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人情一萬兩,頓頓一碗麵
作者:明聖之君      更新:2020-05-11 20:12      字數:1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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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深處的院牆裏,一位約莫六十餘歲的花農,手裏拿著一柄陳舊的剪刀。

  春季到了,鮮花盛開,自然要提前修理一番,去其糟粕,留其精華,如此才能盛開出像樣的花圃。

  老農身著一襲劣質的粗布麻衣,光著腿,穿著一雙老布鞋,左邊的鞋子,已經被大母腳趾頭戳了出來,指甲蓋有些灰白。

  滄桑的臉龐輪廓,幹瘦的模樣,怎麽看,都像是一個老無所依的人,來到大戶人家裏當花農,好過日子。

  忽然間,老農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回過頭看去,不知什麽時候起,來了四個年輕人。

  元正柔和笑道:“老人家為了生活也是不容易啊,雖說到了最美人間四月天,可倒春寒不久之後就會到來,老人家這一副穿著打扮,也不知道能不能經得起倒春寒的折騰。”

  老農真的已經六十歲了,是不是老無所依,元正不知曉,可他放下了手中的剪刀,一個真正的花農,隻要是在忙活的時候,無論是誰來了,都不會先放下手中的剪刀。

  李塵單手聚氣成刃,緩步走向老農。

  上了年紀的人,有一股年輕人無法理解的老勁,臨死之前抱住了敵手的小腿,除非是斬斷其手臂,否則是掙脫不開的。

  夢清秋和李鼎漠然的看著這一位老農。

  在說書人的嘴巴裏,但凡是諜子,大多數都有著英俊的麵孔,不俗的氣質,身邊也總有一些綠肥環瘦鶯鶯燕燕,羨煞旁人。

  可真正的諜子,大多數看上去都很不起眼,要是起眼的話,難免會被別人在人群中多看一眼,對於一個諜子而言,不說多看一眼了,哪怕隻是匆匆一瞥,都能埋下禍根。

  元正本來打算是讓李塵直接殺了這個老農,也許是當時從西蜀雙壁的庭院裏出來,諸侯劍亦是有所突破,導致自己亂了心境,失了分寸,這會兒元正算是反應過來了,許多事情,還得不怕麻煩的慢條斯理的去做。

  蒼雲城這裏有大魏鐵鉤在此,很正常,因為常幫在這裏。

  可元正剛回大魏沒有多長時間,或者說剛剛回來就有諜子留意到了元正,這一點就很不正常了。

  元正很想知道,這背後有著多大的隱情。

  老農看見李塵緩步而來,也沒有絲毫的緊張,吃這碗飯的任,不能說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了,而是很多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麽時候死去。

  老農開口道:“三公子還真是洞察力過人啊,我想著都已經如此隱秘了,我都快要成為一個真正的花農了,結果都被三公子給發現了,也許是我老了,不中用了。”

  元正笑道:“老人家說得哪裏的話,有些事情,怕也隻有你們這樣的老人家才能勝任,擱著我們這種毛毛躁躁的年輕人,失了分寸,丟了大局,也是必然的。”

  李塵的黃金劍氣搭在了老農的脖子上。

  這一位老農有著象境修為,在諜子裏麵,差不多算是一個頭領了,可能手底下還有著數十個諜子。

  尋常而言,這樣的諜子通常都會打扮成顯貴人,混跡在青樓裏或是賭場裏,好不快活,可眼前的這位老人,如此的樸素,便意味著,在他上麵,還有著顯貴之人接頭。

  常幫的確勢大,卻也不至於讓大魏派出如此精銳的鐵鉤。

  老農沒有說話,也放棄了拚死一戰,他自知不是這幾個年輕的人對手,捉對廝殺他不是,群毆,他還不是。

  他隻是希望,自己能死一個利索的,也希望,三公子沒有傳聞中那般深不可測。

  元正開口道:“我知道你泄露了情報,你遠在天邊的家人會受到牽連,你若是死了,你的家人能得到一筆還算豐厚的撫恤金。”

  “我也不指望你能開口說出實話。”

  “可這裏隻有我們幾人,你若是說出實話,我可以讓你死一個痛快的,也不會有人知曉,就當做是一筆交易如何?”

  能死一個痛快的,是每一個諜子的夢想。

  老農有些憨厚的笑道:“我都已經這把年紀了,作為一個諜子,能活到現在,你覺得我會做這樣的一筆交易?”

  元正也不意外,有些人視死如歸,如果有一天,自己的手底下,也有著老農這樣的諜子,元正也會由衷的感覺到自豪高興。

  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李塵將這位老農一劍梟首,其頭顱飛揚而起,血花綻放。

  李塵隨手一揮,花園裏便被拋出來了一個大坑……

  老農也算是不錯了,哪怕沒有和元正做一筆交易,也死了一個利索的。

  元正沉聲道:“挖地三尺般的徹查,任何物件都不要錯過。”

  李塵有著鵬族神通,有一雙鷹隼般的眼眸,任何微妙的細節,都逃不過李塵的眼睛。

  隻是打眼一看,便拿起了老農臨死之前放下的那把剪刀。

  元正隔空取物,一把將剪刀吸附在自己的手中,剪刀的把手處,有著深淺不一的印痕,這些印痕,除了行家能夠看得出來之外,恐怕再無他人了。

  修行滄海六合的好處不僅僅是提升自己的武道修為,還可以推演計算。

  以這柄剪刀上的印痕為線索,略微推演計算一番,便得知了鐵鉤在蒼雲城的一個據點。

  李塵疑惑道:“不單單是針對我們的,若是我們在這裏解決掉了大魏的鐵鉤據點,對於我們不知道的人來說,是一件好事,可我們也會稍微吃虧一下。”

  元正無奈笑道:“咱們都已經打算去西蜀了,臨走之前,也得斬掉尾巴。”

  “話說回來,對我們也並非毫無好處,若是能調查清楚,也能知曉,這小小的蒼雲城,到底來了多少大人物。”

  李塵沒有說話,覺得剛才自己有些小家子氣了,不夠體麵。

  蒼雲城外,有著一條灃河,是通往大秦的水路,也是大魏渭河的支流之一。

  那裏常年都有著船隻來往,多數要麽是為了渡人,要麽就是為了捕魚。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江湖,那裏同樣也是船幫林立,雖說山頭都不大,可也存著複雜的競爭關係。

  油水小,常幫對那裏沒有伸出手。

  可對於大魏的鐵鉤而言,那裏還真的是一個晚上可以說悄悄話的好地方。

  解決掉這裏的老農之後,元正幾人便返回了客棧。今天晚上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去灃河看一看了,常幫也有著常幫的諜子,必然在灃河也有著據點,隻是說和鐵鉤離得近還是離得遠罷了。

  要是離得近,不久之後,西蜀雙壁那裏就會知道消息,會做出相應的布局。

  若是離得遠,西蜀雙壁會晚些時候知道消息,然後再複雜的調查一遍,做出相應的判斷。

  元正也不想給西蜀雙壁找麻煩,可這件事不管怎麽看,也能讓西蜀雙壁好幾天晚上都能睡不著覺。

  眼下的蒼雲城,稍微有些風吹草動,西蜀雙壁都得甲胄在身才行。

  ……

  灃河裏,船來船往,有漁夫賣力的撒網捕魚,有渡人的船隻做點養家糊口的小生意。

  可在灃河的碼頭邊上,有一位穿著還算是體麵的中年男人,懷中抱著一柄劍,落魄的坐在一隅之地,任由身邊的人來來過過,他都沒有多大的反應。

  偶然間抬起頭,會看一下灃河裏的情況,然後又低下頭。

  這個人來到蒼雲城大概已經三年了,是灃河邊上的熟麵孔,說是乞丐吧,也不是,說不是吧,這個人在蒼雲城的確沒有任何的家產。

  每日三餐,都在同一個館子裏吃飯,然後吃完後,又回到了這裏。

  起初倒也有灃河邊上的地痞流氓在這位中年男人身上敲竹杠,看中年男人無依無靠的,能得到一筆銀子,也還算是不錯。

  可那些地痞流氓靠近這個中年男人的時候,隻是被這位中年男人瞪了一眼,便乖乖的退下了。

  手中有劍的人,哪怕他手無縛雞之力,終歸也是一個危險的人。

  況且,江湖上很多人都沒有趁手的家夥,能有一柄鐵劍,都算是不錯了,四足鼎立的情況下,廟堂官府,對鹽鐵把控的極為嚴苛,尋常百姓除了農耕農具以及切菜用的菜刀之外,幾乎再也沒有其餘的鐵器了。

  誰都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從哪裏來,也不知道他以後要往哪裏去,他靜靜地守候著灃河,就像是守候著自己的情人。

  也沒有人知曉他的劍到底是怎樣的一柄劍,蒼雲城不入流的劍客,滿大街都是,可也沒有人找這位中年男人的麻煩。

  江湖中人覺得,灃河對於這個中年男人來說,大概是一個難以忘懷的地方,他也許是在這裏失去了什麽,也許是即將要得到什麽。

  而尋常的販夫走卒,幾乎一致認為,這個中年男人大概是在劍道一途碰壁了,走火入魔,自甘墮落,已經沒救的人。

  而不知道人情世故的孩童們,則認為這個叔叔怕是個傻子吧。

  漸漸地夜色降臨,中年男人還守在這裏,他也許知道自己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故此每天等到經常吃飯的那家館子要打烊的時候,他才會過去吃一碗擀麵。

  然後又回來,晚上就在這裏過夜,無論春夏秋冬,都是如此。

  今晚的月色不錯,皓月當空,月色下的船隻裏,燭光柔和。

  有些人還在船上,大概是在蒼雲城沒有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隻能睡在自己的船上,還有些人喜歡晚上去捕魚,大概也是因為晚上沒有什麽競爭對手。

  不可否認的一點,臨近邊境的地方,偷渡的生意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

  這裏某些船隻,也吃著這碗飯,可終歸和這位中年男人沒有多大的關係。

  夜色漸漸的濃鬱了起來。

  元正換了一席玄衣,帶著李鼎來了,這一次他隻會帶著李鼎來。

  總不能任何事情,都讓自己的哥哥頂在前麵,而當弟弟的人總是去幹一些沒有技術含量的事情。

  臨近這位中年男人的時候,元正停下腳步,他感覺到了獄魔有微弱的劍鳴在耳邊響起。

  側低下頭,看了過去,中年男人也抬起頭看向了元正,他的眼神很幹淨,像是沒有雲的星空,又像是一湖清澈的泉水,找不到任何的雜質。

  他的劍,有些古怪,長約二尺八左右,可劍柄很長,可以雙手握。

  二尺八的劍,劍柄通常隻能單手握,因為雙手握,可有損劍體的攻擊距離,更會影響到一位劍客的心境,畢竟有的時候,真的是一寸長便有一寸強。

  元正微茫了一下,若不是獄魔發出了微弱的劍鳴,元正也會認為這個中年男人是受到了刺激的一個無能劍客。

  眼下來看,不管這個中年男人是不是受過刺激,但他都不是一個無能的劍客。

  他的那柄劍,讓獄魔了有了反應,哪怕反應不是很大,可這世間能讓獄魔有反應的劍,著實也沒有多少。

  看其麵向的話,像是個秦人,輪廓深,臉微圓,還有著小肚腩,也許是很久沒有練劍了,才有了小肚腩。

  有小肚腩的劍客,大多數品相都一言難盡,一個劍客的體魄,也得像手中的劍一樣筆直挺拔淩厲。

  元正友好說道:“前輩可是遇到了什麽不順心的事情?”

  中年男人低下頭,沒有理會元正,元正嘴角尷尬的微微上揚。

  本來還想著給這個中年男人打賞點銀兩,能不能結下一份香火情姑且不說,而是元正真的很想做這件事,來了大魏,他手中的銀票可以隨時在錢莊裏取出大把的真金白銀,打賞這種事,其實是很過癮的,當然了,錢袋子不夠充盈的人,是體會不到這一份樂趣的。

  轉念一想,這個中年劍客,很明顯不是為銀兩所困才如此的。

  元正便帶著李鼎繼續朝灃河走去。

  不管那個中年男人到底是什麽身份,元正首先排除掉了他是一個諜子的可能性。

  因為他很顯眼,元正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份暮氣沉沉,更有一份雄心壯誌的心境,其心境在兩極之中,搖擺不定,大概渡過那條河以後,那個中年男人的武道修為會猛然上升的。

  李鼎小聲問道:“那個人很特別,我沒有感應出他的武道修為。”

  元正微笑道:“別說是你,就算是我都搞不清楚,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前輩若是想要為難咱們兩個,隻要他拔出那柄劍,咱們連下跪求饒的時間都沒有。”

  李鼎心裏咯噔了一下,終歸還是忍住了回頭去看一眼的衝動。

  灃河裏有船隻,大概有差不多五十多艘船。

  或大或小,或氣派或寒酸,應有盡有,碼頭這裏倒是沒有多少人,畢竟碼頭這裏的油水,幾乎都是常幫的,到了晚上,幫會裏的夥計們應該也會找一個口味還算是不錯的館子裏消遣一番。

  至於靠船過生活的人,能省點銀子就盡量省一點。

  人生有三大不體麵的事情,撐船打鐵買豆腐,由此可見,靠船過生活的人,日子該有多麽的清苦啊,當然了,他們偷偷吃鮮美的魚肉的時候,估計也沒有多少人知道。

  越是不起眼的人,往往都有著無限的可能。

  元正站在灃河岸邊,吹著風,春風也稱之為樹芽子風,很暖和,並不清冷刺骨。

  李鼎站在元正的身後,一語不發,也默默的看向灃河上的船隻,有些船隻微微擺動,大概要出去了,有些船隻紋絲不動,也許是今日的收成,也不至於讓他們大半晚上的去冒險捕魚了。

  這一次李鼎很清楚元正帶著自己出來的想法,他也是一個有眼色的人,能看得出來,一艘還在水麵上搖擺不定的船,開始靠岸了。

  那艘船不大也不小,差不多可以容納七八個人,看上去像是一條捕魚的船,實則裏麵的空間,足以鋪就一張大床,擺上幾張桌子喝著小酒,聊著天了。

  略微感應了一下,裏麵差不多有五個人。

  最厲害的那一個,在道境初期左右,作為一個諜子,能有這樣的武道修為,必然是大魚一條。

  元正說道:“如果那個五個人裏麵會有一個軟柿子的話,我們就能達成我們的目標,如果沒有,大概也會和白天一樣,不過比白天強的地方在於,人死了就可以沉入水中,當然太胖了的話,就會從水麵上漂浮起來,給蒼雲城的城主找點麻煩事兒。”

  也是閑著無事,看著對方停船靠岸,元正對李鼎說了這些話,也想知道李鼎有怎樣的反應和想法。

  李鼎應道:“可端了這個據點之後,鐵鉤在蒼雲城的布局會重新規劃,隻要稍微有點動靜,就會被常幫的眼線和拜月山莊的眼線第一時間察覺到異常,可能,也會被大秦的諜子察覺到異常。”

  “如此一來,我們就算沒有完成我們要去做的事情,可也能抽開身,畢竟重新布局之後,一切都得從頭再來,和他們所在意的人相比,我們隻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話雖如此,可我們也會被其餘派別的諜子盯上,最好的結果是各方陣營的諜子兩敗俱傷,最壞的結果就是,我們會被圍攻。”

  元正不理解的問道:“為什麽我們會被圍攻?”

  李鼎很誠實的說道:“因為我們最弱,當他們沒有功勞在手的時候,會急需幾條人命,一兩個情報,去敷衍更上麵的人,哪怕上麵的人知道緣由,也不會怎麽樣,而且我們的價錢,也沒有那麽低。”

  元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李鼎這個小夥子,話不多,平時也沒有什麽主見,可將他逼迫到一定的程度之後,腦袋瓜子自己就好使了起來。

  有獨當一麵的才能和魄力,可隱隱約約又覺得,不是那麽的放心。

  也許元正是多疑了,比較起兩兄弟,元正更喜歡李塵一些,因為李鼎善藏,起碼目前,元正還不清楚李鼎的極限到底在哪裏。

  甚至有些時候也懷疑過,是不是因為那個女人的關係,李鼎心裏一直恨著元正,也恨著自己的哥哥,這種事情不好說,一個男人若是被女人迷失了心智,沒有什麽事情是幹不出來。

  漸漸地船靠岸了,徹底停了下來。

  裏麵走出來了五個人,為首的那一位,是一個約莫四十餘歲的婦人,臉色草黃,手掌肥厚有繭,其姿容不敢恭維,就是一個黃臉婆,氣質還帶著幾分潑辣。

  體格微胖,身材比例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葫蘆。

  屬於那種眼不見為淨的老婦人。

  在其身後,有四位男人,有小夥子,有老漢,有中年人,也有三十來歲的壯年。

  就形象上來看,都是苦命人,都是經常幹粗活兒的人,一股清晰的匹夫氣質撲麵而來。

  可那個四個人,都在象境。

  走起路來,雖不至於虎虎生風,且腳步極為平穩,落地無聲。

  氣血旺盛不說,更有一份真的隻有苦命人才有的本分憨厚的氣質,這才是一個諜子應該有的模樣。

  中年婦女來到了元正的麵前,口音有些潑辣的說道:“三公子真的是好的氣魄,隻是帶了一個人,就敢來這裏,你就真的想要知道我們在幹什麽嘛?”

  大家都是明白人,沒有多餘的客套話和寒暄。

  元正長身玉立,一頭烏黑如墨的長發垂直至腰間,在月光下,有出塵之美,有絕世之姿。

  他說道:“是挺好奇的,畢竟牽扯到了我,雖然不僅僅是我,可給你們添點麻煩,也是我非常樂意去做的事情。”

  婦女說道:“老田是不是已經死了?”

  元正苦澀笑道:“我都來了這裏,他當然已經死了,隻是他有些粗心,他的剪刀還是被我發現了端倪。”

  中年婦女心裏驚疑不定,那些暗語,隻有鐵鉤裏的同僚才知曉,莫非這個時候,已經有人經不起三公子的錢財誘惑,反水了?

  想來也是,有些諜子的俸祿雖然不錯,可花銷也大,養了一群親戚,也養了一群女人,銀子這種東西,最是經不起揮霍。

  中年婦女直勾勾的看著元正,這三公子皮囊上佳,骨架子粗壯,正兒八經的身長壯,美姿儀,若能在那個船裏的大床上翻雲覆雨一番,也是極好的,可惜啊,中年婦女了,元正提不起心思,她也沒有辦法將三公子給直接那啥了。

  四個男人,幾步跨出,瞬身便衝向了元正。

  按照最基本的戰術安排,隻要四個漢子能拖住元正一時片刻,那麽中年婦女就有足夠的時間給元正致命一擊,至於元正身後的那個小夥子,雖說在象境,可畢竟還是個雛兒,也隻是象境,折騰不起多大的風浪。

  事情和中年婦女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李鼎的速度好像更快,擋在了元正的前麵。

  並指為刀,橫掃而過,刹那之間,將中年婦女極為信任的四個漢子給開膛破肚了。

  就像是熊爪掃過一般。

  中年婦女愣住了,她下意識的想要逃跑,地麵上的血水和零散的五髒六腑,有些惡心,她是女人,她不喜歡如此惡心的地方。

  可還算是有力的肩膀上,突然間沉重了很多很多,就像是有兩座山壓在了她的肩膀上,若是逃跑,稍微用力,她就會肩膀下沉,然後一股巨力就會折斷她粗壯的雙腿。

  元正說道:“我這個人吧,其實也挺好說話的,隻要你交代出所有的事情,我可以饒你不死。”

  上一次是讓人死個痛快,結果那人什麽都沒說,這一次開出來的籌碼,要盡量誘人一些才行。

  二者,多數女人,都貪生怕死,經不起敲打。

  中年婦女在鐵鉤裏的地位不高也不低,距離核心層麵很近,卻又接觸不到,若是在蒼雲城待上一段時間,回去有足夠的幹貨上交,她就能接觸到核心層麵了。

  一旦進入那個層麵,以後雖不至於世代簪纓,可萌蔭子孫後代,十八代不愁吃穿不愁前路倒是可以的。

  中年婦女艱難的笑道:“我曾聽聞大殿下是萬人敵,北鬥山脈裏的獨當一麵,數次力挽狂瀾,曾聽聞二殿下乃是劍林新秀,也一枝獨秀的氣勢。”

  “卻不曾聽聞三公子有什麽過硬的本事,今日的會麵雖不愉快,卻也讓我知道了三公子的斤兩。”

  能讓這位中年婦女覺得不錯的年輕人,怕是真的沒有多少。

  修行過滄海六合,那又如何,終歸隻是一個不到及冠之年的少年,再厲害能厲害到哪裏去,稍微接觸一下,中年婦女才發現,所謂的武王庶子,所得到的不比嫡子少,甚至還要更多一些。

  元正淡然道:“都是一些雕蟲小技罷了,在下不才,也不像是自己的兄長闖蕩出了那麽多唬人的名頭,隻是一個天涯旅客,隻是不想被人打擾罷了。”

  元正也覺得大魏皇城裏的那位想的有點太多了,派出鐵鉤暗殺自己,無非就是害怕武王元鐵山日後力排眾議,將庶子立為世子,是有這樣的可能,可那代價太大。

  亦很清楚,父王絕對不會幹出那種事情的,一旦幹了那種事情,武王這一麵旗幟,怕是要隨風飄散了。

  也許是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喜歡防微杜漸,趁早弄死,免得到時候節外生枝,不管怎麽看,元正在少數人的心裏,都該死,活著太多餘了。

  可元正也很想活下去啊,最好活的極為滋潤。

  中年婦女道:“你從我這裏,不會知道任何的消息,身為大魏臣子,該有的氣節和尊嚴還是有的,哪怕我隻是一個女流之輩,也懂得天地君親師的道理,莫到諜子不懂忠義。”

  世間唯有諜子,才最懂忠義。

  元正不死心的問道:“話說,就這麽一點小事,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

  中年婦女的肩膀好像快要垮掉了,她終歸不是一個男人,扛不起兩座大山。

  篤定的點頭道:“沒得商量。”

  元正閉上了眼睛,李鼎瞬身衝殺過去,一拳將這位中年婦女的人頭打飛,拳頭上也沒有沾血,身上也很幹淨,接著大袖一揮,地上的血水和屍體,紛紛掉入了灃河裏。

  經常捕魚的人,也許有一天也會成為魚兒的口糧。

  不用元正吩咐,李鼎自己便去了那艘不大不小的船裏進行搜羅,船裏的蠟燭還沒有燃燒殆盡,但也快了。

  他不是哥哥,沒有辦法一眼看出端倪,他也隻能采取笨辦法,挨個挨個的排查,甲板,茶杯,床鋪,就連被褥的花紋,都仔細看了看。

  到頭來,終歸是什麽都沒有發現。

  “線索徹底斷了。”李鼎有些喪氣的說道。

  元正安慰道:“情有可原,他們可不是那個老農,自然不會留下任何的把柄,實際上,要不是你哥哥的眼睛好使,也看不出那把剪刀的端倪來。”

  灃河上一切如常,元正和李鼎折返而歸。

  半路上又遇到了那位中年男人,這一次不太一樣,這一次是中年男人站起來了,好像和元正還同路。

  既然同路,元正便要寒暄幾句,問道:“閣下守候在這裏,為了報恩,還是報仇?”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守在一個地方,看這個中年男人,也並不像是一個拖泥帶水的劍客,若是真的拖泥帶水,大概也無法控製住他懷裏的那柄劍。

  聽到報恩和報仇這樣的字眼,中年男人像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然後說道:“報恩。”

  元正說道:“銀子不夠,還是其餘的事情?”

  中年男人道:“都有。”

  元正柔和道:“若是銀子不夠的話,我大概能給你借很多銀子,足夠你花了,若是其餘的事情,我幫不了你。”

  有些事,真的隻能當事人去做,外人無法插手。

  不知為何,元正對這個中年劍客很有好感,是因為對方的氣質,還是因為對方的佩劍,元正自己都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出來。

  中年男人道:“你能借給我多少?”

  元正道:“你需要多少?”

  毋庸置疑,方才岸邊所發生的一切,這位中年男人心裏清清楚楚,但是沒有多說什麽,甚至不感興趣。

  中年男人停頓了一下說道:“一萬兩黃金。”

  李鼎瞪大了眼睛,見過獅子大張口的,沒有見過如此獅子大張口的。

  一萬兩黃金,是李鼎不敢想象的大手筆,足以用來建立城堡,安營紮寨了,可以組建一支人數不算太多的騎兵。

  元正愣了一下,然後應道:“好。”

  中年男人的腳步停下來,問道:“你很好奇很多事情,我能感覺到你修行的是出世劍,卻又不是,拿銀子開路,到算是一個捷徑。”

  元正道:“也不盡然,我最近也攤上事兒了,我這個人比較相信風水玄學,攤上事兒的同時,多幫助一下別人,自己也能得到一個還算好的結果,有些玄乎,可我相信這樣的因果定律。”

  “況且能夠幫助到前輩,也是在下的榮幸。”

  二話不說,從懷裏掏出來了一張銀票,上麵的數額不僅僅是一萬兩黃金,還是五萬兩黃金。

  中年男人接過之後,問道:“多出來的,又該怎麽算?”

  元正道:“按人情來算吧,先前的一萬兩不算人情,剩下的四萬兩,讓前輩欠下我四個人情,你看如何?”

  中年男人笑道:“你就不害怕我不認賬,然後跑路了,到時候你顆粒無收不說,還打了水漂,不會後悔?”

  元正道:“到達前輩這種境界的人,我自然相信,況且以前輩的武道修為,足以做得到江湖高於廟堂,區區五萬兩黃金而已,前輩若是成心去搞銀子的話,想來也不是多麽難為情的事情,刺殺幾個達官顯貴,洗劫幾個錢莊的事兒罷了。”

  到現在為止,元正還是不知道這個中年劍客的武道修為到底在什麽程度上。

  但想來,比較起姬清泉,估計也不會落於下風。

  天境高手,舉世罕見,到了那一步,已經不食人間煙火了,很難收買。

  可天境之下的高手,還是吃五穀雜糧的。

  中年男人問道:“你的名字?”

  元正道:“元正,就是元鐵山的小兒子。”

  中年男人沒有因為元正的身份,而做出多大的反應,有些事情,隻有江湖中人才懂,萬戶侯是糞土,皇帝老子也是糞土,隻有江湖才有真正的大逍遙。

  元正反問道:“前輩的名字可否告知一二?”

  中年男人道:“白衛。”

  李鼎一直都是雲裏霧裏的狀態,不知道元正和白衛之間都談了一些什麽話,人情這種東西,好像挺玄乎的,他也沒有多說話,安安靜靜。

  元正想到了一些事情。

  當年有一位劍客,叫做白衛,他手中的劍名曰“鐵牛。”

  曾有一個少年,自從他握劍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聞名天下,一枝獨秀。

  白衛就是那個少年。

  可惜少年現在老了。

  白衛的劍道一途,並不如何順利,悟性根骨超然在上,家底兒也算是比較充實,可偏偏有著一個很為難人的地方,就是沒有遇到一個好師傅。

  前前後後,差不多拜了一百多個師傅,修行的是正兒八經的百家劍。

  最後融為一爐,便成了白衛。

  拜了一個師傅,就要知恩圖報,因為他有太多的情要還,同樣的,也有太多的仇要報。

  能在這裏遇到白衛,元正覺得自己的運氣很不錯,不是說書人口中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而是一個蹲坐在碼頭邊上,落寞的中年男人。

  如此甚好,起碼,真的在別人意氣風發的時候,也走不近那個人。

  白衛問道:“多出來的四個人情,你想要我在什麽時候還?”

  元正想了一下,很認真的回道:“眼下說不準,大概我需要前輩還人情的時候,不用我說,前輩自己也就知道了。”

  白衛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了。

  不知不覺間,三人走出碼頭,到了蒼雲城邊緣的街道上,有一家麵館,白衛天天都在那裏吃飯。

  吃飯這種事情講究很多,人多了一起吃飯顯得熱鬧,卻也索然無味,一家人在一起吃飯,有說有笑,卻也有一本比較難念的經。

  元正並沒有跟著白衛去那家他喜歡的麵館,而是和李鼎繼續往客棧返回,也許在大街上,還能再一次遇到鐵鉤的諜子。

  “知道我為什麽不和他一起去吃飯嗎?”元正問道。

  李鼎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這個,還真的不知道。

  元正微笑道:“但凡是猛獸,都是自己一個捕獵,一個人吃飯,但凡是不太厲害的禽獸或是吃素的牲口,多數都是成群結隊的。”

  “他叫白衛,是一個有名的大劍士,可能你沒有聽說過。”

  “他手中鐵牛曾經斬斷了大魏宮廷的頂梁柱,也曾破開過鹹陽城的城門,也曾一劍斬斷過紅河。”

  “這麽一說,你應該就明白了吧。”

  李鼎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這麽一說,誰都會明白的。

  就差那麽一點點,白衛手中的鐵牛,就斬出了一個朗朗乾坤。

  麵館裏,一如既往,白衛坐在最邊緣的位置,掌櫃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沒有拖家帶口,也沒有孩子,她開了一家麵館,自給自足,也不用看男人的臉色過生活。

  她認識白衛有兩年時間了,這兩年時間,總共說過不到三句話。

  第一句話是:“下碗麵。”

  第二句話:“還是那碗麵。”

  第三句話是:“繼續。”

  到了後來,白衛每一次來這裏,掌櫃的也不會招呼白衛,便吩咐後廚去下麵了。

  談不上混熟了,可時間長了以後,掌櫃的總是會給白衛的麵了多加一兩塊熟牛肉,或是多撈上二兩麵條。

  回頭客,自然是要照顧周到才行。

  今晚還是和以前一樣,等到白衛吃完那碗麵之後,女掌櫃的就要打烊了。

  以前女掌櫃不太清楚什麽時候打烊比較好,可白衛來了之後,女掌櫃的在打烊這件事上定了向,隻要他吃完一天中的最後一碗麵,就可以了。

  漸漸地,就成了習慣。

  女掌櫃也不清楚,如果有一天,這個有些落魄的中年劍客離開了這裏。

  她會不會習慣?會不會改掉習慣?

  中年劍客滿條斯文的吃麵中,他不知道女掌櫃心裏想什麽,他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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