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大盜
作者:風流二少      更新:2020-05-11 11:55      字數:4539
  心悅坊。

  淩雲城最有名的青樓集中區。

  此處名花爭奇鬥豔,吸引一批又一批的官員和讀書人。

  官員多是用特殊的自動流液真皮筆畫素描,家境好的讀書人則打著探訪紅顏知己的旗號,欣賞帶感的人體藝術。

  二者最後殊途同歸的是:將自己榨得再沒有一點存貨,無論是錢兩,還是身體。

  當然,這裏雖名為青樓,卻與別地兒不同,它沒有樓,皆乃一座座檔次不同的香豔聖殿~~哦不,錯了,是宅院。

  為什麽呢?

  因為心悅坊的對麵就是崇仁坊,而崇仁坊的隔壁就是皇城。

  心悅坊的西北角,與皇城的東南角正好角對角,隻隔著一個十字路口,心悅坊若用一座座高樓杵著,那皇城裏的機密豈不被人偷窺殆盡?

  不過,即便曰樓而沒有樓,讓花心渣男們趨之若鶩的心悅坊,也是寸土寸金。

  它的右邊是東市,對麵崇仁坊、勝業坊、永興坊、安興坊等區域住的都是達官貴人,也就是西富東貴南貧賤裏的東貴。

  一到晚上,下了朝、辦完公務的官員們,或請別人,或被別人請,或一個人暗自單溜,很方便地就奔心悅坊來了。

  朝廷沒有官員不準**的規定,可能是為了刺激消費,也可能是為了讓他們放鬆壓力,反正就是不管。

  而進京參加科考的讀書人若被同伴拉著同去,卻不去,通常會被笑話鄉巴佬、村土氣,很少被讚賞潔身自好。

  所以入夜以後,良家女子和窮老百姓都睡了,心悅坊裏還是紅燭高照,歌舞勾人,出雙入對,淺酌低吟。

  為什麽千玉樓格外珍惜雪奴?

  為什麽洛麟羽總在腦中霸占自己的師父?

  最大的原因,就是幹淨自律的男人太少,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當晚的心悅坊,各館各院像往常一樣在男男女女的肆意調笑中無比熱鬧。

  因為此時的大正國,正流行集體買春,哪家若來了客人,通常是呼啦啦一大群,大家互相簇擁著進某家的門,造成一陣喧嘩。

  如此,單溜的人反而比較顯眼,比如眼前這位膀大腰圓、卻長了副賊眉鼠目臉的不協調男子。

  假母一見龜奴點頭哈腰引進門的恩客是位麵生的新人,且還沒有老手約帶,立即扭著水桶腰、老臉笑開花褶子地迎上去:“喲,這位郎君可真是英俊!您一個人?”

  “怎的?一個人不行啊?”淡淡的絲竹聲中,男子橫眉怒目。

  “行行行,哪兒有不行的話!”假母手中的絹帕子在他麵前甩啊甩,香氣濃得讓人直想打噴嚏,“我們整個舒泰院的小娘子都歡迎您!”

  她堆疊在臉上的厚粉都快被笑褶子擠巴掉了,那叫一個開心。

  能不開心麽?心悅坊的潛規則向來是新郎君嫖資加倍,沒老手帶路的雛兒,隻要能坑,就可勁兒坑。

  瞧他腰上那鼓鼓囊囊的錢袋,還有那兩隻袖子,抬起胳膊時下墜得厲害,明顯是趁錢的主兒,不把他當冤大頭敲幹榨盡,怎舍得放他出這個門?

  “那你把她們都叫來,讓我看看哪個最水靈!”男子粗著嗓門兒道,“我要選最好看的!”

  這話說得,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剛入門的外行,假母心裏更樂了:“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郎君您走到這裏,應該有些累了,先給您安排位置坐下來喝茶歇歇,如何?我們漂亮的小娘子馬上就過來陪您!”

  長相和體型不太和諧的男子粗豪地一揮手:“行!”

  假母立即甩著帕子拋個媚眼兒:“來來來,郎君您這邊請!”

  男人不說話,東張西望地跟著她,更顯出是個吃花酒的生手,其他麵頰微施薄粉的公子恩客見了,不由竊笑私語。

  雖然心悅坊因地段特殊而不給起高樓,屋子裏的陳設和裝修卻讓別處遜色,畢竟是達官貴人的銷金窟,檔次低了顯寒酸,誰會帶著客人來?臉都丟盡了。

  膀大腰圓的男子一邊走,一邊拿賊眉鼠眼四處打量,看似好奇,卻讓舒泰院身穿常服的打手們見了,總有些怪異不喜感,不由悄悄留心,暗自警惕。

  此時的大正國,正是方桌興起而幾案未棄之時,就如同青樓原指帝王居住之地、再指豪貴之家、這會兒正卡在既指高門大戶又指風月場所的中間過渡期。

  奢靡之地,用的都是精致食案,而非飯莊酒樓的那種高足方桌。

  體貌別扭的青年壯男被假母引到一處長條食案前就席而坐,隨後便有小奴奉上茶水,再端來點心美酒。

  青壯男子皺起眉:“我沒要這個。”

  “哎喲我滴公子哎,哪有進了紅粉之地不要美食不喝酒的?”假母手中的帕子又是一甩,“您看哪桌不是食案滿滿?若非小娘子們攔著,此刻怕已堆疊成山了!”

  青壯男子伸脖子看了看,其他恩客麵前果然都置滿酒菜,有的正與身邊的小娘子把酒言歡,有的向他投來嘲笑目光。

  “給本公子上酒菜!”那飽含譏諷的眼神刺激到了青壯年,他啪地一拍幾案,“別人桌上有的,本公子都要有!別人沒有的,本公子也要有!”

  “這這……”假母佯勸,“那也太多了吧?您~~”

  “本公子有的是錢!”青壯年惱道,“我一個人吃不完,不是還有小娘子麽?酒菜全上!小娘子也趕緊給本公子叫來!”

  “是是,公子莫氣,都依您,都依您,”假母笑眯眯,“那請公子先付六百文開宴錢。”

  青壯年愣了愣:“先付錢、後吃飯?”

  “公子竟不知心悅坊的規矩?”假母訝然,“莫不是第一次來~~”

  啪!她話未說完,青壯男子便一把將錢袋重重撂在幾案上:“誰說本公子不知道?剛才隻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不就是六百文麽?爺有的是!”

  人說樹怕揭皮,人怕激氣,青壯男子直接砸出一千文:“速速上來,別耽擱!”

  平日的開宴錢乃是三百文,跟他翻番要六百文,他卻給一千文,假母收著錢兩,那叫一個樂:“是是,您先喝口茶,美食美酒美人,一樣都不會給您差!”

  青壯男子不耐煩地擺擺手:“快點快點,別囉嗦!”

  “是是,馬上就來!馬上就來!”假母說著便快速退下。

  接著,佳肴很快呈上,美人也踏著蓮步款款而來:“蝶蘭見過公子!”

  青壯男子眼睛一亮,手也猥瑣地伸了出去:“小娘子快坐!”

  蝶蘭輕巧避開那隻爪:“謝公子。”

  青壯男子瞅她半晌,才執起酒壺:“給小娘子倒酒,咱們共飲!”

  “公子……”蝶蘭含羞帶怯,欲言又止。

  “小娘子有何吩咐?”青壯男子忙道。

  “蝶蘭何敢吩咐公子,蝶蘭隻是想……”她微微頓了頓,引那人認真傾聽,“蝶蘭不擅飲,能否喝杯果酒?”

  “能能能!當然能!”青壯男子豪氣大方,“小娘子想吃什麽,想喝什麽,但凡店裏有而桌上沒有的,都盡管要來!”

  蝶蘭聽他管舒泰院叫店,不由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是,多謝公子!”

  青壯男子一見美人笑,頓時昏昏然,不僅想摸她的手,還想親她的臉。

  蝶蘭卻站起身朝小奴比了個手勢,借此避開魔爪,又裝作沒看見。

  青壯男子抓了個空,悻悻收回,似不知她們新叫酒水並不用起身。

  蝶蘭回身重新坐下,一邊為他倒酒,一邊溫柔軟語:“不知公子貴姓?”

  青壯男子盯著她白皙的手,直勾勾道:“敝人姓易,名祉。”

  人家依照規矩隻問他姓什麽,他卻自己道出全名,蝶蘭心中發笑,放下酒壺,正要說話,小奴將果酒送了過來,蝶蘭倒酒入杯:“蝶蘭敬易公子。”

  易祉的目光移到她雪白的臉龐上,摸起酒杯,仰脖就幹。

  “公子好酒量!”蝶蘭誇讚著,再為他斟上一杯。

  易祉端起,眼睛卻依然直勾勾盯著她,一飲而盡。

  蝶蘭執筷為他夾些菜肴入碗裏:“隻飲酒不吃菜,傷身,公子嚐嚐我們舒泰院的佳肴。”

  “小娘子真體貼!”易祉看一眼碗裏的菜,再轉回她臉上時,已是目光熾熱,“我為小娘子贖身,嫁我為妻可好?”

  “公子說笑了,”蝶蘭心裏生厭,語氣卻依然溫婉,“奴乃賤籍,怎能為妻?”

  易祉道:“永不再娶,妾便是妻。”

  “公子……”蝶蘭並不感動,隻是吃了一驚,“公子家中……”

  “隻我一人,無父無母,無妾無妻,做些江湖買賣,存了些銀,卻總是缺少個貼心之人,”易祉目光熱切,“今日能與小娘子相識,真乃有緣人,不知小娘子是否願意讓易某贖身?”

  緣分這個詞,不過是逢場作戲之言,他竟以此說事,當真是可笑。

  若恩客都是這樣的有緣人,各個館院裏的女子豈不皆要分身百嫁?

  “奴家身低命賤,自知無福消受易公子的厚恩,”蝶蘭一臉淒楚,“還是不要連累好人了。”

  “我既要娶你,何來連累?”易祉皺眉,“莫非小娘子嫌棄我?”

  “奴家這一輩子都翻不了身的賤籍,哪裏有嫌棄公子的資本?”蝶蘭忙道,“奴家見公子是難得的好人,才不願公子因奴家而受世人嘲笑。”

  “那我為你贖身,你就莫要推辭,”易祉一把捉住她的纖白之手,“你我都是孤苦伶仃一個人,正好在一起互相依靠,隻要你肯嫁給我,我什麽都聽你的,所有的錢兩都交給你管!你想買啥吃啥,都由你!”

  “公子勿急,此事需從長計議,”蝶蘭臉上的厭惡一閃而過,巧妙抽出手,“奴家先為公子倒酒,陪公子一醉方休!”

  “你不信我……”易祉歎道,“也罷,那就先一醉方休。”

  隨後又盯著她道,“但我總會讓你信我,信我不是隨便說說,信我不是騙你的!”

  蝶蘭倒酒舉杯,淡淡一笑:“易公子請!”

  易祉看著她,端酒飲盡,眼裏似乎除了她,再無別人。

  兩人杯來盞往,壺空再滿,易祉終於被灌得醉醺醺,去茅廁時,路都走不穩。

  “公子醉了,奴家扶您到房間歇息可好?”蝶蘭聲音溫柔。

  易祉感覺有隻香風玉臂挽住自己,立即答應:“好!聽、聽娘子的!都、都聽娘子的!”

  蝶蘭點點頭,隨即,四隻有力的胳膊接過醉鬼,架著走。

  易祉感覺不對,剛要嚷嚷,蝶蘭笑盈盈的玉臉便出現在眼前,聲音輕柔而誘惑:“郎君,隨奴家來!”

  易祉立即忘了一切,傻笑著跟在她後頭。

  蝶蘭勾著他來到一間屋子,兩名壯漢將他往床上一放,那醉鬼隻說了一句:“娘子別走!”

  便睡過去了。

  蝶蘭輕哼一聲,溫柔的臉龐迅速變得麵無表情。

  假母躥了進來:“客人是否睡下?”

  其中一個壯漢指了指床:“已經豬一樣了!”

  假母白他一眼:“怎麽說話呢?”

  人卻已至床前。

  見那醉鬼呼嚕打得震天響,果真睡如死豬,她立即笑出聲來,一邊扒拉他的袖子一邊道:“可很久沒有外來者上門了!看看這家夥身上都有些什麽,然後老規矩!”

  兩名壯漢會意地嘿嘿一笑。

  所謂的老規矩,就是將錢物掏幹淨,再把他從後門扔出去,若醒後找來,就說他喝醉了、自己非鬧著要走的,至於一個醉鬼的錢財是在哪兒丟的,誰知道?

  燭光下,假母熟練地搜人財物:“玉石?還有金子?還有銀子?”

  隨著她的話,散裝在袖袋裏的東西被一樣樣掏出來,到最後,一個不剩。

  蝶蘭淡淡看著,既不為假母喜悅,也不為易祉憂愁,但當她瞧見假母最後掏出的銀錠金元寶時,臉色竟突然一變,搶上一步道:“不對!”

  假母被她嚇得一愣:“什麽不對?”

  “成色不對!”蝶蘭皺緊雙眉,“隻有剛出庫的銀錠才如此嶄新!”

  “你是說……”假母嚇一跳,“他是喬裝而來的官員?”

  “倒不一定,”蝶蘭取一銀錠置於手中翻轉端詳,“除了官員,還有一種人。”

  假母立即明白:“大盜?”

  蝶蘭將銀錠反置,湊近燭光看底部,臉色更加大變:“官銀?”

  “什麽?官、官銀?”假母驚恐了,“那這……他……”

  “母親莫慌,讓我想想……”蝶蘭看了看床上依然睡死不動的人,再看看手中的銀錠,“若是官員,不可能帶官銀來咱們這種地方,更不可能任自己喝得爛醉如泥,唯一的可能是……”

  “報、報官,”假母慌道,“快把他捆起來,報、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