時候不曾研究透徹的學問義理。”

  “這把年紀,著實也過了追尋學問的年紀。”

  “可人嘛,活到老,學到老,也是可以的,盡管我一文不名,一事無成,卻依然做著我想要做的事情,生活在終南山,是我的不幸,也是我的榮幸。”

  元正哈哈笑道:“前輩看的果然透徹,今日之粗茶,我記在心裏了。”

  中年男人也沒有詢問元正的名諱,因為他清楚,就算詢問了,元正也不會坦白自己的真實身份,能來到這裏,微服私訪的世家子弟,不會有多少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

  喝了最後一口茶以後,元正便又走了。

  和對待張工當初的態度一樣,沒有給他許諾什麽,更沒有給他指點什麽。

  隻是他也不會成為張工那樣的總管,他年紀大了,膽子小了,也能看得出來,這個人,一心鑽研學問。

  元正覺得,雲端書院裏,興許還需要一個教書先生,這個中年男人,可以挑得起大梁。

  話明說了,就沒有意思了,再者,元正也是隨緣態度,如果在回來的路上,還能意外的看見那個中年男人依舊在苦心鑽研學問,興許,就帶著他離開終南山了。

  就和當初對呂安的態度一樣。

  事實和那位中年男人預料中的一樣,的確有人向元正獻媚了。

  這一次是一個三十餘歲的中年男子,有些瘦弱,書生氣不濃重,眉宇之間,也有幾分桀驁在裏麵。

  遇見元正之後,便開口問道:“公子來此地,可否是來尋找麒麟之才的?”

  單單是這一份氣質,就讓元正受到了驚嚇,是的,就是驚嚇。

  鍾南如此厲害的一個人,都不敢說自己是麒麟之才。

  可這位仁兄,開口就沒有一句客氣的。

  元正笑著問道:“兄台所言不虛,我聽聞終南山人傑地靈,故此,特意來尋找麒麟之才。”

  這話說的也不假,終南山的風水也的確比較好,再這樣的大環境裏,受到靈氣溫養,真的出生一個大才,也不是多麽稀奇的一件事情。

  這位壯年男子笑道:“那公子可算是來對地方了。”

  元正反問道:“莫非你就是那麒麟之才?”

  壯年男子笑道:“不敢當不敢當,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術高莫用也。”

  這個壯年男子比較起那位中年男人,最沒有風度的地方在於,連一杯茶也沒有給元正泡上,僅僅是這一點,就讓元正的心裏,有些反感了。

  元正倒也沒有不悅,自己又不是人家的爹娘父母,憑啥給自己泡茶喝呢?

  反而故作虛心的問道:“不知道兄台對於當今的天下大勢,是如何看待的。”

  壯年男子盤膝而坐,手拿折扇,微微搖扇,還特意製造出頭發在風中飄揚的瀟灑之態。

  越是這樣,元正越是覺得搞笑。

  壯年男子朗聲說道:“方今天下大事,大秦有虎狼之態,大魏有盤龍之風,大周有臥虎之態,大夏有雄獅之氣。”

  “然而四足鼎立,必會變成兩足鼎立。”

  “若是三足鼎立,反倒是一場沒完沒了的持久戰。”

  “據我推測,日後大秦與大周,必有一戰,至於大魏和大夏,一文一武,貌合神離,難堪霸業。”

  “百國餘孽,群雄並起,注定這個時代風雲激蕩,至於真龍是誰,蟒蛇又是誰,我不做評論。”

  也許他不知道蟒蛇是誰,真龍是誰,也許,心裏有一個答案,故意賣個關子而已。

  元正好奇問道:“大魏元鐵山,你是如何看待的?”

  壯年男子搖扇的力道微微加重,沉聲道:“元鐵山注定成不了真龍,隻能是一條巨蟒,卻有以蟒吞龍之勢,若不為大魏君王社稷所累,興許,方可成為一方巨擘,進而逐鹿天下。”

  “然而,終歸是沒有踏出那一步,往後,成也君王社稷,敗也君王社稷,以元鐵山之才,必會留下幾場青史留名的重大戰役,可影響往後五百年的曆史。”

  對於自己的父王如此評價,元正心裏沒有不高興,父王能得到這樣的評價,元正心裏還有點高興呢。

  所言不虛,的確是被大魏的君王社稷給拖累了。

  也注定會有那麽幾場青史留名的戰役。

  元正繼續問道:“不知道你對武王庶子,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壯年男子笑道:“雖有一方諸侯之勢,卻無一方諸侯之實,麾下有當世名將不假,卻缺乏中流砥柱,外加多承蒙元鐵山照顧,故此有了一方諸侯之勢。”

  “而兵微將寡,對外,與大秦鐵騎一戰,難以取勝,對內,和龐海一戰,實力相差懸殊,興許必敗無疑。”

  “有天境強者不假,可換言之,天境強者,素來江湖高於廟堂,麾下有天境強者,既是他的運氣,也是他的不幸,倘若有朝一日,將士反水,區區元正,必死無疑。”

  “能參與世俗之爭的天境高手,恐怕,也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也。”

  “當然,這純屬我個人之見,公子莫笑,公子莫怪。”

  元正聽到這話以後,想要將這個人給暴打一頓,但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正當理由,讀書人高談闊論,胡亂的指點江山,也是司空見慣之事。

  笑了笑道:“我本來以為,那個武王庶子,可能還有幾場漂亮的戰役,會成為更大的諸侯,被兄台這麽一說,我對元正,也喪失信心了。”

  壯年男子笑道:“傻人有傻福,區區庶子,能成一方諸侯,已是頗為不易,興許往後,也會有幾場漂亮的戰役,不過終歸會力竭而亡,血戰而死。”

  “其人,不得人心,其術,不得精要,其心,誌大才疏。”

  “據我所知,武王庶子,如今不過剛剛及冠之年,少年得誌,往後必栽跟頭。”

  “看似滿是勝利的喜悅,實則,是禍亂的根源。”

  “這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起初意氣風發,後來銷聲匿跡,最後客死他鄉。”

  “武王庶子,大致的歸途,也就是這樣了。”

  元正心裏覺得有些別扭,若是沒有父王的照顧,元正也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但這裏麵的事情,涉及到了鬼穀子,涉及到了天境高手,涉及到了龍脈氣運之爭,這樣的一個讀書人,看不出來其中深淺,也實屬正常,本以為這個人還是個麒麟之才,未曾想到,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主兒。

  元正哈哈笑道:“如果兄台有朝一日,得遇明主,會如何輔佐?”

  壯年男子笑道:“明主豈是那麽好遇見的,如何輔佐,該怎麽輔佐,就怎麽輔佐,盡人事而聽天命,成王敗寇,順其自然,若是氣運不足,那也非我隻過。”

  “僅此而已。”

  元正服了,這個讀書人,搞不好真的能夠遇見二百五一類的主子,胡亂的搞出一些笑話出來呢。

  想了想,笑道:“明白,兄台果然才略過人,在下自愧不如。”

  “實不相瞞,我看似錦衣玉帶,兜裏連吃飯的錢都快要沒有了。”

  “來到這終南山,是投靠親戚來了,聽說某位仁兄,在這一帶混的也還算是不錯,跟在人家後麵,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升官發財,大展雄圖的機會。”

  聽到這話以後,這位壯年男子,差一點臉色一黑,一口黏痰噴在元正的臉上。

  嗬嗬笑道:“如此,小友與我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元正謙虛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我之才華,微不足道,豈敢和兄台這樣的麒麟之才,相提並論。”

  壯年男子笑而不語,搖扇的力道再度加大了。

  元正深覺這位讀書人的恐怖之處,未敢多做打擾,便起身告退了。

  走了很遠之後,元正感知極為敏銳的聽到那位壯年男子說了一句:“本以為世家公子,原來土雞瓦狗爾。”

  元正抿嘴一笑,這一次不再有耽誤,他可以在終南山消耗的時間沒有多少,需要快一點,找到那個人才行。

  到了無人之地,便乘風而行,進入了終南山深處。

  深處的終南山,暗中有不少妖獸蟄伏,虎視眈眈,尋常讀書人,莫敢進山。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天空中飛來一隻雄鷹,臨近元正時,化作了一尊氣勢磅礴的萬裏煙雲照,騎著萬裏煙雲照,在這山澗小路裏,開始緩速慢行。

  走走停停,一邊欣賞這裏的風景,一邊觀察著,這終南山到底還有沒有什麽奇珍異獸,鍾南缺乏一個頂級的坐騎,小靜秋也缺乏一個頂級的坐騎。

  按照道理來說,終南山為道家聖地,靈氣濃鬱,偶爾出現了先天靈獸,也絕非稀奇之事。

  但是讓元正很失望的是,真的一個靈獸都沒有看見。

  這裏還算是秦嶺的中段,結果沒有特別厲害的靈獸,讓元正覺得,很是傷心啊。

  兩手空空的來到這裏,也不能兩手空空的回去啊,從目前的趨勢來看,元正兩手空空的回去,已經成了必然之勢。

  元正一路走,一路看,最後發現,這裏真的沒有靈獸。

  就直接駕馭萬裏煙雲照,破開迷陣,進入了一條不算寬闊的道路上,道路的前方,有一座土房子,依山傍水,籬笆圍繞著一畝三分地,遠處,有一片果林。

  野生的桃子,野生的蘋果。

  受到氣候的影響,尚未成熟。

  他看到了一個老人家,正在河邊用棒槌洗衣裳。

  都看到老人家了,元正自然也不敢托大,趕緊跳下了萬裏煙雲照,徒步而去。

  扛把子老老實實的跟在元正的後麵,不曾放出龍吟之聲。

  河水清澈,用魚兒在水中嬉戲。

  衣裳也不算是很髒,不想洗的話,還能穿一段時間。

  老人家身材高大,不瘦也不壯實,沒有想象之中的仙風道骨之相,很平實的一個老人家,一頭長發,一身素衣。

  從用棒槌洗衣裳的手法來看,還挺嫻熟的,就說明這些年來,都是自己一個人給自己洗衣服,也許蕭子珍在的時候,他不用這樣。

  來到近前,元正雙手作揖,深鞠一躬道:“晚輩元正,見過前輩。”

  蕭老爺子聞後,轉身過來,露出一張慈眉善目的臉,放下了手中的棒槌,微微笑道:“我還以為,是妖獸無意之間破開了我的迷陣,不曾想到,是元正公子來了。”

  元正低下頭,柔聲說道:“打擾了老人家的閑情雅致,破壞了老人家的清淨,還希望前輩,不要見怪。”

  蕭老爺子起身,將衣裳擱置在石頭上,做出邀請手勢,對元正笑道:“既然來了,那就裏麵一敘吧。”

  元正順從的跟在後麵,這位蕭老爺子,可是跟戚永年那樣的名宿,一個檔次的牛人啊。

  鍾南本身的根骨悟性雖然不錯,可若是沒有蕭老爺子的調教,恐怕也成為不了今時今日的麒麟之才,鍾南運氣更好的地方在於,他是蕭老爺子一對一調教出來的。

  武道修為,看的過眼,文韜武略更不用多說了,自然是極為過硬的。

  土屋的屋簷下,有一張茶桌,也不是什麽珍貴的木材打磨而成的,就是尋常的青杠樹鋸平之後的一個墩子,茶杯倒是用河裏的普通玉石打磨出來的。

  眼角的餘光依稀可見,屋子裏的擺設很是樸素,還有一個火坑,和張工的家有些類似,怎麽看,都是一個寒酸落魄的家。

  也沒有想象之中的那般幹淨整潔,甚至一股風吹來,還會卷起不小的灰塵。

  可偏偏給人一種難以拒絕的親近感,和人情味。

  元正扣響桌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茶真的不錯,估計來源和蘇儀師兄的茶杯來自於同一個地方,都是野生的茶樹茶花。

  長期受到靈氣滋養,滋味遠在著名的大紅袍之上。

  蕭老爺子和善問道:“公子喝過的茶,都是極品,不知道我這裏的茶,公子覺得如何。”

  元正也不想多說客套話,再者,在蕭老爺子這裏說客套話,也不合適。

  微笑道:“我師兄蘇儀也經常去秦嶺深處搜羅野生的茶樹,茶葉,和前輩您有著同樣的癖好。”

  蕭老爺子嗬嗬笑道:“你師兄蘇儀那是閑情雅致,而我是懶得下山買茶葉,隻能就地取材,打野生茶樹的主意了,實屬被逼無奈。”

  “進入終南山這麽多年了,喜歡喝茶的毛病,還是沒有改過來,公子可否覺得,這樣有些對不住鍾南山的風景。”

  元正瀟灑應道:“改正不了毛病,那就不要改正了,就說明是天生的,強行改正的話,也是違背自然規律的事情,對天地大道的不敬。”

  “我反正是這麽看的,就不知道前輩是如何看待這件事的。”

  蕭老爺子聞後,對元正頓時增加了幾分好感,別的不說,起碼這個性子,很是對蕭老爺子的胃口。

  茶也喝了,也總要進入正題了。

  蕭老爺子柔和問道:“當初鍾南跟我說過,他遇到了一個不錯的少年,也許還會遇見,一起共謀大業,我未曾想到,那個少年,就是眼前的公子你。”

  聽到這話,元正心裏抽搐了一下,有一種羞恥的幸福感在心裏蔓延開來。

  兩人分道揚鑣的路上,元正一直記掛著鍾南,沒有想到,鍾南也一直記掛著元正,這何嚐不是心有靈犀。

  這似乎是情人之間才應該有的事情啊。

  元正也不敢往深處想,作為一個男人,元正是沒有龍陽斷袖之癖的人。

  但這份情意,元正會深深的記在心裏。

  元正如實說道:“實不相瞞,我曾對我的父王,經常提起鍾南,也曾對我的師兄,經常提起鍾南,他們也對鍾南很好奇,很欣賞,沒有想到,鍾南幹了和我同樣的事情,默契啊。”

  蕭老爺子輕聲道:“鍾南在公子的麾下,可否還稱心如意,是否因為有了名利,就對我的孫女不好?”

  元正覺得,以蕭老爺子的境界,不會懷疑鍾南的人品。

  不過轉念一想,元正就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就是這麽問問而已,變相的關心一下自己的孫女蕭子珍,顯得有些關心則亂而已,並無懷疑鍾南的意思。

  元正道:“沒有,鍾南平素樞機,文武雙全,替我鎮守江南之地,對內,完善體係編製,對外,下令拿下了舊南越之地,更是在青山郡南麵的妖獸山脈裏和南雲江上,建立了兵馬大營,其深謀遠慮,我自愧不如。”

  “說實話,鍾南跟在我這種不靠譜的人身邊,還真的有點屈才了。”

  “不過屈才就屈才了吧,也總比去別人那裏強。”

  蕭老爺子柔和笑道:“公子倒是率真豁達。”

  沒有問元正的師兄是誰,也沒有問元正的師尊是誰。

  到了蕭老爺子這樣的境界,自然能感受的出來,元正的師尊,也是當世名宿,不弱於他。

  直接問出來不太好,還是以後機緣巧合之下遇見了,反倒是格外的有意思。

  可鬼穀子,估計是不會和任何的當世名宿遇見的,就連獨孤信,鬼穀子都不曾親自見一麵。

  元正又喝了一口茶說道:“其實我這一次來,是來請前輩您下山的。”

  “當然了,沒有讓前輩操勞政務的意思。”

  “鍾南和蕭子珍兩人都在江南之地,眼下政務繁忙,他們抽不開身,而我在雲端上城,距離終南山也不是多遠。”

  “他們兩口子想要回來看望一下您,但我不允許,局勢也不允許。”

  “於是乎,我就李代桃僵的來到了這裏,請前輩您下山,和他們聚上一聚,領略一下江南的風光,也許前輩年輕的時候領略過江南的風光,可故地重遊一邊的心情,和當初總歸是不太一樣的。”

  “也可以解一下鍾南兩人的相思之苦。”

  “權當出去透透氣,要是覺得江南之地不好的話,也可以返回這裏。”

  蕭老爺子聞後,沒有不悅,心裏也沒有多麽的不爽。

  鍾南和蕭子珍不親自前來,反而讓元正前來,這的確有些不合規矩。

  不過蕭老爺子也不會計較這種事情,人忙不過來,那就是忙不過來,沒有別的辦法。

  想了想應道:“可我這裏有莊家,有菜苗,總需要留下一個人打理,我若是去了,豈不是對不起我的莊家和菜苗。”

  能讓蕭老爺子心裏牽掛的事情,其實沒有那麽多。

  這個事情看似簡單,還真的有點複雜。

  元正敏銳的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嚴重的事情。

  若是無法解決這件事,蕭老爺子也許會看不起自己的,鍾南那裏也不好交代。

  若是解決的話,蕭老爺子也會認為元正是有備而來的,心裏反而會膈應一二。

  元正想了想,說道:“這倒也是,不能對不起莊稼地,對不起莊稼地,也就是對不起自己的五髒廟,對不起四季輪回,對不起天地大道。”

  “不妨這樣,我親自留在這裏,給您看管您的莊稼地,您親自下山,前往江南之地,和鍾南他們,小聚一二。”

  “如此,也不耽誤事情。”

  蕭老爺子頓時笑道:“公子本應日理萬機,卻來看管我的莊稼地,恐怕不太妥當吧。”

  元正老老實實的應道:“不要緊的,按照時間來算的話,我的師兄蘇儀,應該也回歸雲端上城了,可以替我主持大局。”

  “如今麾下武將亦有不少,也用不著我親征了。”

  “我對不起鍾南,讓他沒有辦法回來孝敬您,就自然要多做一點事情,最不能嘴巴上說對不起,實際上一點作為都沒有。”

  蕭老爺子眯了眯眼睛,看了看爽朗的天色。

  深思熟慮道:“既然鍾南都讓你親自來到這裏請我下山了,我若不去的話,反而是不懂事了。”

  “也罷,也很長時間沒去外麵走走了。”

  元正心裏的石頭總算是落下來了,至於這裏的莊稼地和菜苗如何打理,那也不是元正操心的事情了,以蕭老爺子在終南山的根基,派遣出一兩位妖族打理,也絕非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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