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作者:假麵的盛宴      更新:2020-05-11 14:03      字數:5816
  ,(首字母+點)!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越來越冷,離年關越來越近。

  明明剛下了一場大雪,外麵冰天雪地的,京城到處一片喧嚷熱鬧,連寒冷的天氣都無法阻擋快新年的喜氣。

  大街上行人如織,都忙著置辦年事。

  這辦年事裏的講堂可多了,大到請酒待客,小到家裏各種應備的年貨。幸虧招兒和薛庭儴這趟從廣州回來,也帶了不少下人,有下人幫著操辦,總不至於自己勞累。

  就是宅子小了些。

  如今薛家一家人還住著當年初進京時,置辦在井兒胡同的小宅子。

  當年毛家搬走後,隔壁的宅子就給了招兒他們。招兒讓人把兩間宅子從中打通,加上對麵以前置辦給高升他們住的宅子,也就將將夠自己住。

  之前回京那趟,她就讓人在京裏置辦了一座三進的大宅子。

  不過這宅子位置不好,在北城三聖庵附近。那裏離皇城太遠,薛庭儴進一趟宮都不方便,隻能還先住在這處,就把多餘的下人和車馬都放在那處宅子裏。

  這些日子招兒一直讓人留意著買宅子的事,可惜地段好的沒人賣,地段不好的還不如三聖庵的宅子。

  按招兒想,宅子最好買在宮門附近,這樣薛庭儴進出宮也能方便些,不用起得太早。薛庭儴笑她,說這種地方的宅子可沒人買,都被一眾王公貴族朝廷重臣占了,這種地方也沒人敢賣,都是陛下賞的。

  招兒這才歇了心思。

  不過小宅子有小宅子的好處,那就是熱鬧、暖和。不用一家人見麵,還得九曲十八彎走很久的路,出了房門站在院子裏喊一聲就能聽見,幸虧招兒和薛庭儴也不是挑剔的性格。

  這日,薛庭儴從外麵回來。

  他身穿深青色絲絨鶴氅,腳踏黑色翻毛皮靴,隨著他的進入,一陣寒氣跟著卷了進來。

  屋裏燒著炕和火盆,暖意融融。

  招兒穿著玫瑰紫吉祥如意紋樣的對襟小襖,底下是一條銀灰色鼠皮裙子,正坐在炕上和挺著肚子的招娣說話。

  招娣自打和沈平成親後,一直沒懷上身子。她本想莫是年紀大了不好懷,不過這事沈平倒是並不在意,隻把葳哥兒當親生的看待。哪知今年薛庭儴他們出京時懷上了,明年三四月的產期。

  招兒就在和招娣說孩子這事,正說著薛庭儴回來了。

  她穿了鞋下來服侍他脫掉鶴氅,招娣也從炕上下來了,道:“庭儴回來了,我就不陪你了,回去睡會兒。”

  “姐,你走路小心點。”

  “就兩步路,你還怕我摔著不成。”招娣一麵說著,就掀開棉簾子出去。招兒這才轉頭看薛庭儴,道:“瞧你這身子冰的,去雪地裏打滾了?”

  薛庭儴倒沒去雪地裏打滾,不過是在回來的路上被人攔住了。

  提起這個人,招兒也認識,不過薛庭儴並不打算跟招兒說。

  “路上耽誤了會兒。對了,這東西給你。”

  “什麽?”

  招兒接過來看,發現好像是張地契。

  至於為何會說好像是,這是因為招兒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與她尋常見多的不大一樣。

  “這是聖上賞的宅子,之前就說了,隻是我一直沒空去戶部。今天去戶部一趟,順道拿了回來。”

  “賞的宅子?”

  “你不是說想上宮門口弄套宅子,如今也不用弄了,就在東華門附近。我剛才去看了下,地方不大,也就三進,不過也夠住了。”

  “也就三進?”招兒眉眼都是笑的,調侃薛庭儴:“現在我們薛大老爺口氣越來越大了,是誰之前說這種地方的宅子有錢都買不到,都被一眾王公貴族朝廷重臣給占了?現在我們薛大老爺成了朝廷重臣,倒是嫌棄宅子小了。”

  “我說話的口氣像你這樣?你膽子不小,敢笑話你家老爺。”

  薛庭儴就去撓招兒的癢,招兒最怕癢了,笑著直躲。兩人嬉鬧著就上了炕,一陣耳鬢廝磨,薛庭儴半趴在招兒身上,一下一下地啄著她紅豔的小口。

  “不過這宅子現在最好先別住,風口浪尖,還是等這次的事完了再說。”

  招兒被壓得喘不過來氣兒,伸手推他:“怎麽,外麵最近又謠傳上什麽了?”

  總而言之,現在京裏妖風正大。

  隨著吳閣老被收押,嘉成帝和眾朝臣打了半個月的太極,才將審理案子的主審權分給了錦衣衛,另派薛庭儴及刑部大理寺陪審。

  吳閣老那日被氣得吐血,案子自然暫時審不了了,可與此同時,京城裏卻有各種小道消息流傳起來。

  其中傳得最多的,就是薛庭儴和吳閣老的恩怨。

  什麽朝中重臣看中年輕俊美的狀元郎,想招之為婿,可惜狀元郎已有妻有子,遂嚴厲拒之。大官哪裏被這麽駁過麵子,一怒之下將狀元郎貶去窮山惡水之地。若幹年後,狀元郎風光歸來,大官倒是變成階下囚。

  按理說這是個勵誌的故事,狀元郎也儼然是一個正麵角色。

  可結合到時下局勢,這明顯就是影射,京中但凡耳目靈敏些的,都知道這是在影射什麽事。

  朝堂上也就不提,關鍵老百姓們愛吃這一套啊。也不知是誰,將這編成了故事,戲園子裏唱一唱,說書的各處酒樓說一說,就風靡了整個京城。

  最近誰不是在議論這個,甚至把原型都給挖出來了,正是當下風頭正盛的太子少傅薛庭儴,和兩朝老臣吳閣老。

  新貴對老臣,又和自古以來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中了狀元當駙馬’的狗血故事吻合。如今大街小巷都在流傳,連招兒都有所耳聞。

  其實這事她早就心中有數,隻是薛庭儴不說,她也就沒問過。

  如今作為故事裏那個身為糟糠,卻讓狀元郎不忍拋棄的原配,她也是風頭正盛啊,儼然成了當下最讓大姑娘小媳婦們羨慕的存在。

  當女當是王氏,尋夫當尋薛狀元。

  這是時下當娘當爹的,最常拿來教誨女兒的說辭。

  所謂外行開熱鬧,內行看門道。

  老百姓們隻當個樂子看,可對於朝堂上來說卻不是如此。

  雖是嘉成帝展現鐵血手腕,一下子抓了這麽多人,著實讓一眾朝臣成了蔫雞。可自打這處戲上演,便有人紛紛建議起薛少傅當要避嫌。

  不過關於當日薛庭儴對吳閣老的說辭,也在朝野上流傳開來。

  是杜繼鵬透露出去的,也是代表嘉成帝的意思。

  總而言之,最近關於這事還沒有個說法,就是暗地裏少不了有些人上躥下跳。

  薛庭儴翻了個身坐起來,道:“這事你別管,要不了幾日就要消停了。”

  “怎麽?那吳閣老的病好了?”

  好倒是沒好,不過河南那邊押解上京的罪官,馬上就要到京城了。

  薛庭儴昨天才收到的消息。

  本來早就該到了,可大雪封路,路上堵了幾日,大概明後兩天就會到。

  等到那時候,樂子才大。

  與此同時,位於西城柴木廠附近的一條胡同裏,有一對男女正一前一後的走著。

  這一片是京城出了名的貧民窟,倒不是住在這裏的人有多窮困,而是相對比其他外四城,西城最靠邊緣地帶,又不如東城有諸多寺廟與花兒市街。這裏入內城並不方便,所以沒什麽官員在此居住,住的大多都是平民老百姓。

  當然也不是沒有官員住的,會住在這裏的,大多都是些又窮又酸的小官,甚至在小官裏也屬於墊底的存在。

  “我還當你這閣老家的姑娘,有多大臉麵呢。瞧瞧,人家根本不願意搭理你,連認識都不認識你!我看你爹是沒救了,也別說我這當女婿的不管老丈人。”

  天冷,這裏地處偏僻,路上掃雪全憑住戶自願。

  都不願意清掃的結果,就是路上的積雪被人踩來踩去,都變成了一窪窪的黑水。關鍵雪又沒化幹淨,若是一個不慎踩進雪窩裏,就是一腳的雪水,非把人凍得從頭到腳冰涼,寒氣兒直往骨頭縫裏鑽。

  男人隻顧和女人說話,一個不慎踩進了雪窩裏,他當即抬腿晦氣地擺了擺,也沒能阻止雪水往棉靴裏頭滲。

  又冷又埋汰,男人忍不住就遷怒了。

  “瞧瞧我娶你有什麽用,別人家的婦人精女工,你倒好,飯不會做,衣裳不會洗,連做雙鞋都能做成這樣,不怪我娘不待見你。”

  那挨訓的婦人身形瘦弱,穿一身薑黃色的長襖。

  這棉襖似乎不是她的,正身太寬鬆,袖子倒有點短,既沒形又沒狀,顏色也老氣。她眉眼倒是不俗,可惜卻被眉心的深褶和眼角的細紋給拖累了。再加上打扮老氣,明明也就三十來歲的年紀,硬給穿老了十多歲。

  此時麵對男人的訓斥,她不言也不語,隻是低垂著頭。

  男人見到她這副樣子就喪氣,剛好到了家門,他推開門就進去了,根本沒管這婦人。

  婦人站了一會兒,才伸手推門走進去,果不其然聽見男人正在屋裏和他娘抱怨。

  “當初我讓你娶了桂花,你倒好,偏偏嫌棄你表妹出身配不上你。以為你考上進士,咱家也就有指望了,可瞧瞧這日子過的。翰林院的老爺聽起來倒是風光,可惜銀子沒幾兩,又弄個這種女人進門!哎呦我的天,讓娘說,你能在翰林院一待就是這麽久,連外放都出不去,就是被這女人拖累的。”

  “娘,你就別提這事了行不行。那你說現在怎麽辦?”

  “讓我說就休了她!哪家娶個兒媳婦,當婆婆不是享福的?我倒好,成天侍候了兒子,還得侍候兒媳婦。讓她做頓飯,不是砸了碗就是扔了碟子,咱家又不是富貴人家,經得起她這麽砸,你有多少俸祿夠她砸的。”

  男人的聲音壓低了些,聽得斷斷續續的。

  “……她家到底不是一般人,再說……平時不是有人送東西來,那些東西不都是娘你收著……”

  “什麽不一般?閣老家的姑娘就不一般了?我看你這個當女婿的,也沒沾到丈人什麽光,如今她爹被下了大牢,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被砍頭,有個被砍頭的老丈人,說出去你臉上有光是不是?”

  這母子二人一高一低的在屋裏說著,婦人也就站在院子裏聽著。

  她麵色枯槁,仿若說的不是她一樣,一片波瀾不驚。可想起之前的情形,她眼中還是忍不住泛起一陣波瀾。

  連吳宛瓊都沒想到,她會和薛庭儴再見。

  ……

  那場事後,吳宛瓊徹底在家裏失了寵。

  吳閣老對她不聞不問,下麵人待她輕忽,因為浙江的事安伯也受了罰,被派去江西打理那邊的生意,吳宛瓊自然沒了照拂。

  後宅裏是馮姨娘當著家,馮姨娘早就看這個大姑娘不順眼,自然免不了給她穿小鞋。

  如是過了一年,吳宛瓊哪裏還像是個千金大小姐,連一般得臉丫頭的日子都不如。

  久了,馮姨娘看她也厭了。

  擱這麽個東西在家裏,她還得操心做表麵功夫,勞心費力不討好,還讓人心中膈應。索性便跟吳閣老說讓把吳宛瓊嫁出去,經過這番提醒,吳閣老才想起這個女兒。

  到底是親女兒,吳閣老就算有恨,也早就淡了。再加上那些日子他的處境並不太好,哪有心思操心這些後宅之事,便把這事交給了馮姨娘。

  馮姨娘也給盡心盡力辦了,選的就是曾經吳閣老打算招為婿的陶邑同。

  這陶邑同經過那次事後,在翰林院徹底成了無人問津的角色。平常沒少受人擠兌,日子過得也不太如意。

  再加上作為曾經差點娶上閣老之女的人,陶邑同心裏一直憋著口氣,就想哪天娶個高門貴女,也好揚眉吐氣。

  可經過之前的一出,就算有人看中他,也不敢也是不想去撿吳家不要的東西,也因此他竟是一直未娶,一大把年紀了,至今還是光棍。

  如今倒好,兜兜轉轉,男未婚女未嫁。

  牛郎配織女,合該是天定的因緣。

  吳閣老聽後,也沒說什麽,既然是他曾經選中的,自然不會差到哪裏去。

  他並不知道,那些外表光鮮瓤子裏苦的婚事可多了,馮姨娘給吳宛瓊選中了陶邑同,可不是讓她去享福的。

  其實若吳宛瓊在吳家的地位不變,這門婚事並不差。

  陶家的家境雖是差了些,但有吳家的幫襯,吳宛瓊又是吳閣老獨女,陶家能娶回吳宛瓊,無疑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可惜吳宛瓊如今爹不疼娘不愛,還被親爹視為災星,沒有吳家的幫襯,她無疑是從一個苦水窩,又滾進了另一個苦水窩裏。

  陶邑同沒爹,就個寡婦娘。寡婦娘本來在山東,可總不能一直和兒子分開,就搬來了京城。

  陶家本就窮,京城居大不易。之前陶邑同一直賃房子住,如今住的房子還是吳宛瓊的陪嫁。

  當初馮姨娘給吳宛瓊準備嫁妝,吳閣老甩手不管,反正也不能實地去看,宅子一座,那就是宅子一座了。

  就是宅子破了些,偏了些,也小了些。

  至於銀子沒給一分,全給的不能吃喝的家具布料。看似嫁妝也不少,其實過起日子來,誰過誰知道。

  這些吳宛瓊都忍了,本來經過那一場事後,她便心如死灰。嫁不嫁人,嫁給誰,怎麽過,她都無所謂。

  可真過起來,她才知道其中有多苦。

  陶寡婦是個厲害的,撒氣潑來人鬼皆避。

  吳宛瓊倒是個才女,也有腦子,可斯文人的處事方法和潑婦對上,且這個潑婦在名義上是自己的婆婆,那隻有一敗塗地的下場。

  陶寡婦本就嫌棄吳宛瓊是個寡婦,又見兒子娶了閣老家的姑娘,也沒能改變家裏的情況,就更是嫌棄兒媳婦。

  陶邑同本來還護著吳宛瓊,後來知道吳宛瓊被吳家人厭棄,自身的不如意都被遷怒至對方身上。

  一去幾載,其中心酸不用細述。哪知這次輪到吳閣老倒大黴了,吳家如今被錦衣衛的人看了起來,吳閣老被關入北鎮撫司。吳宛瓊這個做女兒的,平時無人問津,可若是真是出了什麽抄家滅族的大事,她就算是個外嫁女也跑不掉。

  尤其陶邑同是個官,是官就怕被連累。

  這不,也不知他怎麽想的,竟是硬拉著吳宛瓊去攔了薛庭儴的車。

  說薛庭儴是主審官,讓薛庭儴不看僧麵看佛麵。

  吳宛瓊就是這種情況下,見到薛庭儴的。

  去之前陶邑同沒告訴她,反而哄她說是過年給她買布做身衣裳,誰曾想竟是堵了薛庭儴的車。

  ……

  “本官並不認識這位…姑娘,若是無事,你們還是速速退去,不要攔住本官的去路。”

  薛庭儴負手立在車旁,一身深青色絲絨鶴氅,顯得格外高大威嚴。

  青色之下是不經意露出的朱紅,繁複的金繡蟒圖,格外耀眼,給他清俊的臉添了幾分尊貴的氣息。

  也是三十而立的年紀,這個年紀的男人無疑是最有魅力的時候。

  斯文、儒雅、英俊而內斂,風淡雲輕的眉眼,那是一種閑庭若步的氣度,代表著大權在握的舉足輕重。

  吳宛瓊幼年之時,曾在她爹身上看到過這種氣度。轉頭在看看身邊急赤白臉的男人,看看自己粗鄙的衣裳,憔悴的容顏,一種自慚形穢淹沒了她。

  陶邑同還在說著:“當初我二人也是翰林院同僚,沒想到如今薛大人富貴了,倒是瞧不起同科……”

  有些人能站在雲端,有些人卻隻能仰望,其實也不是沒道理的。

  ……

  “嫂子,嫂子你沒事吧?”

  一個女聲在吳宛瓊耳邊響起,竟讓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她回過頭去看,看到一張有些陌生卻又熟悉的臉:“你是……桂花?”

  桂花害羞帶怯地點點頭,清秀的臉,有點黑,雖是不美,但也不醜。

  “你怎麽來了?”

  “我、我男人死了,姨媽心疼我沒個去處,便讓人接我來京裏侍候她。嫂子你快進去吧,外麵冷。”

  正說著,屋裏傳來一道高昂的女聲:“反正你不幹也得幹,她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你打算絕後是咋滴?反正桂花我已經接來了,明年我就要抱孫子!”

  喜歡家養小首輔請大家收藏:()家養小首輔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