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日墜
作者:Andlao      更新:2020-05-11 18:00      字數:4419
  鋼鐵,土地,血肉。

  巨大的戰車,脆弱的人類,渺小的沙礫。

  所有人類可以理解的一切物質都在崩壞,在這光芒之下,所有的事物都由那純粹的力量去審判,一切平等。

  近距離的物質在一瞬間汽化,耀眼的光並沒有持續太久,短短數秒後,在對聖徒的位置進行了飽和打擊以後,光芒散去,本是喧囂的戰場變得無比寧靜。

  已經沒有什麽物質可以被毀滅了,巨大的圓坑占據了戰場的中央,除去尚未完全被摧毀的鋼鐵殘骸,大地如鏡麵般光滑。

  塵土隨著漸漸湧起的風飛揚,一副落寞的景色。

  在圓坑的中央因魔力釋放的能量,地表結晶變成玻璃那樣半透明的結構,映亮了詭異的微光。

  仿佛是戰爭的休止符,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大公們身處於這圓坑之外,盯著中央,警惕著聖徒的複蘇,而敵人們則被無名的恐懼所束縛。

  八座魔法塔聯合釋放的先祖之怒已經徹底摧毀了他們的士氣。

  雖然不知道這樣的攻擊還能在釋放幾次,但毫無疑問這已經足夠彰顯了北境的力量。

  在那被利益瘋狂的過後,先祖之怒的光輝讓他們清醒了過來。

  自己這是在和怎樣可怕的怪物對抗著,哪怕這個怪物奄奄一息,可他殘留的力量仍能一口咬斷任何人的喉嚨。

  將軍已經完全愣在了原地,他想象過北境的強大,可他從未見過這種級別的魔法,雖然比不上禁咒,可這魔力強度已經足以毀滅一切了。

  “別擔心。”

  主教的聲音在一旁緩緩響起,僵硬的轉過頭,主教那蒼老的臉上依舊是平淡的寧靜,莫名的自信著,似乎那毀滅之力在他看來不過如此。

  將軍深呼吸努力讓自己不那麽失態。

  此刻這一切已經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他僅僅是這次聯軍選出來的代表,可誰都明白,真正的主事人是主教。

  自己的生死,甚至說聯軍乃至背後王國的生死都托付於主教之手。

  按理說這樣的情況本不會發生,可將軍不知道為什麽諸王都同意了這一切,他們成為了白鴉最忠誠的信徒,推動著戰爭的前進。

  “你覺得我們會贏嗎?”

  聲音又一次的響起,主教幹涸的眼睛直視著將軍。

  將軍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甚至不明白主教為什麽會在這時提出這麽一個問題。

  贏?

  那麽大的一個光柱啊,攻擊範圍涵蓋了一半的戰場,而從那些可以看出它本可以直接轟炸整個區域的,它不這麽做僅僅是大公們也在這裏。

  聯軍的魔導科技並不強,他們唯一拿的出手的魔導重炮集群還是最後壓底的王牌,畢竟聯軍還需要它轟開北境的城門。

  將軍想不到怎麽去贏北境了,甚至說在軍團降臨的一刻他就已經後悔進攻了。

  那奔騰的軍團,強大的野獸,甚至被魔導武裝的部隊,北境即使被滲透得千瘡百孔,可整體實力依舊遠超聯軍。

  他們都被白鴉的話語蠱惑,下到臣民上到國王。

  被白鴉許諾的土地,財富,榮耀,力量……

  隻要是可以被給予的,他們都能給予你,於是所有人都鞠躬親吻著他們的手掌,隻是想得到這一切。

  至於輸?

  怎麽可以輸呢?

  現在已經沒有輸這個選項了。

  正如寒霜王將北境的一切乃至未來都攤上賭桌一樣,聯軍背後的諸國也是如此。

  他們都沒有北境強大,甚至說隻有他們團結在一起才勉強的能與北境對抗。

  所以根本不存在輸,這一切的結局隻有生或死。

  一旦輸掉這場戰爭,將軍要麵對的將是名為北境的暴怒巨獸,一切都會在大公的軍團下變成灰燼。

  所以……

  聯軍要生,所以北境必須死。

  聯軍必須贏,必須贏。

  將軍神情的變化逃不過主教的眼睛,他自信的看向戰場中央,主教明白這場盛大的宴會,直到現在也僅僅是開場而已。

  他並不在乎將軍的感情,他在乎的隻有接下來的,那籌備了二十年之久,最為盛大的……神醒。

  那最激動人心的**還在很遠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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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每個人都有著戰鬥的目標,為了王國,為了未來,為了信仰。

  根本不存在什麽互相理解,就像某位高達駕駛員說的一樣,人要是相互理解還要高達幹什麽,人要是相互理解還要劍幹什麽。

  沒有戰爭就不存在和平,沒有死亡就不存在生命,這是每個人都應該懂得的道理,可他們總是主動的去遺忘。

  謝帕提起利劍,疲憊的身軀在壓榨著最後的力氣,此刻他已經沒有了一個大公該走的穩重,衣服破損不堪,喘息粗氣。

  他沒有遺忘,對於自己的目的他很清楚,所以為之他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盡管自己身體的機能快要崩潰,可謝帕還是沒有停歇,他注視著戰場的中央,隨時準備給予其中有可能複活的聖徒致命一擊。

  聯軍已經阿爾先祖之怒的力量震懾住了,不再貿然進攻,那麽現在隻要確定聖徒的死活,那麽這場戰爭的結局差不多就可以決定了。

  謝帕剛準備動,可西加拉一把按住了他,他眼神示意了一下。

  鮮血在衣角嘀嗒到地麵,謝帕已經盡力了,這種微危險的任務就交給他吧。

  放慢了步伐,西加拉握著利劍警惕的前進著。

  物質蒸發的廢料在升騰著,圓坑中央的溫度還沒有冷卻下去,視野中有的隻是一片翻騰的白霧。

  鞋底傳來灼熱的溫度,冰冷的空氣也變得溫熱。

  這一切就好比伊戈斯的烈日,不過很顯然伊戈斯的烈日要比先祖之怒高效多了,沒有那漫長的施法與準備。

  西加拉弓起了身體,劍刃搭在臂鎧上,拉低了身影。

  幾乎是在他做完這些的一瞬間,翻騰的霧氣被撕扯出了一個空洞,伴隨著疾行的風聲,巨力撞擊在西加拉身上。

  多年征戰的本能救了西加拉,幾乎是在攻擊到來的一刻間,他架起了劍刃,令劍體承擔了大部分攻擊。

  伴隨著破碎的劍刃與鮮血,身影在接觸的瞬間被擊飛,西加拉在地上翻滾著,混亂之中刺出斷劍插在地上,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劍痕穩住了身形,可還未及他站起來狂風再一次找上了他。

  不過這一次巨大的冰牆一瞬間將他與狂風隔開,同時布萊克也衝向他這裏。

  隨著轟鳴的巨響冰牆碎裂,崩裂的寒冰之後是畸形的人形。

  魔力的光輝匯聚在雙眼之中,身體上的血肉緩慢的蠕動著,仿佛從死亡中歸來的魔神。

  是聖徒,他根本沒有死,甚至說……沒有受傷。

  被艾迪所貫穿的胸口已經愈合,漆黑的傷口隻留下一道淺淺的黑印,而且這印記還在不斷的消散。

  先祖之怒似乎沒有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猩紅的肌肉組織在增生,堅固的骨質層在這之上繼續生成。

  西加拉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切,他明明親眼所見,塗滿瀆神之水的劍刃貫穿了他的心髒,可為什麽,為什麽聖徒還活著。

  在之前瀆神之水的效果已經在門徒的身上實驗過了,被證明對神有效,可為什麽這一次卻不行了呢?

  沒有思考的時間了,巨大的骨刀從掌心伸出,高高帶起仿佛處刑的閘刀,隨後轟然落下。

  骨刀斬下,但是落空了。

  即時趕到的布萊克一把扯開西加拉,幫助他躲過了攻擊。

  可能多一次,不能多無數次。兩人紛紛看向聖徒,隨著最後血肉的蠕動,胸口的血肉裂解開,漆黑的劍刃碎片被擠出。

  聖徒滿意的扭了扭身體,最後的一絲異樣也被清除了。

  “瀆神之水……沒有用了?”

  西加拉不敢相信的說著。

  北境對抗神明的一大倚仗,就是這可以抹除力量階級差異的瀆神之水,為了這東西秘劍們拚了老命才找到幾乎要滅絕的終亡學派,並且用巨量的資源才管得了這些僅有的瀆神之水。

  可現在它失效了。

  “我說過的,拋開劑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

  薩芬緩緩到來,滿臉的凝重。

  “瀆神之水有效,隻是……還不夠,霜狼城麵對的隻是一塊神性的血肉……而這個家夥全身都是神之軀,要想用瀆神之水殺了他,至少得湊夠一個浴缸那麽多,然後把他按在裏頭。”

  “至於需要多久才能將他的神性腐蝕殆盡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我可沒有什麽神之軀供我做實驗。”

  在場中唯一一個精通魔法的薩芬這樣說道。

  那麽巨量的瀆神之水北境根本搞不到,甚至終亡學派幾百年的累積也不會有那麽多,一時間整個局麵陷入了死寂。

  從這方麵來看,似乎大公們已經沒什麽招數能抵抗聖徒了。

  “真好啊,這充滿力量的身軀。”

  聖徒自由的伸展著,感歎的同時發動著攻擊。

  他幾乎不去規避大公們的攻擊,反正對他而言,那些可以輕易殺死一個人的劍刃,連他的表皮都難以擊破。

  空手接住布萊克斬下的劍刃,隨後在其警惕的眼神之中將劍刃捏碎。

  急劇的低溫也影響不了聖徒,富有生命力的細胞釋放著巨量的熱,這根本影響不到他。

  “為什麽要反抗呢?你們隻是群可憐的凡人而已!”

  身影隨著聲音扭曲,聖徒的骨刀斬在了布萊克的身上,胸口在一瞬間被撕扯出一個巨大的傷口。

  突然湧起的壓力微微遲緩了聖徒的行動,謝帕在這時衝了上來,帶著布萊克後撤。

  魔法被釋放,胸口的鮮血被凍結。

  此刻情況危機,薩芬也隻有用這種粗暴的方式為布萊克止血了。

  壓力並沒有困住聖徒多久,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選擇進攻。

  站在原地,身體開啟裂解,血肉如花瓣般盛開,隨後萬千的紅絲湧向所有人。

  此刻聖徒已經不是人,他之所以維持人形也僅僅是他潛意識裏依舊認為自己是一個人。

  這就是個怪物,一個扭曲癲狂的怪物。

  士兵們被紅絲貫穿,不分敵我。被殺死的士兵在一瞬間就失去了生命,隨後新鮮賦有力量的血肉湧進他們的身體。

  短短的幾秒間內,鋼鐵的盔甲被擠壓變形,爆炸的肌肉隆起,獠牙與利爪突破了盔甲的束縛將一個又一個士兵變成了怪物。

  那名為白鬼的怪物。

  戰局之中出現了第三方勢力,除了北境與聯軍之外的白鬼。

  聯軍們很顯然沒有對抗過白鬼,幾乎在一瞬間瘋狂的白鬼便將大部分聯軍士兵殺死。

  北境這邊還能好些,因為白禍的曆史遺留問題,他們應對起來顯然要熟練許多。

  整個戰局在向著失控的方向狂奔,深深的無力感從大公們心中升起。

  布萊克已經失去了戰鬥力,那巨大的傷口直接撕裂了他的胸膛,就好像有個醫生為他做了開膛手術卻沒有縫合一樣,從他那痛苦的呼吸中你甚至能看到胸口血肉的隆起。

  謝帕也已經力盡,拄著劍半跪在地上。

  現在能構成戰力的隻剩下了薩芬與西加拉,可顯然他們兩個人根本不是聖徒的對手,麵對這個肉身成神的家夥,他們能不能傷到他都是個問題。

  不過,似乎今天是個壞日子,可他們的運氣在人品守恒定律下居然變得還不錯。

  所以拯救他們的人來了。

  劍刃劈開了空氣連同劈開的還有聖徒的軀體。

  鋼鐵的身軀下機械扭動,伴隨著魔力的釋放,數重振幅魔法加持在寒霜王的身上。

  手掌中的魔導線路將魔力傳輸到劍刃之上,於是變成跳躍的雷霆。

  陷入血肉之中的劍刃隨著魔力的二次湧動再一次釋放出無限的雷霆。

  聖徒被這雷霆一擊顯然震懾到了,可緊接著猙獰的狂笑在他麵容上展露。

  “寒霜王!”

  他咆哮著。

  可麵對聖徒的咆哮,寒霜王顯然不太想理他,收劍,急退。

  “堂堂寒霜王就隻會逃命嗎!”

  聖徒怒罵著,可剛說完,他便意識到了寒霜王為何離開了。

  可以熔化鋼鐵的溫度在聖徒的上空中匯聚,抬起頭。

  燃燒的烈日與天空之上的烈日重疊在了一起,將所有的一切點亮。

  隨著刺耳的龍吼,日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