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劍與盾
作者:Andlao      更新:2020-05-11 18:00      字數:3998
  今夜注定無法安寧,人們躲在家中門窗緊閉,父母抱緊他們的孩子,蜷縮在床底下,讚美著祖先,祈禱著黎明的到來。

  黑色的戰馬們噴出騰騰熱氣,而後散去,沉重的鐵蹄踏擊著地麵,有著數百年曆史的石板在這重擊下顫抖,崩裂。

  騎士們披戴著霜狼的鎧甲,在這皎潔的月光下穿行於街道,馬蹄與盔甲摩擦聲是他們到來的信號,長劍揮起落下,帶走一個又一個的生命。

  希伯來抓緊馬鞍,側身落在在戰馬的一側,長劍緊握在手中,隨後將一輛試圖逃亡的馬車切割開。

  長劍斬開了馬車那脆弱的框架,陷入車內,濺起鮮血。馬車搖搖晃晃失去控製,最後停在街頭。

  就像做過很多次一樣,騎士們向馬車的殘骸擲出火炬,最後看他燃燒殆盡,有人從這烈火中逃出,可迎接他的不是新生,而是將其頭顱斬斷的無情利劍。

  鮮血從長劍上的凹陷流下,滴落在地。

  希伯來看向後方,這一路過來他的隊伍殺死了太多人,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殺的是罪人還是貴族。

  死屍堆積,血從大道的一端流到另一端,化作一條血路。

  李斯特摘下染血的頭盔,對於年邁的他來說,這沉重的頭盔真是個不小的負擔。

  把頭盔掛在一邊,李斯特盡情的呼吸這冰冷的空氣,因為呼吸劇烈,他還為之咳了起來。

  “老家夥,你該退休了,放下劍,去那溫暖的地方休息休息。”希伯來在一旁打趣道。

  “切,對於騎士而言,拿起劍的那一天起,就不能再放下了。”李斯特握緊劍柄,在對待這個問題上,布滿皺紋的臉顯得格外嚴肅。

  “哪怕是你父親,退離一線這麽久,他不也時刻把霜牙帶在身邊嗎?”

  話題提到了自己的父親,希伯來顯然有些不開心,對於他這個聲名狼藉的父親,他不屑的說著。

  “或許他隻是怕從哪個角落裏突然出現的刺客吧,畢竟他做了那麽多錯事。”對於自己的父親,希伯來毫無敬意。

  “那他也是想拔劍迎戰,而不是退縮不是嗎?”李斯特維護著謝帕。

  希伯來搖搖頭,他不想在這話題上說太多了。

  李斯特很無奈,他一直試圖緩和這對父子間的關係,不過很遺憾,他或許可以一劍連同盔甲與敵人一同劈開,但對於這段惡劣的關係,他束手無策。

  “老家夥,把頭盔戴上吧,估計下一波又要來了。”希伯來估算著時間,重新整隊。

  “不需要留情,希伯來。”李斯特戴上頭盔,沉悶的聲音在其下傳來。

  “我知道,這隻是次簡單的鎮壓任務而已。”

  “狼群與白鴉開戰,趁此機會霜狼大公決定將兩方一網打盡。”

  “封鎖城門,防止兩方逃亡,而我們則負責鎮壓流竄的餘黨。”

  希伯來回想著這次任務的指令,說的簡單,可明白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陰謀。

  這隻是一次謝帕對於不服從他的人的一次剿滅行動而已,說著是把黑幫剔除,但誰都知道,這根本不可能,狼群今夜或許會消失,但日後還是會有新的狼群出現,最多隻是換個名字而已。

  希伯來對此很厭惡,因此他始終期待著自己成為大公的那天,揮起吞吐著寒氣的霜牙,把一切黑暗殲滅。

  “希伯來,他們來了。”

  李斯特的視線始終放在中央大道的盡頭,在那燃起的火焰中,新的人影湧動。

  從作戰開始,希伯來一直沒有遇到特別強烈的抵抗,希伯來知道這並不是自己方的強大,僅僅是至始至終,敵人的精銳力量都還沒有出現。

  “對方看起來來勢洶洶啊。”李斯特那厚重的頭盔下傳來爽朗的笑。

  “可別死了啊,老家夥。”希伯來看著前方提起盾牌,架起長劍。

  視線穿過頭盔間的縫隙,順著盾牌的輪廓延伸到劍刃上,最後停頓在那些背對著烈焰而來的身影上。

  “準備!”

  希伯來的指令響徹街道,回應他的是騎士們一致的提盾與劍鳴,馬刺輕輕的貼在戰馬的皮膚旁,此刻隻剩下了他們那沉重的呼吸聲。

  那些人影抬起頭,他們背對著烈焰,逆著光。

  “衝鋒!”

  希伯來話音仿佛戰爭的宣言,馬刺刺痛戰馬,它們邁開鐵蹄將地麵踏裂前進,騎士們調動全身的力量化作鋼鐵的洪流前進。

  在這同一瞬間敵人也動了起來,他們以四肢著地這超乎常人的方式前進,發出野獸般的嘶喊聲,逆光而來。

  兩波身影穿插在一起,帶著血與怒吼。

  希伯來用盾牌護住身體,側身向敵人斬去。這樣的一劍他斬出過無數回了,這本應像往常一樣,斬出而後落在敵人的身上,將他的生命斬斷。

  可這一次,希伯來猶豫了,或者說他被眼前所看到的麵容所震懾到了。

  這是他不曾見過的麵容,可憎的仿佛是從地獄爬回來的亡者般。青白色的麵容上能隱約的看到皮膚下那暗青色的血管,雙眼凹陷成兩個坑洞,看著那漆黑的眼眶,希伯來甚至無法判定眼前這個人是否有眼睛,或者說,他根本無法肯定眼前這個生物是否為人類。

  指骨延伸生長化作骨刺取代了指甲,腿部如野獸的後腿般彎曲,在那凹凸不平的脊椎盡頭是延伸出身體的尾巴,皎潔的月光打在它身上,把那青白的身軀映的美輪美奐。

  希伯來的猶豫給他帶來了危機,這如惡鬼般生物後腿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一躍而起,利爪重重的打在了希伯來的盾牌上,這瘦弱的軀體帶來的力量將希伯來的平衡打破。

  根據戰鬥的經驗,希伯來揮起長劍暫時逼退了惡鬼,隨後他任由自己跌落馬下。

  希伯來從戰馬的另一側落下,麵對惡鬼的第二次攻擊,戰馬為他當做了盾牌。

  利爪撕開戰馬的軀體,染血的惡鬼從其中脫出。

  希伯來此時已經穩好了姿態,正如老師所教授的一般,架起盾牌,再一次抵擋攻擊,也就在惡鬼調動第二攻擊的間隙,希伯來的長劍刺出。

  惡鬼似乎沒有智力,它完全靠著本能行事,身體傾斜躲開了希伯來的刺擊,不過這也正中希伯來的計策。

  身體猛轉,如旋風一般回旋,惡鬼躲開了長劍卻被接下來的盾牌擊中。

  這是騎士們的拿手好戲,他們不僅僅是用劍的好手,盾牌也是他們精通的武器,在他們手中盾牌已經不僅僅是防具這般簡單。

  盾牌的重擊下,惡鬼的身形顯然踉蹌了幾步,還未等它緩過神,希伯來轉身揮砍,長劍帶著血光,取下了惡鬼的頭顱,猩紅的血噴湧而出,把希伯來那銀白的盔甲染成紅色。

  解決掉了眼前的敵人,希伯來這時才分過神看向四周。

  這如惡鬼般的生物到處都是,它們把騎士們環環包圍,之前一直沒有傷亡,可是在這次交戰下,有數名騎士被惡鬼圍攻殺死。

  “該死!”

  希伯來此刻內心無比警戒。這場狼群與白鴉的戰爭,希伯來本以為最多是超凡職業間的博弈,可這突然出現的生物打破了他的想法。

  他根本不知道這如惡鬼般充滿力量且數量眾多的生物是從何而來。

  亡靈魔法師們的造物?可他們大多都活躍於次位麵,哪怕是來到主位麵也會受到秩序同盟的嚴密監控甚至是追殺,他們怎麽會閑的參與一場黑幫的戰鬥呢?

  那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可能?

  希伯來想不到了,剩下選項都被他一一排除,最後得出的結論隻有簡單的不知道。

  它們是什麽?從何而來?

  這一切都是未知。

  希伯來感覺事態逐漸脫離了他的控製,這裏隻是霜狼城的一條大道,那別的街道,那別的城區呢?

  希伯來不敢去想今夜有多少這樣的怪物在霜狼城中蘇醒,今夜的任務已經不止是鎮壓那般簡單了。

  李斯特脫去了他的頭盔,把身上多餘的負重都丟掉,這一刻的輕鬆讓他回想起了年輕時的感覺,當然過於的沉浸於過去也不好,隻是簡單的回味一下,他便把心神移到了現在。

  惡鬼的利爪襲來,李斯特舉起盾牌然後微微傾斜,用這傾斜的弧度,惡鬼被他偏開,隨後長劍落下將其攔腰斬斷。

  李斯特化作死亡的旋風,盾與劍不斷交錯配合,把一頭又一頭惡鬼斬下。

  最後一劍刺穿了惡鬼的頭顱,李斯特用力將手中的盾牌擲出,擊倒了一頭準備攻擊的惡鬼,為一名腹背受敵的騎士奪得了生機。

  “所有人聚在一起!穩住陣型!”

  李斯特怒吼著,召集剩餘的騎士構築防禦。

  騎士們高舉著盾牌,背對背聚在一起,這樣一來惡鬼們的每次進攻都會麵對一名以上的騎士,而騎士們也多了喘息的機會,不必擔心腹背受敵。

  希伯來也摘下了頭盔,麵對這行動迅速的敵人,頭盔那狹小的視線限製了他太多。

  長劍拄地,希伯來與李斯特並肩站立。

  “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些鬼東西啊。”李斯特惡狠狠的說著,臉上的皺紋扭在一起,曾經的慈祥不再。

  “老家夥,你們知道這群家夥是什麽?”聽到李斯特的話,希伯來問道。

  “當然,我就是死,也不會忘了它們!”

  二十年前的一切開始在眼前閃過,那白禍帶來的傷痛在他的心中作祟,握緊了手中的劍,李斯特的話語中充滿了興奮與仇恨。

  “真沒想到啊,二十年了,我居然還有親手殺死他們的機會。”

  李斯特抬起劍,指著這些扭曲的生物,他的臉上洋溢著複仇。

  “希伯來,他們就是我們北境的宿敵之一啊。”

  “那肮髒下賤的……白鬼。”

  白鬼。

  這隻在北境曆史中出現過的妖魔這一次真真正正的出現在了希伯來的眼中,倒沒有什麽對其的恐懼,反而希伯來心中有了那麽一絲欣喜。

  他為自己能親手虐殺這隻在曆史中出現的敵人而欣喜。

  李斯特在一旁卸去了鎧甲,他的舉動引起了希伯來的注意。

  “老家夥你是想死嗎!穿上!”希伯來說道。

  “不,對付它們一定要比他們更快……”李斯特沒有在乎希伯來的話,他卸去了鎧甲,隻留下了一身輕薄的軟甲與利劍,這一次這名老騎士為了複仇,連自己的盾牌都舍棄了。

  “我已經不像二十年前那般年輕了,這沉重的鎧甲此刻隻會束縛住我的劍刃。”

  李斯特笑著回答。

  “沒了盾牌,你可能會死的。”對於白鬼的力量,希伯來知道擋不住的下場。

  “那麽你就成為我的盾吧,希伯來。”

  李斯特的話中斷了希伯來接下來想說的話,他有些意外的看著李斯特,他思索了幾秒隨後露出了笑意。

  此刻他們已經不是什麽主副官的關係了,現在他們僅僅是兩名騎士,李斯特做出的也僅僅是一次男人間的邀約。

  這是他的邀約,也是他對希伯來的肯定。

  希伯來提起盾牌,他從未有過像今天般握緊這盾牌,露出了個大男孩般的笑容,他說道。

  “榮幸之至,老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