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初上，掛在中天，本是大荒裏少有的好天氣，可一轉眼，一片烏雲飛來，將天空遮蔽的嚴嚴實實，又過不久，便有牛毛般的細雨淅淅瀝瀝飄落，四野具寂，隻有雨滴打在船蓬上的聲音。

  老船夫披著鬥笠站在船後稍默默的掌舵，船隻順流而下倒也不費力氣，他和兒子換做兩班，雖然這條水路頗為好走，可依舊要有人掌控方向，防止撞山。

  姒文命躺在船篷裏，傾聽雨幕如簾，卻心如止水，狐心月忽而開口問道：“這幫東夷劍客看來就不是好路數，你為何要讓他們搭船？”

  姒文命笑道：“與人方便罷了，若是不方便，不妨殺了，也不費事！”

  狐心月說道：“我方才聽他們說晚上要幹什麽大事兒！咱們須得小心些！”

  姒文命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們若是想要幹掉腦袋的大事，那咱們也不必攔著不是！”

  正閑聊間，一點火光忽近，清脆的聲音響起，“掌燈了！請二位小心！”

  姒文命伸手撩開了獸皮門簾，黑丫俏生生的站在門外，手中端著一隻黃褐色的火炬，垂首走了進來。

  那火炬手指粗細，尺許高，火光如豆，可是卻沒有濃烈的黑煙，用來照明確實方便，姒文命奇道：“這是什麽東西？”

  黒丫笑道：“這是我爹用魚油脂混合了野草做成了千裏明，能燃燒幾個時辰，怕客人夜晚氣悶，所以專門送來照亮。”

  她將一盞黑瓷碗倒扣在桌子上，又把手中的千裏明傾斜下來，滴了幾滴熱液在黑瓷碗碗底上，隨後將千裏明黏在了碗上，叮囑道：“客人小心，若是睡覺還需將火熄滅了，免得燒了船！”

  姒文命伸出手指在千裏明上麵刮了一把，湊到鼻端果然有一股油腥味，忍不住讚道：“這東西是你爹發明的？可真是了不起！”

  黒丫奇道：“一個火炬罷了，有什麽了不起的？”

  姒文命想了想笑道：“這火燃燒起來，沒有濃煙，不用擔心引起火災，而且可以讓人黑夜裏麵仍能見光，避免迷路，如果在外麵套個琉璃罩子就更好了，那樣就不會被風吹滅了！”

  黒丫問道：“琉璃是什麽東西？”

  姒文命在地下世界學習鑄造術的時候，發現黑鐵矮人在鑄造之餘，衍生出了一種副產品，泥沙俱可融化變成各種顏色，半透明的材質，被換做琉璃，於是細細的和黒丫解釋了一番。

  以黒丫貧瘠的思維能力，當然想象不到琉璃的模樣，忍不住質疑道：“泥土怎麽可能煉製成琉璃的？”

  看她不信，姒文命說道：“泥土能夠燒製黑陶，當然也能煉製琉璃，隻是溫度需要更高罷了！等有機會我幫你煉製一個，你就知道了！”

  黒丫雀躍不已說道：“多謝客人大哥！”

  啞奴到後麵開船，換下了老船夫，看到黒丫仍在客人的船艙裏流連忘返，老船夫喊道：“黒丫，不要打擾客人休息!”

  黒丫這才頑皮的吐著舌頭，戀戀不舍的與姒文命告辭，臨走時，還輕輕的摸了狐心月一把，似乎對這個漂亮的小寵物十分感興趣。

  狐心月蜷縮在姒文命腳邊，看著那隻千裏明，不知道姒文命因何會對一隻火炬感興趣，難道說，這東西能比一隻巨大的火把更好用嗎？

  小船乘風破浪前行，不知過了多久，能夠徹夜延燒的千裏明也燒盡了最後一滴油脂，緩緩熄滅了。空氣裏一片靜謐，除了滴滴答答的雨點聲音，隻有東夷五醜的船篷裏傳來陣陣鼾聲。

  聽到前方燈火熄滅，半邊臉掐算著時間，大概又過了一個時辰，他起身將鼾聲四起的幾個兄弟輕輕踢醒，低聲說道：“起床了，幹活去！老四，你去把那個船夫製住，其他人和我去伺候那個有錢的小少爺！”

  幾個人悄悄起身，撿起佩劍，一隻耳獨自到船後去了，剩下幾個則在半邊臉的帶領下鑽出船篷，去尋找姒文命。

  半邊臉剛一走出船艙，就發現江麵上彌漫著重重白霧，本就迷蒙的夜色，益發朦朧，他嘀咕道：“什麽特麽鬼天氣！”

  猛聽得後艙有人喝道：“咦呀？什麽鬼東西！”

  卻是老四一隻耳的聲音，半邊臉擔心老四大霧之中失手，對老三獨眼龍說道：“你去看看老四出了什麽情況？”

  東夷五醜本相就很醜，實力並不強悍，不過先天三四重的樣子，隻有老大勉強達到先天七重境界，可他們好勇鬥狠，無惡不作，以至於各個身上帶傷，帶點殘疾，其中老大半邊臉的臉皮被人揭了，血紅的肌肉虯結崢嶸，讓人看了惡心。

  老二骷髏頭，沒有鼻子，臉孔平的像一張白板，好在他知道自己難看，平素裏總帶著一張麵具，老三隻有一隻眼睛，叫做獨眼龍，老四丟了一隻耳朵，老五則被揭去了半張頭皮，沒有頭發，隻剩下白曆曆的腦殼看著瘮人。

  這哥五個也是與人比鬥，口出狂言，惹人不爽，而後被人戮成了殘疾，變成了如今這般樣子。可惜性格依舊沒見變化。

  半邊臉帶著三個兄弟貓著腰走向姒文命的船艙，白霧之中，本來隻需要幾步的距離，可是卻走了數十步，居然還沒抵達，他疑惑的說道：“咦？怪事！莫非船變大了？”

  他扭過頭去，發現身後的老二和老五也忽然不見了蹤影，半邊臉心中忽然寒意大作，任誰深更半夜在一條小船上忽然迷了路，甚至丟了人，也會疑神疑鬼。

  半邊臉猛然拔劍，明晃晃的寶劍握在手中，這才心中安定幾分，他一邊低聲呼喚幾位兄弟，一邊仗劍前行，繼續摸索，他暗暗數著呼吸，有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依然沒看到另一個船篷，此刻，白霧之中的船仿佛化身千丈萬丈之大，無論怎麽走都走不到頭。

  半邊臉有些慌亂起來，他橫向移動，來到船舷邊上，開始向回摸索，想要先聚集幾位兄弟再說，可是一連走了數百步，也沒有看到船舷的邊，心中的驚慌更甚，開口罵道：“娘的，老子這是活見鬼了？”

  別說半邊臉，就算是其餘四醜，如今也深陷迷霧之中，在船上不見頭尾，逡巡摸索找不到邊際。

  其中去向後船舷的老四一隻耳最為倒黴，迷霧之中，他忽然看到了一個黑魆魆的高不及三尺的矮小童子，對著自己呲牙一笑，轉頭就跑。

  一隻耳高喝一聲，“什麽鬼東西！”引起了兄弟的注意，並派出老三獨眼龍支援，可惜一並迷失在了霧氣之中。

  一隻耳自付勇猛，當然不會被一個小矮子嚇到，他拔出長劍，尾隨在那個怪物的身後，揮劍就斬，小矮子猛地一蹦，竄起三尺高，回身避過劍鋒，揮爪向他抓去，身形敏捷，爪鋒淩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