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今時與往日
作者:明聖之君      更新:2020-05-11 20:12      字數:7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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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瀚州地勢平坦,鮮有險峻山峰。

  戰馬可在瀚州盡情奔馳,猛獸亦可盡情廝殺。

  戰時,瀚州可輕易出動數百萬大軍,尋常日子,瀚州如平靜的大海,不起波瀾。

  於風水而言,瀚州出王,並不出龍。

  平靜的海麵下,或許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或許是暗流早已席卷開來。

  但這並不影響,天下第一讀書人溫若鬆想要來到瀚州的心氣兒,那些陳年往事,溫若鬆略有耳聞,或是知道甚多,但也隻能裝做自己不知道。

  一輛平庸無奇的馬車,出現了天際盡頭,馬車連著雄山峻嶺,雄山峻嶺連著天。

  僅僅是一頭乙等戰馬拉車罷了,馬夫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老翁,看年歲的話,差不多有六十多歲了,這個年級的馬夫為數不多,可這個年級的馬夫,必然也走過許多的路。

  去過很多的地方,也見識過了很多的人。

  山路崎嶇坎坷,年邁的馬夫跟著車輛一同搖晃,真讓人害怕,一個不小心,這個老人家的身子骨給散架了。

  馬夫的眼睛有些渾濁,勉強可以看清前麵的道路,也舍不得鞭打這匹拉車的馬兒,都在路上,都是辛苦的,何必互相為難呢。

  馬車裏傳來了一道斯文有禮不乏雄厚的聲音:“等走完這一個來回,田叔叔便可以回家了,以後再也不用給我駕馬拉車了,不用著急,從這裏到達瀚州,還有著大把的閑時間。”

  田老也沒有回答,專心致誌的控製著馬車的方向,滄桑的眸子裏,無悲無喜,這麽多年了,他習慣了,也厭倦了,可是也舍不得。

  馬車裏麵,有兩個人。

  年紀大人,約莫有五十餘歲,麵容柔和,挺有菩薩相的,年輕的時候談不上好看,也談不上難看。

  穿著一身料子上佳的素以,也沒有刻意的閉目養神,手裏捧著一卷經書,名曰《金剛經》,溫若鬆看的很入迷,甚至嘴裏還時不時喃喃自語著。

  溫嚴在一旁臉色有些古怪,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近幾年來,父親大人對佛學格外的上心了。

  忍不住問道:“父親,您已經將這本書經書看了一千遍,寫了一百遍,理應可以吃透了,怎麽還捧在手上呢?”

  溫若鬆也不記氣,自己就這麽一個兒子,又怎麽忍心呢。

  反而柔和問道:“你在蒼雲城,率眾圍殺元正,反倒是被扔進了糞坑裏,這件事可帶給了你什麽啟發?”

  溫嚴呆若木雞:“……”

  比較起大多數的權貴子弟,溫嚴不是那麽囂張跋扈,更不是鮮衣怒馬的少年,他很規矩。

  從小開始,讀書寫字,至於武道一途,也隻是隨緣,能強身健體就好了,他也不指望能夠在武道一途獲得多麽的造化,也不會期待自己成為天境高手。

  在溫嚴看來,讀書人就要有讀書人的樣子。

  文武雙全固然是一件好事,可自古以來,文武雙全的人,單方麵比詩詞歌賦,比不過那些大詩人大文豪,單方麵比較殺人的硬把式,別說江湖上成名的高手,怕是連軍伍之中的高手,也都難以撼動。

  文武雙全,隻能錦上添花,無法雪中送炭。

  溫嚴很愛幹淨,小的時候,經常一個人拿著掃帚,將院落裏裏外外打掃的幹幹淨淨,也熱愛洗衣服這件事。

  總之,看到灰塵,溫嚴都會忍不住的擦幹淨。

  這些年來,溫嚴廣結善緣,在皇城裏的名聲,更多的是以平素樞機為主,幾乎沒有人見到過溫嚴鮮衣怒馬過鬧市,也沒有人見過溫嚴失去儀態的模樣。

  他很溫柔,也很嚴格,對別人溫柔,對自己嚴格。

  朝野上下,也不知多少人羨慕溫若鬆有一個好兒子,哪怕隻有一個兒子,卻能頂的上別人十個兒子。

  父親大人的問題,讓溫嚴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

  可既然父親大人這麽問了,溫嚴還是要好生回答一下的。

  沉思良久後,應道:“單方麵打架,我是打不過元正的,比較起其餘的計謀手段,好像也比不過,唯一能夠贏了元正的,怕也隻是沒什麽用處的詩詞歌賦了。”

  “話雖如此,也許元正的文采,也不弱於我。”

  “我對那個人摸不清楚,我對自己,也不曾懷疑過。”

  溫若鬆柔和的笑了笑,這些年來,身為文官之首,溫若鬆幾乎很少和自己的兒子談話聊天,至於兒子的功課,溫若鬆都不曾怎麽理會過。

  甚至溫若鬆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喜歡哪一種類型的姑娘,喜歡穿什麽樣式的衣裳。

  更不懂兒子閑暇時間,最感興趣的事情是什麽。

  可兒子的口碑很好,溫若鬆的口碑也好,父子兩人,無形之中撐起了大魏讀書人的脊梁。

  溫若鬆說道:“金剛經,聽名字的話,好像挺威武雄壯的,實際上卻是一門至善至柔的經書,就要看你能不能體會到了。”

  “武王殿下,是一頭猛獸,是一頭身經百戰的猛獸,想要降服其人,首先要降服其心,不過縱觀天下,也沒有人能夠降服元鐵山這頭猛獸。”

  “我也不指望能夠在元鐵山那裏占到什麽便宜,便是在這路上,看一下金剛經,到時候盡量不在元鐵山那裏吃虧就好了。”

  溫嚴哈了一口氣說道:“這算是讀書人和武夫的較量嗎?”

  溫若鬆搖了搖頭,很柔和的笑道:“表麵上來看,的確是這樣,可實際上,我是位極人臣,他也是封無可賞的境地,到了這個位置,我也不是一個單純的讀書人,他也不是一個單純的武夫。”

  “古往今來,讀書人和武夫之間的矛盾,就像是婆媳之間的矛盾,化不開的死結。”

  “可你也要記得,咱們讀書人不要看不起武夫,讀書人隻能錦上添花,武夫才能雪中送炭。”

  “你想想,咱們讀書人和武夫之間的關係,就是招幾個身手不錯的人,用來看家護院。”

  “你再看看武夫和讀書人之間的關係,幾乎每一個武將身邊都有著幕僚軍師,除了缺乏一個智囊之外,也是因為,他們真的看得起讀書人,隻是嘴巴裏看不起罷了。”

  “做人要大度,武夫若是不夠大度,武道一途走不了多遠。”

  “讀書人若是不大度,也走不出這狹窄的天與地。”

  溫嚴聽的很認真,這道理誰都明白,可同樣的道理,從不同的人嘴裏說出來,質量上也是天差地別。

  聽了半天後,溫嚴苦笑道:“父親大人是打算讓我忘了元正,以後也無需和元正有過多的糾纏了?”

  溫若鬆點了點頭。

  將自己的兒子派往蒼雲城,溫若鬆從一開始就知道溫嚴不會在那裏撈到什麽好處的。

  和元青比較起來,元青是真的文武雙全,稷下學宮戚永年的首座弟子,手握禦龍戟,有萬夫不當之勇。

  這麽一比較的話,溫嚴肚子裏的墨水,也不見得有元青那麽烏黑濃鬱。

  和元麟比較起來,元麟的劍道修為,年輕人裏麵幾乎無人能出其右,詩詞歌賦這一方麵,元麟在萬象劍池裏待過,在江南煙雨中沉浸過,隻是元麟藏得比較深,比較低調,無人知曉罷了。

  鬥爭一事,自古以來就是元鐵山這種不講究也不將就的人占上風。

  溫若鬆也隻是恰好機緣造化足夠罷了,也隻是尋常大戶人家裏的孩子,並非赫赫有名的士族。

  細算起來,溫若鬆和元鐵山之間還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如起點。

  溫若鬆走的是讀書人的路子,經曆過了不少的坎坷與醃臢事兒。

  元鐵山走的是武夫的路線,也是殺出來的武王之位。

  從心底裏,溫若鬆一直敬重著元鐵山,就憑他真的是一座鐵打的靠山,有元鐵山在,無論大秦鐵騎如何浩蕩奔騰,老百姓的心裏總會感覺到幾分實在,哪怕元鐵山的口碑不是那麽的好。

  轉念一想,大戰之前,自家人裏還有著元鐵山這樣的頂梁柱,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元鐵山也一直敬重著溫若鬆,廟堂之上,管你是什麽二品大員,還是封疆大吏,還是皇帝陛下最為喜歡的言官,元鐵山一怒之下,敢殿前濺血,更敢大開殺戒,管你是誰,元鐵山都不在乎。

  唯獨溫若鬆是一個例外。

  因為元鐵山敬重溫若鬆,不僅僅是因為他是文官之首,而是大戰過後的大魏,百廢待興,國庫貧瘠。

  也多虧了溫若鬆這個好脾氣的讀書人,籌謀布局,遍地撒網,安撫懷柔,將大魏的元氣一點一點的恢複了,不說是恢複巔峰,起碼也夠用了。

  也是因為這些年溫若鬆的任勞任怨,對大魏民生的縫縫補補,讓皇帝陛下和元鐵山都有著足夠的勇氣麵對大秦鐵騎。

  元鐵山心裏也知道,若無溫若鬆,恐怕他賬下如何猛將如雲,也沒有可以揮霍的銀子吧。

  溫嚴說道:“其實我不記恨元正,哪怕元正做的那件事非常的不講究,可細想一下,那件事元正也沒有做錯什麽,也沒有一怒之下殺了我,這件事的性質,就像是臭豆腐一樣,聞著臭,吃起來可香了。”

  “兵不血刃的解決掉了蒼雲城的危局。”

  “雖然我敗了,可事後回想一下,我輸得心服口服。”

  “我一直都很好奇,元正的師傅是誰,若無一位足夠聰明的師傅,也不會調教出元正那樣的徒弟。”

  讀書寫字的師傅,自然就是陳煜了。

  身為聞名天下的大軍師,陳煜其實沒有教導過元青,也沒有教導過元麟,因為這兩個嫡子,從一開始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也隻有元正這個浪蕩子,可以讓陳煜這個狗頭軍師好生教導一下了。

  可縱觀陳煜的軍旅生涯,似乎也沒有幹出過不講究的事情。

  溫若鬆放下了手中的金剛經,若有所思道:“我對陳煜這個讀書人很有好感,雖不是走正經路子上位的,可能和元鐵山那樣的武夫沆瀣一氣,同仇敵愾,也是一份佳緣。”

  “這些年來,我幾乎沒有聽說過陳煜在詩詞歌賦這方麵有什麽動靜,但是我聽聞,陳煜懂得道理,都比較憨厚樸實,如土豆兒一樣,價格便宜,吃起來好吃,也管夠管飽。”

  “挺實惠的一個人,可一個人若是獲得太過於實惠了,人活著也就慢慢的沒有意思了。”

  “可陳煜這個人,一直都是挺有意思的一個人。”

  溫嚴對於陳年往事知道的不是很多,隻是聽聞,陳煜當年是一個窮酸秀才,差點餓死在了皇城,也就是那個時候,和元鐵山遇見了,坊間傳聞,當年元鐵山重用陳煜的原因,其實也僅僅是陳煜看起來比較順眼。

  這個說法,在說書人的嘴裏被炒出了人生百味。

  可也真的沒有多少人相信這個說法,一直都是雲裏霧裏的,人與人之間,看似很近,其實也很遠。

  溫若鬆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元正的師傅是誰,鐵鉤裏的人也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情報,似乎是一位天境高手,可天底下用劍的天境高手是屈指可數的。”

  “怎麽算,都沒有元正的師傅。”

  “也許,是真正的天上人吧。”

  溫嚴聽到父親大人這麽說,心裏咯噔了一下,凝重問道:“父親大人的意思是,武王兩個兒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是給所有人看的,至於庶子元正,才是正兒八經在意的,所以深藏不露,所以浪跡江湖,大概過上兩三年等元正到了及冠之年,回到武王府裏,極有可能成為那個最值錢的武王世子?”

  這個可能並不是沒有。

  沒有開戰之前,元鐵山在大舅哥那裏沒有多少主導權。

  可一旦開戰了,元鐵山的大舅哥,也得什麽事情都要讓著元鐵山才行,萬一妹夫若是不高興了,還不捅出天大的簍子啊。

  溫若鬆眯著眼睛,這個年紀的人眯著眼睛,總會給人一種老奸巨猾十分欠打的模樣,可溫若鬆沒有這種感覺,反而是一種和藹可親,厚重樸實的氣息。

  “也許吧,元家的事情,也等於天下的事情,等元正到了及冠之年,什麽都知曉了。”溫若鬆道。

  溫嚴一時來了興致,也幸好是這一次,父親大人要跋山涉水的來到瀚州,不然還真的沒有機會和父親如此近距離的相處。

  他問道:“武王殿下,當年是怎樣的一個人,父親大人和武王殿下,第一次見麵,又是怎樣的光景?”

  提起過去的事情,上了年紀的人,總能夠第一時間回到自己青春年少的歲月裏。

  溫若鬆仔細的回憶了一下。

  說道:“武王當年,是一個非常壯碩的小將軍,生的人高馬大,體格魁梧,可皮囊也還不錯,不得誌的時候,經常築下京觀,讓手底下的人去善後,也將本來更加豐厚的軍功,分出了一些。”

  “聽說當年大魏皇城裏,有一個姑娘,十分仰慕元鐵山在戰場的風采,暗自思元,每當元鐵山打了勝仗的時候,那個姑娘都會第一時間出來給元鐵山吆喝鼓勁,也寫下了許多男人都寫不出來的邊塞詩,歌頌元鐵山的蓋世風采。”

  “並非是那位姑娘覺得元鐵山有著蓋世風采,而是我們那一輩所有的人,都認可元鐵山身上那一份蓋世風采,可惜啊,元鐵山不會是一個很會裝的人,不然的話,他將會更加的遺世獨立。”

  “當年我也羨慕著元鐵山,堂堂八尺男兒,拋頭顱灑熱血,金戈鐵馬鑄輝煌,縱然一將功成萬骨枯,可那一份驚天動地,隻屬於戰場上的煞氣,當世無人是其對手。”

  “他創造了一個時代,若無元鐵山,也不會有今日的大魏。”

  溫嚴聽的很認真,誰都知道過往的元鐵山,是無數男兒的楷模,時至今日,許多參軍入伍的人,也是因為向往元鐵山,想要成為元鐵山那樣的人。

  比較起龐宗,元鐵山更加的大巧不工端凝沉雄。

  龐宗的口碑,好壞參半,當年討伐西蜀,差一點耗盡了大魏的國庫。

  若是龐宗當年能夠兵不血刃的拿下舊西蜀,興許今日的局麵會非常的有意思。

  說起來是三足鼎立,溫若鬆,龐宗,元鐵山,實際上卻是兩足鼎立。

  因為元鐵山這樣的人隻有一個,如溫若鬆和龐宗那樣的人,興許還會出來第二個,第三個,就要看命數允不允許了。

  溫嚴好奇問道:“當年喜歡元鐵山的那位姑娘,後來如何了?”

  這是一樁少數人才知道的陳年往事。

  溫若鬆遺憾的說道:“那位姑娘的容貌,在皇城裏談不上一枝獨秀,可才情豔豔,皇城裏也隻有那一個姑娘,後來陛下將秋華公主賜婚給了元鐵山,那位姑娘聞訊之後,在家中上吊而死,臨死之前,還寫下了一首詩。”

  “那首詩名曰;武王賦。”

  “年少從軍行,拔劍四茫茫。”

  “陌上長歌舞,鐵馬又秋風。”

  “最苦女兒心,最喜女兒心。”

  “公主成婚日,女兒斷腸時。”

  “來世若相逢,再把酒言歡。”

  “這首詩起初的時候,在大業皇城惹來無數女子心酸哭啼,也讓不少的騷人墨客,暗自垂淚,自歎不如。”

  “若非陛下當年采取鐵血手段禁止,想來這首詩,早已名揚天下了。”

  溫嚴心裏覺得有些難過,他不知曉當年的父輩們都經曆了怎樣的崢嶸歲月,可從這首詩裏,他看到了一個時代的倒影。

  “武王殿下知道有一個女子,如此的愛慕他嗎?”溫嚴問道。

  溫若鬆輕聲道:“知道,在那個姑娘下葬的第八日,武王殿下曾偷偷地去上了一炷香,並且買了一壺上好的花雕,倒在了那姑娘的墳前。”

  “至於在墳前到底都說了一些什麽話,無人知曉。”

  這是一段迷。

  武王元鐵山當時盤坐在那姑娘的墳前,將酒壺裏的花雕自己喝了一半,倒在了墳前一半。

  他說:“何須來世,此情此景,此時此刻,你我亦可把酒言歡,亦可談天說地。”

  溫若鬆道:“其實我很羨慕元鐵山,從頭到尾,都沒有被所謂的人情世故磨平了棱角,他依然是他,依然是當初那個一言不合就劍拔弩張的少年。”

  “可我也無法成為元鐵山那樣的人,我是個讀書人,讀書人要講規矩,要遵守規則。”

  “我記得第一次遇見元鐵山的時候,是在皇城南門的那個餃子館裏。”

  “當時我還隻是戶部的一個小官,元鐵山也不是今日的武王。”

  “我一個月的俸祿沒有多少,交了租金之後,也剩不下多少,還有些老鄉來皇城裏討生活,我也不得不接濟一二。”

  “就有那麽一天,我非常的想要吃餃子,那天不是冬至,也沒有下雪,好像是在深秋,我也沒有遇見你娘。”

  “當時我覺得,身上的銀子去吃一碗餃子應該是夠了。”

  “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吃了一碗餃子,好像才開了胃,然後也就忘記了自己身上的銀子不多了,我忍不住又要了一碗餃子,直到吃完了要結賬的時候,才發現囊中羞澀。”

  “當時元鐵山就坐在我的對麵,他看到了我難為情的神色。”

  “然後二話不說,就給了我一兩銀子。”

  “當時他說: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我很欣賞你這種錢不夠,就敢出來辦事兒的人。”

  “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麽接他的話,尷尬的笑了笑,就收了他那兩銀子。”

  “不管怎麽說,他都讓我從沒錢的窘迫中脫險了。”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元鐵山,第二次遇見的時候,是在朝堂之上,我剛成為丞相,他剛成為武王,當時我們無言以對,卻又心知肚明。”

  “下了早朝之後,我主動找到了元鐵山,並告訴他,我請你吃一頓餃子,就不帶你玩-嫂子了。”

  “元鐵山笑了笑,他身上還有傷,大概也還有其餘的應酬,可他沒有拒絕我,我們又去了那個餃子館,那一次,我和元鐵山賭著吃餃子,我吃了五大碗,我實在是撐不住了,可他吃了九大碗餃子。”

  “誰吃的越多,誰的本事就越大,也就是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這一生,也不是元鐵山的對手了。”

  溫嚴覺得有些好笑,也覺得有些心酸。

  這就是父輩們的往事,他也終於知道,餃子為什麽那麽好吃了。

  這一次去瀚州,溫若鬆不打算在元鐵山那裏得到什麽,但是打算在瀚州失去什麽。

  溫嚴忽然問道:“我若是遇見了元青和元麟,應該怎麽打招呼,他們兄弟兩人,會不會為難我?”

  這個問題,還真的把溫若鬆給問住了。

  被元正掉進糞坑裏的事情,看似是溫嚴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可全天下的人,都覺得是元正做得不對,是溫嚴受了委屈,將所有同情的情緒和言辭,都投在了溫嚴的身上。

  也將所有的責難和謾罵,丟在了元正的身上。

  當哥哥的人,就要愛護自己的弟弟。

  想到這一點,溫嚴的心裏不是那麽的踏實。

  溫若鬆安慰道:“若是那兄弟兩人要找你比武切磋,你也不要拒絕,接招便是,反正你也打不過他們,贏不了,難道還輸不起嗎?”

  “他們心裏有數的。”

  溫嚴點了點頭。

  便是這樣,日複一日,馬夫也不辭辛勞,星夜兼程,風餐露宿。

  終歸是在立夏的這一天,來到了瀚州之外。

  是中午來到這裏的,瀚州邊境鳥語花香,對於文人而言,便是最好的歡迎儀式,也許有些文人不喜歡這樣的歡迎儀式,非要張燈結彩,才會覺得體麵。

  馬夫停了下來,邊境上,元鐵山和陳煜兩人在這裏等著。

  武王沒有穿著自己的蟒袍玉帶,大軍師也沒有刻意打扮,兩人都是素衣,兩人都是普通人。

  馬車裏,馬夫拉開了門簾,身子骨不算是硬朗的溫若鬆緩步走出了馬車,溫嚴緊隨其後。

  元鐵山大大咧咧的站在這裏,看著溫若鬆笑道:“看來這幾年,你的身子骨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才不過五十來歲,搞的和七老八十了一樣,這一路而來,也不知道坐一輛氣派的馬車。”

  溫嚴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多年未見的老友見麵了。

  他沒有想到,那個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是元鐵山,也沒有想到,那個方頭大腦小眼睛的中年男人是陳煜。

  好像有些樸素啊,可父親大人的臉麵還是好使的。

  能夠讓武王元鐵山和大軍師陳煜在瀚州邊境親自迎接,普天之下,能有這般待遇的人,怕是沒有多少。

  估計,就連皇城裏的那位九五之尊,也不會讓元鐵山如此對待。

  溫若鬆上前熱乎的和元鐵山握了握手,也和陳煜握了握手,兩個讀書人之間的握手,沒有多麽的用力,都是笑容滿麵的。

  “我不是你啊,身為武王,有的是功夫習武練功,強身健體,要是你不嫌棄的話,我們來換一換,你來當丞相,我來當武王,如何啊?”溫若鬆嗬嗬笑道。

  元鐵山一本正經的說道:“這也行啊,下一次我去早朝的時候,我去和大舅哥好生說一下這件事,這麽多年的武王當的老子腰酸背痛啊,換個丞相當一下,還能好好的修身養性一下。”

  一文一武,哈哈大笑。

  元鐵山熱切的拉著溫若鬆的手,朝著那座輝煌氣派的武王府裏而去,萬裏煙雲照在前方開路,陳煜在後麵追隨。

  溫嚴,則走在陳煜的前麵,沒有惶恐,更多的是年輕人見長輩那一分不安和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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