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大人物在高空打著機鋒，薑望也插不進話。

  幸得葉淩霄幫忙遮掩，他才沒有暴露更多。

  因而有心在葉淩霄麵前露一手，以為報答，伺候這條魚伺候得很用心。

  不多時……

  魚已經烤糊了。

  雲端上非常安靜，焦糊的味道輕飄飄蕩著，像一尾魚，在幾位超凡修士的鼻端遊來遊去。有幾分調皮，有幾分挑釁。

  葉淩霄麵無表情：“你如果有事，就先回閣裏去。”

  他眉毛抽了抽，補充道：“把你的烤魚也帶走。”

  杜如晦哈哈大笑：“葉閣主，魚可能是不快樂，但我猜你也快樂不到哪裏去。”

  落了大靠山的麵子，薑望隻能抓起黑漆漆的“烤魚”，灰溜溜地離去。

  雲城裏一切如常，絕大部分人並不知道有強者來拜訪，修行者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世界常常割裂。

  杜如晦是莊國國相，日理萬機，葉淩霄作為淩霄閣主，亦是整個雲國背後的倚仗。兩人之間的有些對話，薑望是不方便聽到的。他也很識趣。

  兩位舊相識的強者沒有聊太久，大概各有立場之後，曾經或許有過的那些交情，也隻能淡了。

  薑望在雲城上空等了一陣，便見得葉淩霄飄然過來。

  趕緊迎上去道謝：“感謝閣主方才幫我遮掩。”

  葉淩霄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了他一陣。

  看得薑望很有些忐忑。

  “杜如晦以為你是本閣主派去莊國探查情況的，覺得我淩霄閣對西境形勢有些想法。”葉淩霄負手而立：“我以為你是一個聰明人。”

  他在問薑望為何如此不智，在實力遠不足夠的情況下，還去莊國暴露自己。

  薑望沒有解釋，隻說道：“對於給淩霄閣造成的麻煩，我很抱歉。”

  葉淩霄擺擺手：“沒必要拿虛言哄你，讓你感恩戴德。這算不得什麽麻煩。杜如晦還不至於為這點小事招惹我。”

  薑望很想聽聽杜如晦來找葉淩霄的真正目的。

  但葉淩霄頓了頓，便轉道：“隻是，你應該知道，有些事情無法挽回。”

  他罕見的斟酌了一下言辭：“有些事情……未必能做到。”

  薑望聽明白了他在說什麽，輕聲回應道：“總要有個說法。其他人都沒了，我總不能等安安去要。”

  他若是義憤填膺情緒激動，葉淩霄反倒覺得好解決，恰恰是他回話如此輕柔、聲音如此平靜，葉淩霄才知那決意無法更改。

  俯視著腳下的壯闊雲城，高大山峰，葉淩霄說道：“我創派祖師登臨此山，感歎‘縱攬浮雲，如抱霜雪’，因而以抱雪山為名。”

  薑望不知他為何突然說起這個，隻能附和讚道：“既有仙氣，又有大氣。”

  “雲國的建立，非我淩霄閣本意。一群無路可去的普通人，依附於淩霄閣生活，聚集在一起，逐漸形成了規模。人一多，就需要組織，於是形成了體製。”

  葉淩霄緩緩說道：“然而我淩霄閣並無爭霸之心，所求不過登高望遠，懷抱霜雪。唯修行而已。雖然不怕麻煩，但也不願招惹麻煩。畢竟道途漫長，那些糾葛因果，影響登高。”

  沉默片刻，薑望點了一下頭：“閣主大人的苦衷與考慮，我完全能夠理解。叨擾這麽久，已是不該，我不會給淩霄閣招惹麻煩的。我會把安安接走，帶去齊國安頓。”

  “倒也不必如此。”葉淩霄搖搖頭：“薑安安是我淩霄閣的親傳弟子，我也很喜歡她，斷沒有將她驅逐的道理。隻是，今日見著杜如晦上門，我身為淩霄閣之主，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倘若你放不下仇恨，以後若遇著什麽事情，淩霄閣不會為你出頭。”

  這就是很直接地告訴薑望，不要倚仗薑安安和葉青雨的關係，淩霄閣並不是他薑望的依靠。

  薑望回視他的眼睛，認真說道：“葉閣主，請您放心。我從未想過讓淩霄閣為我出頭。前路是萬丈高峰也好，是無底深淵也罷。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我自己做的決定，我自己承擔。”

  “這一次遇到杜如晦，實在是意外。他問我從哪裏來，這種隨時可以證實的問題，我無法在他麵前說謊。我向您保證……”

  薑望表情很嚴肅：“不會再有下次。以後無論遇到什麽危險，我哪怕戰死當場，也不會麵朝淩霄閣。”

  “我說這話，不是激憤之言，不是怨懟之語。而是體諒您作為一閣之主的苦心，感謝您對安安的照顧，鄭重向您做出承諾。”

  葉淩霄注視著他，的確沒有在這個少年的眼睛看到一丁點怨氣，連不滿都沒有。這個少年的確很清醒，知道世間本沒有理所應當的支持……也的確很驕傲。

  “很好，男兒雖少，壯心足傲。”

  葉淩霄輕輕點頭：“我為淩霄閣考慮，並不需要你理解。但是考慮到你是安安的哥哥，是青雨的朋友，所以還是與你解釋一番。”

  薑望回道：“我完全能夠理解閣主的良苦用心。”

  “能夠理解最好，不能理解也沒有關係。”葉淩霄微微一笑：“走吧，回閣裏去陪陪安安。”

  ……

  ……

  薑安安好像不是很需要陪伴。

  薑望找到她的時候，她正騎在一隻雪鶴身上手舞足蹈，雪鶴上下翻滾，她快樂得不得了。大小王師姐都在旁邊陪護著，生怕她掉下去。

  莫良和那位臉很方的“方”師兄，則背過身，躲在一個角落忙活什麽。

  薑望走過去，正看到他倆手腳麻利地在給一隻肥鶴開膛破肚，嘴裏還不時探討。

  “安安把雪鶴騎丟了，這個理由咱們是不是用過一次了？”

  “沒有吧？上次那隻雪鶴，咱們說的不是安安用炮仗嚇跑的嗎？”

  “是嘛，嘿嘿。安安有大功於我宗，這次鶴腿還是分給她！”

  ……

  薑望：“……咳。”

  莫良和“方”師兄慌忙回頭，莫良在回頭之前，還捏起道決，擺出了戰鬥姿態。十足的做賊心虛。

  “哥！”莫良一臉驚嚇瞬間換成驚喜，這一聲哥叫得非常親切自然：“您回來啦！正要去找您，有一隻雪鶴意外墜亡，我們正收拾呢，味道極好！您一定要嚐嚐！”

  臉方師兄反應相對較慢，隻僵硬地扯起嘴角，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那我先謝謝你了。”薑望順手把烤魚遞過去：“我回來的路上，正好遇到一條意外淹死的魚，已經烤好了，也請你嚐嚐鮮。”

  莫良看著那黑漆漆的烤魚，眼角抽了抽，笑容燦爛地接了過去：“謝謝哥！咱們謝瑞軒師弟最喜歡吃魚了！”

  一邊笑一邊把烤魚塞進臉方師兄手裏。

  當著薑望的麵，本名為謝瑞軒的臉方師兄隻能接住烤魚，繼續尬笑點頭：“是，是。”

  “哎喲！”

  那邊薑安安聽到動靜，連滾帶爬地下了雪鶴背。邁開小短腿就往這邊跑：“哥，你回來啦！”

  薑望笑容親切，非常溫柔地看著她：“今天練字了嗎？”

  “我正要去。”

  薑安安輕巧地蹦到麵前，一把抱住薑望的手，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哥，我正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