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7章 萬事可愛
作者:情何以甚      更新:2022-06-19 12:23      字數:4363
  “凜冬仙宮?”

  薑望目露訝色,這是他聽到的又一個仙宮的名字。

  九大仙宮至今已知其四,雲頂仙宮、萬仙宮、如意仙宮、凜冬仙宮。

  雲頂仙宮自不必說,萬仙宮對他的幫助也非常大,如意仙宮到現在隻有一件穿不壞的仙衣,別的本領還沒見著。倒是不知這凜冬仙宮有什麽特異。

  黃舍利施施然道:“九大仙宮之一嘛,當年許秋辭,據說就是拿到了凜冬仙宮的傳承,一度將其修複。後來也被打碎了,散落天下。”

  薑望心中一動。

  黃舍利先前說,許秋辭死於剿殺聖魔君之戰,而北天師巫道祐親筆在上古誅魔盟約裏,保證了雪國的延續。

  說明當年剿殺聖魔君之戰,許秋辭和巫道祐都是參與者。

  而早先塗扈曾說過,九大仙宮的覆滅,乃是道門主導!還提醒他要小心道門的針對。

  這兩者會不會有什麽聯係?

  當年許秋辭的死,是不是也不那麽簡單呢?

  不是薑望陰謀論,而是上古誅魔盟約的公信力,在他這裏早已經被景國給敗掉。第一次聽聞上古誅魔盟約,就是莊高羨誣他為魔奸,鏡世台天下追緝。若非餘北鬥請動三刑宮出麵,魔名不知還要背負多久。一個完全被景國所控製的上古誅魔盟約,哪裏還能讓人深信?

  但這些想法,他並不對黃舍利講,隻是問道:“凜冬仙宮和許秋辭的轉世有關?”

  黃舍利豎起一根手指,輕輕地搖了搖:“嚴格來說,謝哀是不是許秋辭的轉世,這一點還不能確認。我隻是和你探討,許秋辭轉世重修的可能。”

  薑望瞪著她:“那你之前信誓旦旦告訴我,謝哀是轉世而成的真君?”

  “謝哀現在的狀態,的確符合轉世的一切表征,但內裏如何,也隻有她自己清楚。”黃舍利歎道:“畢竟誰能洞徹一位真君的內心呢?”

  “你剛才說‘許秋辭轉世重修的可能’……這份可能性,跟凜冬仙宮有關?”

  “聰明!”黃舍利打了個響指,讚許道:“你很有智慧!”

  你趕緊的吧!

  薑望心裏這麽想,但畢竟不能這麽說,隻是配合地一笑。

  黃舍利就那麽看著他的笑臉,眼睛眨也不眨。

  薑望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她才“啊”“噢”地回過神來。

  “說起凜冬仙宮……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笑起來很溫柔?”

  “謝謝……那個凜冬仙宮,怎麽了?”

  “凜冬仙宮有一門仙術叫做三九寒蟬,三九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時候。而蟬總鳴於夏日。

  據說此術窮極生死之理,使人如夏蟬度三九,枯榮不蛻。”黃舍利道:“凜冬仙宮的人,以此術延壽。”

  “此術真能打破壽限?”薑望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仙宮時代已經過去了很久。不過從一些零散記載來看,延壽延個三五百年的,好像也有……當然代價如何,或許隻能問凜冬仙宮的傳人了。”

  能夠突破壽限來延壽的事物,無不是天地至寶。凜冬仙宮竟能僅以仙術做到這一點?

  薑望再一次認識到,當年所謂“橫世”的九大仙宮,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而將之覆滅的……又是什麽層次的力量呢?

  “我倒是聽說過三九寒蟬。”薑望道:“但卻是一門修煉艱難、強大詭異的道術。”

  “我卻不曾聽聞,想來也是仿三九寒蟬的仙術而成。”黃舍利饒有興致:“它有什麽效果?”

  薑望道:“我也是聽一個朋友講的,隻聞其名,未聞其功,回頭我寫信問問。”

  當初調查舊年雷貴妃一案時,林有邪就提到過名為三九寒蟬的道術,不過那時候的重點,在修煉這門道術的輔助材料、天下至毒“萬靈凍雪”上。

  彼時薑望還覺得,那萬靈凍雪之於三九寒蟬,就類似術介之於仙術。

  想不到世上還真有三九寒蟬這門仙術!

  念及黃舍利之前說,許秋辭死時,凜冬仙宮再次被打碎,散落天下。他不由得又問道:“當年剿殺聖魔君之戰,東域是否也有強者參與?”

  “兩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豈能盡知?不過按理說應該是有的,畢竟雪國、景國,乃至我們大荊,也都派出了強者。而且剿殺魔君,也不僅僅是要對付一個魔君那麽簡單。”

  剿殺聖魔君之戰既是有多方強者參與,那麽凜冬仙宮會不會有一部分碎片散落到東域,機緣巧合之下,被田氏所得?

  又因為隻是碎片,未得全貌。由此有了道術版的三九寒蟬,有了萬靈凍雪?就像萬仙宮的部分傳承散落近海,從而有了如夢令。

  雖然這些隻是猜測,但薑望一時還是生出了命運莫測之感,對那條命運長河,產生敬畏。兩千多年前的故事,從雪國到邊荒,再到東域,跨越了漫長的時間和距離,和今日發生的一切,竟然隱隱有著曲折的聯係。

  “仙術三九寒蟬有延壽之功,但延壽和轉世,差得還是有點遠吧?”薑望又道:“還是你想說,許秋辭當年可能並沒有死,隻是活到了現在?現在的謝哀隻是換了個名字和麵貌?”

  “當年那一戰有那麽多真君在場,許秋辭如果沒死,瞞得過去的幾率很小。謝哀如果隻是換了個名字和麵貌,在觀河台上,絕不可能瞞得過六位帝君。”

  黃舍利道:“伱說的可能性不存在。我們現在是討論許秋辭轉世重修的可能。”

  “首先,她是衍道強者,有開辟道路的能力。其次,她有凜冬仙宮的傳承,對生死壽限的研究,非常深入。再次,謝哀身上發生的變化,和許秋辭當年的道場天碑雪嶺有關。最後,天碑雪嶺非常特殊,或許其中就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秘密,可以幫助她轉世重修。”

  薑望乍聽下來隻覺得非常的嚴謹,但細一琢磨……

  “我怎麽聽著,全部是推測,一點實質性的證據都沒有呢?”

  黃舍利攤了攤手:“雪國本來就與世隔絕,期間又特意鎖國。傅歡是怎麽認可的謝哀,我們不得而知。但雪國人都承認謝哀是許秋辭轉世,我們研究之後,也認為確有一定的可能。再加上……龍武大都督與之交手,她的確再現了兩千多年前許秋辭的獨門秘術。”

  薑望有一種自己這些天都陷進了大忽悠術的感覺,黃舍利壓根也沒有確定性的證據說謝哀是許秋辭轉世,也說不清楚許秋辭是怎麽完成的轉世重修,便信誓旦旦的用轉世二字,吊了他這麽多天。

  但話又說回來,黃舍利先前就已經一再強調……她“隻能拚湊一些信息,自己瞎想,做不得準”。

  你說要怪她,好像也找不到什麽怨怪的點。

  薑望最後隻好歎一口氣。

  黃舍利一直在偷眼瞧他,這會便道:“另外還有一點。除了轉世重修,道果寄存,還有別的能夠解釋謝哀三年時間從內府走到衍道嗎?須知本姑娘天賦絕頂,現在都還沒能神臨咯。你薑青羊天下聞名,短時間內也無法洞真嘛!她謝哀就算長得再好看,在修行上也不能太不講道理呀?你說對不對?”

  一番話裏連換四個語氣詞,實在與黃舍利這等豪傑不搭,卻有一種古裏古怪的可愛。

  薑望默默地將手邊這一碟花生全部剝好,往黃舍利那邊推了推,然後道:“我明天就回齊國了,黃姑娘,希望下次再見的時候,我能看到開花的逆旅。”

  黃舍利反手撐在椅背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薑望,大大咧咧地道:“你不會生氣吧?”

  薑望笑了笑:“怎麽會?這幾天跟黃姑娘學到了很多。”

  黃舍利瞧了他一陣,燦爛地笑了,伸出拳頭來,抬在薑望麵前。

  薑望配合地伸拳出去。

  兩隻拳頭輕輕一碰。

  “後會有期啦!”

  “後會有期!”

  薑仙子走啦。

  那個整天擺著冷酷臉的慕容龍且,更是早就回了荊國。

  此處軍堡的天台,一時空空蕩蕩。

  但陽光仍然自由。

  “薑青羊是說話算話的。他說沒生氣,肯定沒生氣。”

  見到了薑望真好。

  見到了鬥昭也不錯。

  雲雲也很好看,明天一起去買衣裳。

  見到了謝哀真好。

  再呆兩個月,還能再見傾國之貌趙汝成……真好。

  草原真美好哇。

  黃舍利靠在她的躺椅上,就著剝好的花生,慢慢地喝著小酒,隻覺萬事可愛。

  不覺間哼起了小曲——

  “便是嚦嚦鶯聲花外囀,行一步可人憐。解舞腰肢嬌又軟,千般嫋娜,萬般旖旎,似垂柳晚風前……”

  ……

  ……

  薑望走出軍堡,算是了卻一樁好奇。

  盡管他仍然不知道謝哀轉世重修的細節,但好歹……對西北局勢有了些了解。至少多知道了一座仙宮,多聽說了一位魔君。

  當年上古誅魔盟約對雪國承諾的千年時間早已過去,但雪國先有傅歡,後有謝哀,坐擁兩位衍道強者,與先前夏國的高層戰力已經相等,再加上西北五國聯盟……荊國人有得頭疼了。倒是黃舍利百無禁忌的樣子,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也不知謝哀同龍武大都督鍾璟談的是什麽,謝哀這次來牧國,又達成了什麽合作。

  不過這些,也都不必由自己想。頂多回頭一股腦說與齊天子聽,讓他老人家費勁去。

  至於現在……

  薑望俯身鑽進了軍堡外停歇的馬車,對等著車廂裏的宇文鐸道:“走吧,帶我去見識見識那位無生老母。”

  宇文鐸也不廢話,敲了敲廂壁,車夫便啟動了馬車。

  “你要的麵具,可以隔絕靈識的。”宇文鐸從懷裏取出一隻羊魔麵具,遞給薑望。

  這麵具很是嚴實,隻露出一雙眼睛,造型猙獰,額頭還有一對彎曲的羊角。

  “有點像陰魔腦袋。”薑望打量了一陣,如是評價。

  宇文鐸便笑:“原料就是陰魔腦袋!”

  “……”薑望把它戴上了,倒是嚴絲合縫,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要隱藏身份的話,衣服不用換麽?”宇文鐸問罷,又補充道:“你天天這一襲青衫,誰都認得了。我送你幾套法衣怎麽樣?神廟裏供奉過的。”

  “那倒不用。”薑望心念一動,如意仙衣便轉換了外觀,變成了草原形製的花哨綢衣。

  “你這件法衣真不錯啊!”宇文鐸眼睛放光。

  “也就圖個幹淨清爽不會壞。”薑望隨口道:“防護能力很一般了。”

  宇文鐸仍舊上下打量,嘖嘖有聲:“簡直妙品!”

  他好像很識貨的樣子。

  與塗扈那等天文地理神話曆史幾乎無所不知的人物接觸過,薑望現在一點也不敢小覷草原人的知識儲備。

  忍不住瞧了身上的衣服幾眼,問道:“怎麽,你知道怎麽應用?”

  “哥啊,它的用法就不在你身上,你得給別人穿!”宇文鐸嘿嘿地淫笑:“它可以變成祭袍、變成僧衣、變成書生服、變成道士服……”

  “……”薑望現在非常懷疑自己的眼光。怎麽以前會覺得宇文鐸是個爽朗憨厚的漢子呢?

  薑望琢磨著如何讓宇文鐸離趙汝成遠點。

  宇文鐸自覺又跟三哥拉近了關係,等什麽時候一起去了神恩廟,那才叫鐵呢!

  馬車無辜地行進著,很快駛離了敏合廟的範圍。

  在城區隨意繞了兩繞,便沿著主幹道,駛出至高王庭。

  西出王庭,約莫兩個時辰之後,馬車便到了一處大型部落。

  但見得牛羊成群,直如海浪一般。

  有一隊客商正在這裏做生意,在所有的商品裏,那些胭脂水粉最是熱俏,吸引了不少年輕女子。

  人們正常地生活、交易,一切都熱熱鬧鬧。

  至高王庭已經很久沒有移動,這裏也算是京畿之地,自是一片祥和。

  有幾個青春洋溢的少年,正在縱馬馳騁。

  撅著屁股在地上拔草玩的小孩,好奇地打量著不速之客。

  “這裏是赤哈部。”

  宇文鐸同薑望介紹了一句,便長身走出馬車。

  什麽多餘的話也沒有,隻握拳高舉。

  混跡在客商隊伍裏的宇文家的武士齊齊拔出馬刀,頃刻從善民轉為猛獸,一言不發,似群狼散開,以最快的速度繞行四周、切割防備力量,將這片區域整個封鎖了起來!

  為宇文鐸駕車的馬夫,更是直接飛上高空,馬鞭在空中一甩,炸開驚雷一串,長聲而喝:“我乃高行武,宇文家辦事,阻撓者死!”

  赤哈部遊弋在附近的戰士,本來已經拔刀縱馬而來,一時間全部拉住韁繩,頓止當場!

  ……

  ……

  ……

  ps:黃舍利的唱詞出自《西廂記》,是張生第一次見到崔鶯鶯時的唱詞。挺合適的,就偷個懶不自己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