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的咖啡分發完，就像是給秋寒工作室員工們打了一管雞血，每個人都精神振奮，一掃連日加班的憔悴萎靡。

  仿佛江棠的到來，比十杯咖啡都要管用，讓好不容易調整過來心態的秋寒，險些再度陷入自閉境地。

  不過想想這個人是江棠，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的存在就像是黑洞，在大熒幕會吸收觀眾視線，在現實裏也會吸收其他色彩，最後就是她最耀眼。

  “哎。”

  秋寒歎氣。

  走在他身邊的江棠隨口問了句：

  “怎麽了？”

  秋寒搖搖頭。

  他打起精神，拉回今天的正題。

  “待會兒要進剪輯室，要去看看嗎？”

  “當然！”江棠也來了興致，“我今天不就是為了它來的？”

  “嗯，看得出來你的確是個學習的態度，那就先參觀參觀？”

  江棠樂意之至。

  秋寒就領著她，邊走邊介紹。

  兩人欣賞著由不差錢秋寒重金購置的各種專業設備，沿路也會遇見兩三個員工跟他們點頭打招呼。

  秋寒慢慢進入主人的狀態，就像炫耀自家孩子似的給江棠顯擺他的這些設備有多麽難得。

  他還領著江棠去他辦公室，看了他收藏的整整一麵牆的攝影設備。

  從他小時候玩的第一台DV，到某過世大導用過的絕版老式攝影機，每一台他都能說出來曆，並且侃侃而談，對它們的喜愛簡直浸沒在骨子裏。

  江棠已經接觸過不少頂級導演，她也發現，這些能走到行業頂端的人，無一不是對藝術本身有著執著和追求，那份近乎虔誠的狂熱，無時無刻都在流露。

  跟他們比起來，她似乎太過理性和冷靜，有時候反而會成為邁向更高處的障礙。

  這也是她需要花費漫長時間去克服的問題——

  怎樣挖掘自己。

  結束參觀後，秋寒總算是帶著江棠進了今天的主要目的地，後期剪輯室。

  電影剪輯也是電影分支下的一門藝術，好的剪輯師能把一坨屎剪出一朵花，反之亦然。

  好的導演在剪輯上都有獨到造詣，但卻不是所有導演都有資格在剪輯上發言。

  擁有獨立剪輯權和片場絕對掌控權，是大導演的分水嶺，在這之上才敢稱為大導演，在那之下，就算是導演也不能算有姓名，而不過是資方操縱的傀儡，劇組和電影的一顆小小螺絲釘。

  秋寒當然屬於前者，無論是剪輯還是選角，他都有強勢的話語權，以前是金錢帶給他的，現在就是他的確擁有大導演的名氣和地位。

  不過，秋寒沒有完全操控剪輯工作，他有合作多年的剪輯師老朋友，真正剪輯工作也是交由這位完成，而他隻負責提供思路和遙控指揮。

  畢竟秋寒和很多導演都有一樣的毛病，看著每個辛辛苦苦拍出來的鏡頭，就像是在看著自家孩子，罵不得說不得，更不要說丟掉。

  什麽？我花三天時間才蹲到的下雨鏡頭，居然要從成片裏麵刪掉？那怎麽行？必須留著！

  什麽？這個鏡頭的構圖我拍得這麽棒，居然被說成毫無意義需要刪掉？那絕對不行！也要給我留著！

  ……

  真是這樣的話，那電影出來隻會成為一團亂麻。

  這時候，由專業剪輯師來保持冷靜和克製，就很有必要了。

  秋寒在這裏也不能幸免，他帶著江棠走進剪輯室，剛開始還挺有餘裕，能給江棠講講這方麵的門道。

  跟書麵和口授的知識比起來，他現在說的東西更偏向於數年導演生涯提煉出來的經驗。

  秋寒還是天才，天才就是擅長思考，更係統地歸納這部分經驗，於是在當老師這方麵也格外擅長。

  他對著江棠侃侃而談，總算是找回了大導演的氣場和自信，將剛才那個自閉可憐地身影逐漸驅逐出眾人的記憶。

  很可惜的是，秋寒的餘裕並沒有保持太久。

  他嘴巴在跟江棠說話，眼睛卻始終盯著前方電腦屏幕，看著剪輯師的工作，冷不丁插嘴兩句提醒。

  慢慢的，他跟江棠話變少了，和剪輯師提的意見越來越多，從平穩到激烈，飛快演變成一場氣氛緊張的爭吵。

  無意間被冷落的江棠，餘光瞥過周圍人習以為常的模樣，就知道秋寒跟剪輯師吵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我說過！這個鏡頭一定要留下！它對角色性格有很重要的補充作用！”

  “上一個鏡頭你也是這麽說的，每個鏡頭它都是有意義的，但我是剪輯師，必須要在他們之間做出取舍。”

  “那也不能刪掉這個鏡頭！你知道為了拍這個鏡頭，整個劇組的人有多辛苦多努力嗎？你就這麽刪掉對得起他們嗎？”

  “但它從敘事上過於累贅重複，秋導，你說過這部電影的風格基調，我也是一直穩步往這方麵走的。”

  “是嗎？可我覺得你根本不懂我！”

  秋寒逐步暴躁，宛如無理取鬧的小男友。

  而看起來麵容清秀的剪輯師姐姐，則是冷酷無情、不動如山的渣女。

  ……有內味兒了。

  旁邊蹲著的助理悄悄湊過來：“棠姐放心，這兩位已經合作過很多次，是老搭檔了，吵架都是常事。”

  江棠沒有擔心，反倒覺得還挺有意思。

  這是她第一次參與進電影後期製作工作，體會到這樣瑣碎枯燥的快樂，隻覺得這所有的工作都很有意思。

  她興致勃勃旁觀了好一會兒，也聽明白了秋寒和剪輯師姐姐在意見上的分歧，兩人你來我往吵得厲害，爭執十分鍾才終於達成共識。

  秋寒重新坐回江棠旁邊的單人沙發，撈起礦泉水猛地灌了幾口，勉強平息火氣。

  隨後側頭對江棠：“這就是導演的日常工作，沒有想象的光鮮，都是一點一點熬出來的。”

  江棠嘴角卻微微上翹：“嗯，很有趣。”

  秋寒：“……這可是你說的。”

  說著，他起身到剪輯師身邊，跟對方低聲說了幾句。

  隻要不涉及到電影剪輯上的分歧，兩人關係就相當不錯，交談氣氛也很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