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終於結束了。

  王都的火燃燒了三天三夜，最後在殘餘的魔法師的施法下才勉強拯救過來。

  霜巨人的寒霜被比格斯之瞳的光芒徹底燃燒殆盡，而且在它攻擊命中的位置，巨大的深坑裏結晶還在反射著餘光。

  王都毀的差不多了，除了凜冬宮與英靈殿保存還算完好以外，基本都毀了。

  人口傷亡慘痛，軍團幾乎全軍覆滅，秘劍們徹直接被打散了，連個基本的小隊都很難湊起來。

  在這場生死存亡的戰爭中，北境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白鷹大公伊塔戰死，在後續的戰爭中怒牛大公西加拉在受傷後死於傷害的餘波，更不要說這場戰爭中，北境的國王，寒霜王也最終戰死。

  寒霜王的死並沒有那麽簡單，他的死去也代表著，北境七家又少了個家族，艾吉尼亞家就此消逝於曆史的長河。

  悲傷歸悲傷，所有人都要繼續前進，謝帕與薩芬主持著王都的修複，尼塔瑟和布萊克則在休養治療。

  隨著王都戰爭的結束，整個北境都再一次進入戰爭狀態，所有的公領都警戒起來，時刻準備著抵抗從外界入侵的敵人。

  而在數天後，北風日到來了。

  隨即洶湧的寒潮吞沒了整個北境，為這慘烈的現狀戴上寒霜。

  每個人都很絕望，但沒有人會停下，因為如果他們倒下，那麽前人的犧牲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薩芬疲憊的站在凜冬宮的高台上，俯視著燒焦的城市。

  現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寒潮對他們影響不大，因為這裏已經沒有多少活人了，殘餘的資源已經足夠他們用的了。

  今天是北風日，一個人值得慶祝的日子，所有北境人都會在這一天圍坐在篝火旁，歌頌著先祖痛飲著烈酒，而大公們與國王則會相聚在凜冬宮，商議著下一年的規劃。

  不過看起來今年這個環節可以省掉了。

  國王大道上勉強的匯聚起了一股人流，他們抬著棺木，眼神悲愴。

  今天是北風日，也是國王的葬禮。

  搜尋隊在灼熱的土地上找了好久，可什麽也沒有，比格斯之瞳降臨的一瞬間所有的**都被徹底摧毀，到了最後他們隻在戰場的邊緣找到一把斷裂的劍。

  那是寒霜王的配劍，到了最後似乎隻要埋葬這把利劍了。

  這是如此莊嚴的一幕，可現在的一切是如此的悲哀。

  薩芬收拾了一下衣物，隨即走向地麵。

  現在王都裏能主持事物的隻剩下他和謝帕了，兩個人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覺了。

  謝帕展露了他冰冷的殺意，戰爭結束的這幾天裏，各個公領裏都掀起了殺戮，那些殘餘的白鴉，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無論男女老少，他們紛紛被拖到大街上，以叛國罪處死，不容任何辯解的機會。

  薩芬則維持著王都的善後，以及寒霜王的葬禮。

  到了最後這場葬禮變得很簡單。

  沒有多少人來參加，畢竟活著的人都所剩無幾了。

  幾位僅剩的秘劍負責人來到了現場。

  霍華德，希爾頓，還有因為艾迪戰死，暫時升遷的波爾古。

  這幾位還有薩芬，他們組成了這場葬禮的全部。

  作為艾吉尼亞家的最後一人，阿裏忒活的一直很孤單，甚至說沒有秘劍們的報告，薩芬甚至不知道過往的這麽多年裏他一直在英靈殿生活，和一群早該死去的老兵。

  那些死人所剩無幾，大部分都戰死了，他們的生命是被鋼鐵所延續，而當那灼熱的光芒降臨時，那本是保護他們的鋼鐵在第一時間殺死了他們自己。

  鋼鐵鑄就成猙獰的死狀，隨後再度攀升的溫度將一切事物摧毀。

  深吸一口氣，薩芬感覺有些難過。

  艾吉尼亞家就此斷絕，而如今的葬禮，薩芬猛然發現他居然不知道該把阿裏忒葬在哪裏。

  他從未透露他家族的墓地在何處，甚至秘劍們也不知道，左思右想後，薩芬決定把他埋葬在英靈殿的墓地中。

  或許誰也沒有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地方埋葬著一位國王吧。

  氣氛很壓抑，天空陰鬱，飄著殘留的黑雪。

  薩芬親自挖開了一個深坑，把那裝有斷劍的棺木抬入其中。

  “願我們在英靈殿中的宴會相聚。”

  他低語著。

  寒霜王的功過他已經不想去思考了，無論戰爭的結果如何，霜巨人的威脅已經不在，二十年的仇恨已經終結。

  在這肅穆的時刻裏，女孩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

  秘劍們一瞬間便發現了她，薩芬轉過頭看向艾雅，眼中帶著不悅。

  “誰讓她進來的。”

  厲聲發問著，雖然損傷慘痛，可難道說現在的力量保證一場葬禮的嚴肅都不行了嗎。

  不過就在這時刻有聲音響起，回複著薩芬。

  “我帶她來的。”

  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尼塔瑟渾身綁著繃帶坐在輪椅之上，在他身後是推車的赫萊茵。

  獅鷲大公尼塔瑟，沒想到他居然醒了，薩芬以為這個家夥至少還得昏迷一段時間。

  不過還未等薩芬問話，尼塔瑟就解釋了起來。

  “她叫艾雅，在阿裏忒隱居在英靈殿的這段時間裏，一直是她在照顧他，所以我覺得這場葬禮她也應該出席才對。”

  他緩緩說著，毫不在意薩芬的眼神。

  “去吧，女孩，這是你應得的。”

  隨後他拍著女孩的肩膀。

  艾雅聽著尼塔瑟的話，緩緩的向前，站在那坑洞旁，裏麵是被泥土鋪蓋了薄薄一層的棺材。

  這是種很難說清楚的感覺。

  這是她們的國王，帶領她們殺死霜巨人擊潰神明的國王。

  他是如此的偉大，可最後的葬禮卻如此平凡，甚至說那棺木後埋葬的僅僅是他的劍刃。

  艾雅紅著眼看了看四周。

  熟悉的英靈殿已經失去了往昔的莊嚴，連續的衝擊下數百年曆史的建築倒塌。

  比起這些更令人悲傷的是艾雅失去了所有。

  她是個孤兒，英靈殿就是她的家，她與阿裏忒那些老兵為伴，可現在他們都死了，甚至連屍體都沒有剩下。

  莫名其妙的，艾雅就這樣一無所有了。

  作為一名孤兒她似乎從未擁有過什麽，可這最後僅剩的也在戰火中徹底消散。

  眼前的墳墓裏埋葬的是阿裏忒，那個對自己很好的老兵，雖然渾身的傷勢讓他看起來很嚇人，可實際上他是個很和藹的人。

  艾雅不在乎他是寒霜王還是別的什麽，她隻知道的是一切都結束了，再也回不去了。

  薩芬沉默不語，似乎這個時候隻能用沉默做以回答。

  大家都沉默著，隻有黑色的雪在天空靜靜的飄落。

  當棺木的最後一角被埋葬在大地之下後，最後的所有都結束了。

  艾雅呆呆的坐在英靈殿的角落不願離開，眼前倒映著那用不熄滅的篝火。

  尼塔瑟看著這一切有著難以說明的傷感。

  “為什麽你這麽在乎這個女孩呢？”

  薩芬站在一邊問道。

  尼塔瑟搖了搖頭，看也不看的說道。

  “不是我在乎，是阿裏忒在乎。”

  阿裏忒。

  薩芬聽著國王的名字，有著異樣的感覺。

  至始至終他還被困於是否值得的這個問題，北境元氣大傷，所得到的真的值得嗎？

  另一種便是，為什麽阿裏忒會對這麽一個女孩如此在乎，他可是冰冷的寒霜王，如此殘酷的決定都會輕易抉擇的人，他可不認為他有什麽溫暖可言。

  對此尼塔瑟並不想多說什麽，畢竟這個秘密在阿裏忒死後就隻有自己知道了。

  艾雅是阿裏忒的孩子，英靈殿的老兵們都是為了保護她而存在，這所有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她。

  尼塔瑟答應過阿裏忒不讓艾雅參與到這一切之中，可現在他動搖了，他不清楚自己該究竟如此去做，從未有過的迷茫。

  “薩芬，如果信守一個承諾，什麽也不會變，甚至會變得更糟，可如果背棄了信義，反而會帶領事態……雖然說不能變好，但至少能有那麽一些希望。”

  尼塔瑟看著薩芬的眼睛，迷茫的問道。

  “這該如何抉擇呢？”

  沉默，再次長久的沉默。

  薩芬明白尼塔瑟的內心此刻在做抉擇，一個他不知道的抉擇。

  “其實這種事你應該問謝帕，那個家夥可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薩芬說著。

  “不過就算他回答，估計也還是那句話吧。”

  “兩害取其輕。”

  “或許違背正義倫理道德，但至少它的結果會是好的。”

  “就像比起程序正義，更在乎結果正義一樣。”

  兩人說著，沉默著。

  尼塔瑟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仔細想想，說出了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話。

  “真是難熬的冬季……也是最後的冬季了。”

  隨後他的眼神又一次的鋒利了起來，如同那尖牙利爪的獅鷲。

  真是對不起啊。

  尼塔瑟內心如此低語著。

  真是對不起啊，阿裏忒，就連你這最後的請求我都可能要辜負了。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北境不能再承受一個家族的消失了，他們現在需要一個英雄，哪怕是一個人擁有著英雄血脈的人都可以。

  推動著輪子，尼塔瑟離開了赫萊茵的推動，自己帶動著自己向前，一直到艾雅身前。

  艾雅抬起頭，眼眶因為悲傷通紅，布滿淚水。

  看著這位陌生人，女孩知道他是誰。

  北境的獅鷲大公，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知為何，此刻這位大人物正充滿悲傷的看著自己。

  “女孩，我有件事想和你談談。”

  艾雅不明白自己一個無名小卒，有什麽好和自己談的呢？不過出於禮貌她小聲的問道。

  “什麽？”

  尼塔瑟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都說出來了，他努力的去發聲，可那聲音卻可笑至極。

  他停頓了好久，最終還是決定把這一切說出來。

  “我想談談關於您父親的遺產。”

  尼塔瑟聲音沉重著，他還是讓艾雅卷入了這一切，令阿裏忒失望。

  “關於您父親，阿裏忒·艾吉尼亞。”

  聲音落下，無數道目光聚集到了這裏。

  薩芬不敢相信的看著這一切，而那幾位一直在旁邊毫不做聲的秘劍負責人則紛紛將手扶在了劍柄之上。

  尼塔瑟用力的站了起來，盡管這動作讓他的傷口開裂，痛苦萬分。

  他抬起女孩的手，讓她站起來。

  “沒錯，您的名字是艾雅·艾吉尼亞。”

  努力的舉起女孩的手，讓所有人都能看到她。

  “王室的血脈並沒有斷絕，屠龍之血將在您的身上延續。”

  話音緩緩的飄落著。

  於是尼塔瑟僵硬的單膝下跪，盡管這令鮮血染紅了繃帶。

  短暫的停頓後先是霍華德，他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後一同單膝下跪，向著艾雅的方向，接著是波爾古，希爾頓……

  到了最後隻剩下薩芬佇立在原地，他明白尼塔瑟不會騙自己，更不要說拿艾吉尼亞家的血脈開玩笑。

  所以這一切是真的，屠龍家族的血脈並未斷絕，寒霜王這數十年來在此隱居也有了原因。

  原來寒霜王的心並不是堅冰一塊啊，在這寒冷的最後他仍舊為女孩留存了一點，為了這一點，他將這個英靈殿鑄就成了比凜冬宮還要堅硬的堡壘。

  薩芬無奈的笑了笑，表情難看的要死，可他也一同單膝下跪，向著艾雅的方向。

  女孩愣愣的看著這一切，僵硬的舉著手。

  自己隻是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孤兒，可隨著尼塔瑟的一句話，北境半個高層在自己麵前跪下。

  她是艾吉尼亞的子嗣，屠龍之血的延續者，北境之國的主人，未來的寒霜王。

  或許已經被衝擊麻木了，女孩隻是愣愣的流著淚。

  原來自己並不是孤身一人，原來自己的姓氏是艾吉尼亞，原來這個一直坐在輪椅上將自己養大的老兵就是自己的父親，原來他就是寒霜王。

  哀悼的鍾聲響起，漆黑的雪花飄落。

  悠揚的淺唱回蕩著，撫平著每個人心中的傷痛。

  女孩不禁覺得奇怪。

  確實，今天還真是奇怪的一天，今天裏她得到了一切一瞬間萬人之上，可在今天她又徹底的失去了一切，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