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可怕走向
作者:悵眠      更新:2020-02-29 08:11      字數:6010
  “啪”地一聲,是柴火跳躍的聲音。

  蘇向晚慢慢開口:“其實我心裏已經有想法了。”

  “什麽想法?”

  屋裏尤其溫暖,蘇向晚覺得有些幹燥,走到窗口去,稍稍打開了窗戶。

  月亮被壓在雲層後麵,看不見亮光。

  冷風透過細小的縫隙撲麵而來,跟屋裏的熱流交匯在一塊,在空氣中發出無聲的碰撞。

  “趙昌陵此人雖工於城府,但對上殿下之事,私欲便重於理智,常常讓他做出一些衝動之舉。”

  這雖然不是什麽隱秘之事,但從蘇向晚口中說出來,趙容顯還是細微地察覺到了一點不同。

  她的語氣,對趙昌陵有種莫名的熟稔,就像是良久的觀察和相處,語氣才有這樣稀鬆平常的自然。

  這不是第一次了,從前她在提起趙昌陵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語氣。

  他聽著,等著蘇向晚繼續往下說。

  “他對殿下的勝負欲,是超乎常人的,但凡是殿下想要的,或者是殿下想做的,隻要他知道,就一定要同你作對。”

  “他自小因著我受了不少冷言冷語,覺得我眾星拱月,讓他卑膝窩囊,自是無比憎惡我。”

  蘇向晚歎了一口氣,“殿下心裏也知道,這樣的結果,是皇上和皇後推波助瀾之下想要的。”

  隻能說,她以上帝視角來看的話,趙昌陵和趙容顯各有各的立場。

  如果是在趙昌陵的劇本裏,趙容顯這樣大權在握又難以掌控,事事壓他又處處作對的大反派,底下的人都想擁戴他上位,哪怕趙容顯沒有這個心,此人都是必須除去的,誰知道哪一天趙容顯就突然想爭了呢。

  為君者最忌諱的就是心慈手軟。

  何況黨派之爭是在消耗朝廷,人心不穩就容易生出禍亂,俗話說,攘外必先安內,他要從上到下地治理一個國家,就不能容許還有趙容顯這樣的人存在。

  原劇本裏她是作為趙昌陵的女主,一切的出發點都是從他那裏看到的。

  現在她有了自己新的劇情線,站的又是趙容顯的立場,看的東西自然也不一樣了。

  “無非是容不下我。”趙容顯淡淡出了聲,表情無悲無喜。

  這個是早就知道的事實。

  眾星拱月是捧殺,讓趙昌陵跟他爭鬥,是造勢。

  蘇向晚心裏有點堵。

  男二趙容顯的存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用來成就男主的,他就是作為男主墊腳石的存在。

  前太子殿下之子,底下是一幫忠心卻有私心的舊部下。

  保他性命,卻又把他推到烈火上煎烹著,他若是不往前走,就要帶著大家一塊去死,若是選擇負重前行,就是人人喊打的亂臣賊子。

  怎麽樣都是一個死字。

  原本編劇在設定他的時候,定的就是死路。

  想要活命,就是原罪。

  蘇向晚釋然地笑了笑。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要什麽樣的命運,就得靠自己去爭取,要活下來,要很

  好地活下來,哪怕失敗也不要怕,隻要有一口氣,就拚下去,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就拚成功了呢。

  “他處處同你過不去,恰恰就是最好的切入點。”蘇向晚回頭看他,“我看殿下其實也沒怎麽把他當成敵人,倒有種看小朋友胡鬧,鬧過火了才給一些教訓的感覺。”

  趙容顯搖搖頭,有些了然地開口:“所以你是打算利用本王來激起他的勝負心,借此籌謀你大姐的婚事嗎?”

  “顧大人不是才去蘇府走了一遭嗎?加之我跟顧婉交往頻密,這也是公開的事實,此等情況之下,以他的多心,定會覺得殿下對蘇府別有用心,就是殿下你哪怕什麽都不做,他都會懷疑你要同他爭搶。”

  有一句話是,廋田沒人爭,一爭就有人耕。

  蘇府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但趙昌陵就要爭那一口氣。

  蘇向晚繼續說著:“這婚事要是由殿下破壞,趙昌陵絕對會覺得你在挑釁他,畢竟陸君庭可是他至交好友,他可容不下你這樣明晃晃地打臉,一來二去,他知曉我大姐喜歡她,也就會順理成章地給出這個跳板,讓我大姐委身他為妾,如此是昭告蘇府的所有權,又是對殿下的反擊。”

  趙昌陵太自大了。

  在他的觀念裏,女人就是依附於家族或者男人的,根本就沒有自我。

  他肯定理所當然地覺得,隻要這婚事綁在了一塊,蘇府往後跟他毫無疑問就是一條線上,蘇府上上下下都會一心向著他,就連蘇向晚,也會因此疏遠跟順昌侯府任何人的關係往來。

  這種事就跟小學生玩孤立那一套一樣。

  你的朋友我都搶走了,你朋友的朋友我也要搶走,就是要讓你一個朋友都沒有。

  “你似乎很了解他?”趙容顯淡聲道。

  這聲音輕又緩,但蘇向晚還是聽得眉眼一跳。

  她一時忘形,說得有些多了。

  作為蘇府三小姐的她,目前為止跟趙昌陵也不過是幾麵之緣,連蘇遠黛都不敢說自己了解他,就好像蔣玥在後宅,幾年都沒能見趙容顯一麵,也是私底下調查了許久才對他有個大概的了解,她這會對趙昌陵的評價算計,就太不正常了。

  還好她依舊保持著麵上的鎮定自若,自然地微笑道:“我大姐喜歡他,天天同我說,怎能不了解?”

  趙容顯抬起眸來看她:“你大姐喜歡他?”

  蘇向晚假裝自己在看外麵的風景,怕被他察覺出來什麽,“喜歡他的人還少麽,這也沒什麽奇怪的。”

  趙容顯沒有出聲,她背對他,心裏頭有些七上八下的慌亂。

  總不好說自己熟讀了劇本人設,她不僅了解趙昌陵,連他喜歡吃什麽喜歡什麽季節喜歡什麽顏色都一清二楚吧。

  她捏了捏袖子,狀若無意地回頭過來,彎眼笑道:“喜歡殿下的人應該也不少吧?”

  趙容顯正看著她的背影,忽然一下對上

  她的視線,乍然也愣了一下。

  這樣帶著調侃談笑的語氣,讓他想起她醉後的模樣。

  他低下頭,不自在地咽了一下喉嚨,頓時覺得有些口幹舌燥,抬手喝了兩口茶,方才道:“沒留意。”

  嘖嘖,聽聽這語氣。

  作為一個有無數粉絲喜愛的大明星來說,蘇向晚有點明白趙容顯這話裏的底氣。

  你要問她喜歡她的人有多少,她大概也能很不屑又隱含驕傲地說“數不清了”。

  她這頭還沒在心裏吐槽完,趙容顯又出了聲:“多也無用,喜歡本王的人,一個足矣。”

  蘇向晚深呼吸了一口氣,又轉回去看窗外。

  趙容顯一本正經的情話,聽起來有點蘇是怎麽回事。

  不要臉地說一句,她覺得自己像在被表白。

  “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蘇向晚喃喃地,覺得荒唐極了。

  是不是因為女主設定,讓她有點自我膨脹,覺得全世界男人都會喜歡她,進而產生虛榮的錯覺?

  她有過不少刻骨銘心的感情戲,在浮沉的娛樂圈裏頭,自認對這些愛來愛去的情感看得還挺透徹,酒會上隨便來一個男的跟她說兩句話,她一下子就能分辨出這人是打她什麽主意。

  陸君庭的喜歡,是明晃晃地寫在臉上,光明正大。

  趙昌陵對她,因為是男女主感情線的緣故,對她表示過好感和興趣,但因為她自己把劇情線砍斷了,硬生生沒有給發展萌芽的機會,根本也沒到喜歡上的地步。

  趙容顯……

  身後忽然悄無聲息伸出一隻手來,蘇向晚正想著事,差點嚇得魂飛魄散,冷不防一下就回過身來,猝不及防跟趙容顯打了個照麵。

  媽呀,他走路沒有聲音的嗎?

  趙容顯手還停在半空,一下子也僵了一下。

  他極快地收回手,往後退了兩步,保持著極其安全的距離,這才道:“你怎麽了?”

  蘇向晚看了他一眼,驚飛的神魄稍稍回籠,“沒事,就是嚇了一跳。”

  方才下意識地躲避,還有現在刻意保持距離,加上客氣冷淡的語氣……

  趙容顯好像並不想跟她靠太近的樣子。

  好吧,果然是她想太多。

  “你在想什麽?本王方才同你說話,你都不曾反應。”

  蘇向晚驚了一下,連忙搖頭,“沒有想什麽。”

  她的腦海裏剛才一閃而過,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畫麵。

  麵對麵的時候,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拉下來,親上去……

  光是想想她都要窒息了。

  真真是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很晚了,我該回府了。”蘇向晚掐著掌心,沒讓自己露出半分怯意。

  她在趙容顯眸中看到的自己,是客氣從容,乖巧有禮的。

  其實心裏慌成狗。

  “我讓子書送你回府。”趙容顯淡淡開口道。

  “不用麻煩了,有元思在呢。”

  趙容顯沒說什麽,隻是道:“他順路。”

  蘇向晚這會有點混亂,

  還沒能從這股心驚之中緩過神來,自然沒聽出趙容顯語氣裏的意味深長。

  等到她出了茶肆,走到馬車邊上吹了吹風,神智回籠回來,這才感覺出了異樣。

  趙容顯讓顧硯送她回蘇府,說的是順路。

  難道要順道在蘇府查什麽嗎?

  京兆尹的刺客,還有隱身在蘇府的探子,他手上應該有不少的線索。

  “腦子被狗吃了,這麽重要的事居然沒問,隻顧著胡思亂想了。”蘇向晚扶著額頭,有些無奈地搖頭。

  這陣子壓著的事情太多了,一樁樁一件件,都沒有緩口氣的機會。

  顧硯從另一輛馬車裏頭下來,語氣疑惑:“怎麽不走?”

  蘇向晚想了想,朝他招了招手:“顧大人,我有事問你。”

  顧硯怔了怔,見她神色嚴肅,就走了過來。

  “何事?”

  “蘇府有探子的事,大人知道嗎?”

  顧硯臉上的一言難盡,十分明顯。

  “大人果然知道,京兆尹府衙的刺客,跟蘇府裏頭的探子,是屬於同一批人,大人知道是何人派來的嗎?”

  顧硯掃了她一眼,“不必費心思從我這裏打聽了,我不知道。”

  “連大人也不知道?”

  “你自己都不知道惹了什麽人,我又如何知道?”

  “我能招惹到的最大的人物,除了你們家王爺,我真想不起來還有誰了。”

  “再等等吧,很快就會露出尾巴來的。”顧硯笑了一聲,語帶雙關。

  蘇向晚點點頭,看來顧硯這裏是問不出什麽了。

  對方行事大膽,不是那種隱忍的人,也不是蔣玥這種躲在暗地裏布局算計的人。

  先是直接派刺客刺殺她,而後藏在蘇府裏,明目張膽地現於人前,等著對她下手……

  那日是被顧硯趕到攪了局,而後發現了她有暗衛保護,不得已又換了一種迂回的法子,應該是打算摸清楚情況,等待第三次下手的機會。

  蘇向晚拉了拉披風,振作了一下精神,挑開簾子準備上馬車。

  顧硯就在旁邊等著。

  她心思一動,回過頭來問他:“對了顧大人,蔣玥走了嗎?”

  顧硯以為她在擔心蔣玥,便應道:“放心,她現在沒辦法對你做什麽了。”

  蘇向晚打量了一下顧硯的神色,又問他:“顧大人覺得蔣玥此人如何?”

  顧硯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不如何。”

  “蔣二小姐挺不錯的。”

  她作為一個旁觀者,覺得這件事要是沒個好結果,會有些意難平。

  這要是單獨拎開來,就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狗血愛情故事。

  “你到底要說什麽?”顧硯皺起眉,有些不耐煩,“我看你平日挺幹脆的,婆婆媽媽地有話就說。”

  說什麽啊……

  說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

  顧硯直覺她要說的肯定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當下心都提了起來,凝神等她說下去。

  蘇向晚欲言又止了一下,還是閉了

  嘴。

  跟趙容顯說了不管,就是不管了。

  顧硯顯然是一根筋,當年真的隻是舉手之勞而已,根本沒想過會因此影響誰的命運。

  蔣玥喜歡的是趙容顯,還是當年幫過她的那個幻影,還是一個執念,說不定她自己都不清楚。

  “沒什麽了。”蘇向晚上了馬車,準備進去。

  “……”顧硯當場就懵了。

  他心思淺,最討厭這種彎彎繞繞的套路,當下伸手攔住蘇向晚:“不行,你把話說明白,到底是什麽事?”

  “你們在幹什麽!”一道厲聲破風而來,重重地砸在耳邊。

  顧硯和蘇向晚循聲望去,不約而同地怔了一下。

  天氣又黑又冷,蘇向晚覺得來人的聲音,比這冷風刮在臉上還讓人覺得森寒。

  “大姐,你怎麽來了?”

  蘇遠黛奔波了一日,晚飯都不曾吃,來的一路上提心吊膽,連胃都揪成了一團,那些緊張和擔心在看見眼前兩人糾纏不清的一幕,盡數化成了憤怒。

  “你當然希望我不要來!”她冷聲道。

  蘇向晚聽她語氣就知道要糟。

  她下了馬車,朝蘇遠黛走過去,“大姐,夜深了,有話我們回府再說吧。”

  蘇遠黛掃了她一眼,目光如刃,像是要從她身上割出一塊血肉來,“你也知道夜深了?三更半夜偷跑出府,跟一個男子在外頭幽會,你還要不要臉麵了?”

  這一句話當頭砸過來,蘇向晚都懵了。

  顧硯首先反應過來,聲音也冷了:“蘇大小姐,煩請注意言辭。”

  蘇遠黛冷笑了一聲:“顧大人讓我注意言辭,自己怎麽就不注意一下自己的行為呢?”

  蘇向晚可算是理出一點頭緒來了。

  蘇遠黛是誤會她跟顧硯了。

  這個誤會可真讓她哭笑不得。

  “大姐,你誤會了,我跟顧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今晚是約了蔣玥在這裏見麵……”

  “你閉嘴!”蘇遠黛重重喝了一聲,“我回府再同你好好算賬!”

  顧硯眉頭皺起來:“蘇大小姐好生厲害,隻準你空口無憑汙蔑人,還不許人解釋了嗎?”

  蘇遠黛上前一步:“顧大人言重了,我身為長姐,教訓我自己做錯事的妹妹,又同大人有什麽關係呢?”

  “是沒關係。”顧硯壓著不悅出聲。

  蘇遠黛回頭看了一眼蘇向晚,眸裏似要噴出火來,“站著幹什麽,還不快上馬車,要我讓人押你回去嗎?”

  蘇向晚看了顧硯一眼,朝他點頭表示了些許歉意,這才挑開簾子上了蘇遠黛這邊的馬車。

  興許是她的妥協,安撫了蘇遠黛一些憤怒,她的臉色終於好了些許。

  “民女冒犯顧大人了,還請大人恕罪,不過有些話,哪怕要得罪大人,民女也必須要說,蘇府隻是小小商戶,擔當不起高高在上顧大人的厚愛,更不談我們跟臨王殿下的幹係,是不適合同大人有過多往來的,我們蘇府對臨王殿下

  忠心耿耿,還請顧大人不要做害了晚晚的事才好。”

  “蘇大小姐自己對臨王殿下忠心耿耿就夠了,沒必要拉蘇三小姐下水。”

  “她一日姓蘇,一輩子都是蘇府的人,蘇府忠於臨王殿下,她也不例外,她若敢有二心,我第一個就下手清理門戶,免得敗壞門風,禍延家族。”

  蘇遠黛說得又緩又慢,落地有聲,聲音包裹在寒風之中,又冷又厲。

  蘇向晚坐在馬車裏,隔著薄薄的門板,聽得心驚膽跳。

  這光是誤會她跟顧硯就這樣了,要是跟她交代趙容顯的事,她怕不是要當場拿刀子生剖了她?

  雖然知道蘇遠黛設定裏就是深愛趙昌陵並且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現在蘇向晚乍然聽見這些話,還是有些不大不小的衝擊。

  馬車裏其實很溫暖,暖得整個人都好像被火包圍著,她卻覺得有點冷。

  蘇向晚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有些盲目地樂觀過了頭。

  事情的走向,正朝最可怕的地方發展著。

  原本的劇情發展到這個冬天,大概就是男主趙昌陵和女主蘇向晚確定彼此心意,互相喜歡的時候。

  蘇遠黛也差不多是在這個時候察覺蛛絲馬跡的。

  那個劇本,她看了許多次,無比清楚地記得蘇遠黛第一次對她發怒,是在看見男女主月下相擁的場麵。

  也是在冬夜之中,寒風冷冽。

  現在變成了誤會她跟顧硯。

  被她改掉的主線劇情,繞了一個彎,換了另外一種方式上演。

  周姨娘會死,那是因為她的結局本來就是死,不過是換了一種死法。

  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是不是代表,她跟蘇遠黛一定會反目成仇?

  隻是……

  換了一種方式?

  簾子忽地被挑開,一陣冷風灌進來,凍得她打了一個哆嗦。

  蘇遠黛一身寒霜,坐在了她的對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