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作者:假麵的盛宴      更新:2020-05-11 14:03      字數:4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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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六章==

  這兩日薛庭儴也不是待在衙門裏,哪兒也不去。

  他每天都會出衙門巡視一趟,以前該幹什麽,現在還幹什麽,唯獨就是屁股後麵多了幾個跟屁蟲。

  這幾個兵倒也不是拘著他,似乎就是提防他跑了。他到了什麽地方,就在外麵守著,讓人弄不清楚他們到底是來監視他,還是來保護他的。

  又是一天過去,金燦燦的晚霞將天空渲染成一片橘紅色。

  明明已是夏末,天還是熱得讓人難受。

  薛庭儴回到後宅,屋裏冷清清的,便讓下人搬了張躺椅去外麵納涼。因為有蚊蟲,便在不遠處點著驅蚊香,有陣陣微風拂來,倒是能平添幾分涼爽。

  晚飯吃的麵,不同於在山西用肉做澆頭,這裏則是各種魚蝦。自打招兒走後,薛庭儴吃飯就是有一頓沒一頓,幸虧縣衙廚婆子的手藝還不錯,來了兩年多,倒也能習慣這裏的口味了。

  等外麵黑下來,薛庭儴就回屋了。

  包宜興來找薛庭儴說了會話,期間胡三來了一趟,薛庭儴回房換了一身衣裳,便去了前衙。

  像定海縣這種小縣城,一到晚上城裏是非常安靜的。

  有宵禁,過了時間還在街上遊蕩,被縣衙裏的人抓住要打板子。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這個例外整個縣裏的老百姓都懂,可自打薛知縣來了,夜裏幹活兒的事就沒了。

  所以現在晚上守城門的活計非常輕鬆,到了時間關上城門,不是上麵發話誰都叫不開。

  可今兒晚上反倒出了奇,先是縣衙那邊讓開了一次,守城門的門吏正打算睡下,又有人叫門了。

  城門被人擂得通通直響,聽動靜像似有不少人。

  門樓上一陣腳步聲,幾個門吏出了來,順著門樓上往下看。

  赫,好家夥,外麵竟來了幾十人。

  都騎著馬,手裏拿著火把,看其穿著打扮儼然是哪裏的官兵。

  “我們是臬司衙門的,因公辦差,速速開了城門。”

  為首的人從懷裏掏出一麵令牌,虛晃了下,便收了回去。

  門樓上幾個門吏麵麵相覷,其中一個門吏猶豫道:“各位大人,縣衙裏的有規矩,沒有上麵人發話,這城門不能開。您看能不能讓小的們先去問個話,諸位大人稍等片刻!”

  為首的是個武將模樣打扮的人,似乎脾氣十分暴躁,從腰間拔出了刀:“瞎了你們的狗眼,我臬司衙門辦差,還要等著你們縣衙發話!上次你們那縣太爺不是說等著上麵的羈押令,現在羈押令來了,速速開門,不然等老子進去了,治你們個阻撓臬司辦差的大罪。”

  聞言,這幾個門吏當即慌張了。

  這是來抓大人的?如果大人被抓了,他們可怎麽辦?

  卻也不敢再生阻撓之心,兩個門吏下去開了城門,還有個則是匆匆趕回了縣衙。

  可惜他腿腳沒有馬快,剛到衙門口,就被這一行人馬給趕超了。

  縣衙的大門被拍得通通直響,剛有人從裏麵打開門,這些人就宛如餓狼也似撲了進來。

  “快讓你們的薛知縣出來回話!”

  樊縣丞、周主簿都被叫起來了,兩人衣衫不整,麵色惶惶。

  “您看這半夜三更的,我們大人已經歇下了,諸位大人這樣可好,下官先安置各位歇下,有什麽事明天天亮以後再說?”

  周主簿被搡了個趔趄,為首的那個千戶模樣的人大步往裏麵走去,邊道:“少給我拖延時間,上次曹僉事來跟你們好言相商,倒是弄個铩羽而歸。今日老子來可不會跟你們客氣,我就想看看那姓薛的知縣到底有多橫!”

  一旁還有兵卒附和道:“快讓薛知縣出來,讓我們千戶大人動了怒,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樊縣丞努力穩住撲通撲通跳的心,理了理衣衫,上前一步道:“既然各位是來抓人的,不知可有上麵的文書?”

  那滿臉橫肉的千戶嘿嘿冷笑,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砸在樊縣丞臉上。

  樊縣丞攤開一看,麵色大變,慢慢又轉為了死灰色。

  “現在沒話說了?讓你們薛大人趕緊出來,再磨蹭我讓手下的人去了,到時候鬧出什麽有辱斯文的人,那就莫見怪了。”

  “下官這便去請。”

  樊縣丞去了一旁,叫來一個同樣心慌意亂的衙役,讓他去後麵請薛庭儴。

  大堂中的氣氛十分壓抑,正中那副山水朝陽圖在火把光的照耀下,平添了幾分詭異之色。其上書著‘明鏡高懸’的牌匾掛在最上方,泛著一種冰冷的金光。

  樊縣丞心中一片茫然失措,甚至不知明日的太陽還會不會升起。

  那衙役很快就來了,卻是滿臉怯怯。

  “大人說了他不來,他是朝廷命官,你們這等強盜行徑,半夜前來,打得是什麽主意。”

  那千戶被氣笑了,道:“我等從府城而來,連趕著幾日的路,到地方還要給你們挑個時間?就知道這些文官們屁事多,既然給臉不要,那就別怪我們不給臉了。”

  說著,他就往後走去,顯然是打算強行拿人。

  沒人帶路,便有兵卒拿著刀,逼著那衙役在前麵帶路,於是這一群人就浩浩蕩蕩去了三堂。

  此時三堂中,薛庭儴一身筆挺順滑的青色官袍,烏紗帽也是端端正正戴在頭上。

  官服作為大昌數萬官員製式的常服,其實並不是適合所有人穿,有的人穿著還不如穿便服美觀,可也有人能把這一套冠服穿得很好看。

  薛庭儴就是例子,他穿便服時氣質清朗,因為臉白,所以稍顯文弱。可穿上官服,官服的威嚴就綜合了他的文弱的氣質,而顯得威嚴英挺。

  此時,他正坐在桌前,桌上放著兩盞茶。

  燈光的襯托下,他脊背挺直,卻略顯單薄。

  聽到外麵的動靜,他抬頭看過來,苦笑道:“你們這些人真是不死心啊。”

  那千戶走了進來,立在堂中,雙腿微叉,麵上帶著居高臨下的冷笑:“薛知縣,公務不等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這期間伸手做請坐的姿勢,可惜被這千戶給忽略了,隻是目光灼灼地盯視著他。

  “還未請教這位大人名諱?”

  這千戶冷笑了一聲,昂首道:“我乃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下千戶,姓李。至於名諱薛大人就別問了,本官隻是來辦公,奉命請薛大人去臬司衙門走一趟。待公務辦完,誰也不識得誰,你們這些當官的應該祈禱不要見到我們,因為但凡我等出現,就是你們倒黴的時候。”

  薛庭儴微哂,又道:“那還不知李千戶可有羈押令?”

  自打來後,已經有兩個人問起這事,所以李千戶格外不耐煩。不過他也清楚這是應該走的過場,眼神往後一斜,樊縣丞就從後麵走進來,捧著一張紙,送到薛庭儴麵前。

  “大人,您看看。”樊縣丞聲音裏帶著顫抖。

  之前他就看過了,確實是臬司衙門發下的文書,關防大印都有,做不得偽。

  所以這次薛大人是真要倒黴了。

  薛庭儴端在手裏看,看得很仔細。

  看完後,他微微地歎了口氣,臉上又掛起一抹笑,站了起來。

  眾人隻當他是放棄掙紮,李千戶露出得意一笑,樊縣丞則是更是心中傷感。可就在這個時候,薛庭儴卻沒有上前,反倒進裏間去了。

  時間拉回到之前,還是城門那處,有人叫響了門。

  不過騎在馬上的人是張熟麵孔,門吏什麽也沒說,就趕忙跑下去開了城門。

  心中自然少不了疑惑,這種時候胡三爺怎麽從外麵回來了,身邊還跟著一輛馬車。不過在衙門裏當差的,知道有些事可以問,有些事不能問。

  這馬車一路駛到了縣衙後門,方停了下來。

  從馬車下來一個人,穿著黑色的兜帽披風,隻能從體格上看出是個男人。其身邊跟著四五個隨扈,哪怕是胡三都被隔在外麵。

  這一行人一路來到三堂,薛庭儴穿戴整齊,早已是等候已久。

  他迎上前去,正打算行禮,卻被對方伸手打斷了。

  這穿黑色披風的人率先步入堂中,胡三讓人奉了茶。薛庭儴屏退左右,可惜此人的幾名隨扈卻不願走,還是他揮了揮手,這幾個人才退去了外麵,關上門。

  “不知薛大人找本官來,所謂何事?”

  薛庭儴臉色掛著淡笑,在此人對麵坐下,伸手請茶,見對方不動,方失笑了下,端起茶盞啜了一口熱茶。

  “自然是有事情的。若是無事,下官也不敢冒然請大人前來。”

  “你最好有個合適的理由,不然……”對方的聲音慢悠悠的,卻是隱隱帶了點威脅之意。

  薛庭儴歎了一口氣,道:“此事對大人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見此,對麵的人也不再催促,而是端起茶盞,慢悠悠地喝起茶來。

  一盞茶過,還是薛庭儴沉不住氣,率先出聲了。

  “難道大人不好奇下官有何事?”

  此時反倒對方穩坐釣魚台的姿態,一直未放下的兜帽擋著他的臉,慢條斯理的語氣從其下傳出。

  “不管是何事,薛大人自會說出,本官就是急,也是無所用。”

  薛庭儴笑了起來:“大人不愧是大人,光是這份定力,就讓下官汗顏。”他擱下茶盞,順了順自己衣袖,道:“其實這次下官請大人來,是想救大人的命。”

  “哦?”

  這一聲哦,蘊含了許多意思。即是疑惑,也是詫異,同時還有些輕蔑,似乎薛庭儴在說什麽笑話。

  薛庭儴哂然一笑,突然站起來:“大人請與下官來。”

  這人並未當即站起,直到薛庭儴身影隱在那門之後,他方才站起跟了過去。

  裏麵是間暗室,無窗,卻是燈火通明。

  像是間佛堂,卻又不是。

  麵積不大,裏麵也並未擺放任何桌椅,隻有正北方處擺著一張供案。供案上放著一個朱漆托盤,其上放了一樣東西。

  就是這樣東西,讓身穿黑色披風的人當即瞳孔緊縮起來。

  那是一份聖旨。

  明黃色,絹布玉軸,其上繡著祥雲瑞鶴,一派皇權之威嚴氣派。

  薛庭儴並未說話,到了近前就先跪下拜了幾拜,而後站起轉身對他微微一笑。

  “下官想,下官要說的話,大人應該都能明白。如果還不明白,請大人稍候,下官讓人備了粗茶淡飯,另有一副上等的雲子,下官雖是在棋藝上並不太精通,但也能陪大人下上一局。”

  “那,請吧。”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已經道盡此人態度的轉變。

  隨意用了些飯菜,薛庭儴便擺出棋盤,同此人下起棋來。

  薛庭儴說是棋藝不精,可說的和做的完全是兩碼事。這大人自詡浸淫‘棋’之一道多年,難見一敗,今日卻被薛庭儴殺得片甲不留。

  “再來!”

  本是漫不經心,輸了一局反倒起了好勝之心。

  這一下,就是近了深夜,直到外麵響起一陣腳步聲。

  ……

  薛庭儴步入內堂之中,棋桌前坐著一個人。

  此人的兜帽早已放下,正是竇準。

  外麵的動靜,他早已聽見,見薛庭儴走進來,他當即望了過來。

  薛庭儴將那張以按察使司名義發下的文書,遞入他的手中。竇準接過來看,臉色早已是陰得能滴水。

  “現在大人可是明白下官所言是為何意了?”

  竇準攥緊手掌,才反應過來手裏還捏著那張文書,他將文書擱到一旁的案幾上,方道:“好狠,好毒!”

  話音還未落下,已有雜亂的腳步聲往裏麵衝來了。

  “姓薛的,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李千戶這句話剛罵出,就看見端坐在椅子上那個身穿黑色披風的人,當即宛如被人剪了舌頭一樣:“竇、竇、竇大人?!!”

  “好大的狗膽,竟敢冒著我臬司衙門的名義,行這等雞鳴狗盜之事,誰給你們的膽子!來人啊,給我拿下!”

  隨即,竇準的幾名隨扈便從外麵衝了進來。

  一旁的樊縣丞,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這按察使是什麽時候來的,他怎麽不知道?不過他也看出按察使大人的人有些少,便忙跑出去叫人,然後定海縣衙裏的衙役都衝了進來,將李千戶等人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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