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越將細霧氤氳的深色粗陶茶杯推到江棠麵前，茶湯隨著她的動作晃蕩出一圈圈的漣漪。

  高越說話語氣也是不疾不徐，娓娓道來，而沒有因為這是無數演員夢寐以求的好機會而興奮激昂，她說：

  “我已經了解過，他們希望你出演的這個角色，在係列電影的後續三部裏都是重要角色，戲份比重可以跟他們電影的初代超級英雄媲美，角色設定也很討喜，是守望者聯盟宇宙裏為數不多的華裔女英雄，在漫畫裏基本沒有缺點，如果你能出演，對你來說肯定加成很大，畢竟你也知道，如果我們想要拿下奧斯卡，肯定需要更豐富的好萊塢資源，方便你在下一次有機會競爭的時候運作和公關。”

  高越基本把出演超英電影的好處都囊括得明明白白。

  至於高越後麵提到的有關奧斯卡獎項的問題，是江棠和她都不需多說，就已經心知肚明的事——

  剛結束的這屆奧斯卡頒獎典禮，江棠靠《新世紀》提名影後，也沒有懸念地與獎杯擦肩而過，並不是說她的演技表現就真的不如最終獲獎者好。

  要真的細細算來，可能僅有三分是在演技，而且還不算是客觀層麵的差距好壞，而是取決於評委的喜好取向。

  另外三分則在資曆和名氣，江棠太過年輕，又是首次提名，評委出於這方麵的擔憂會略過她是難免的。

  還有三分就是江棠和高越都懂的奧斯卡公關問題，這也從來是門學問。

  奧斯卡公關不是直接撒錢。

  當然，錢撒得也不少，但是怎麽撒也是有講究的。

  譬如想方設法打聽奧斯卡評委身份，然後和他們拉近關係，出入在評委們常去的老店，試圖在評委眼前加深印象……

  都是這樣迂回曲折的方式，難度也相對來說更大。

  否則奧斯卡也不會成為演員趨之若鶩的金色舞台，電影界最高榮譽之一。

  至於這十分裏還剩下的那一分，就是看天，看命，看運氣。

  江棠聽完，也若有所思。

  她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那你覺得，我該演嗎？”

  高越一聽這話，就知道江棠肯定有其他考慮。

  也江棠極具主見的性格來說，演或是不演，她應該內心自有衡量，高越身為經紀人其實很少有能決定江棠選擇的時候。

  現在江棠卻問出這樣困惑、模棱兩可的話，高越就知道，江棠心裏的另外那個答案，一定是讓她猶豫不決、捉摸不定的。

  她輕輕皺起眉心：“你……”

  話還沒說完，包廂門被輕輕敲響。

  是上菜的女侍者，在得到回應後端著陶盤魚貫而入，精致如藝術品的料理一盤盤呈現在兩人眼前，每一份的分量都不多，顏色淡雅又清新，幾乎能讓人想象到它爽利的口感。

  高越被這麽一打斷，也知道急是急不得的，幹脆提醒江棠先吃飯。

  兩人趁熱品嚐了兩道料理，味道都很棒。

  興許也是因為美食的撫慰，江棠心情明顯舒展不少。

  她輕輕放下筷子，回答了高越沒有問出口的疑惑：

  “嗯，我是有點別的打算。你應該知道，我一直想嚐試些演員身份以外的新事物，比如導演。”

  “這個我當然你知道，你連又累又苦的副導演都做過了……唔，難道你是想，籌拍電影？”

  高越說完猜測，既覺得驚奇，又覺得是在她意料之中。

  這的確是江棠敢做出來的事。

  在別的年輕演員還在想著怎樣穩固自己的地位，怎樣能紅得更久，怎樣能賺更多錢的時候，江棠已經在嚐試突破舒適圈，往新的領域探索了。

  高越正襟危，嚴肅地麵對江棠：“你能說說你的計劃嗎？”

  江棠無奈歎道：“我腦子裏是有個劇本雛形，但它還在構思中，我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完成，也許幾天，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

  靈感是最不確定的東西，穩妥如江棠，也不敢說出肯定的話。

  所以她才猶豫。

  走到這個位置，她早已經不是孤身一人，背後還牽連著許多人的工作和利益，也不是她想任性妄為就可以的。

  高越沉吟著：“也就是說，你想籌拍你的第一部作品，但是你不確定能夠時候能拍。”

  江棠點點頭，抿了口熱茶。

  高越隔著嫋嫋薄煙水霧，看著江棠朦朧未明的眉眼輪廓，忽然笑了。

  “我以為，這對你來說不會成為問題的。”

  “哦？”

  “按照你的性格，不應該迎難而上嗎？誰說魚與熊掌不能兼得了？”

  高越突然一句點撥，也讓籠罩江棠的迷霧有種豁然開朗的明亮感。

  她眉梢輕揚：“是我當局者迷。”

  的確，是她混淆了超英電影和其他電影的概念。

  拍攝其他電影，像是安德森和秋寒執導的電影，江棠必須要投入百分之兩百的專注度，她要反複推敲角色性格融入自身，每個表演細節，哪怕是電影裏一閃而過的兩秒鏡頭，背後都是她數日鑽研的功夫。

  在這樣的拍攝強度下，江棠要想兼顧劇本創作，決計不可能。

  可是超英電影不同，首先它是以視覺效果為主的商業大片，角色性格本來就不需要江棠花費多大精力，其次江棠不是第一主角，分配戲份不多，空裕時間也就更多。

  江棠完全可以在拍攝超英電影的同時，繼續她的劇本創作，反正她執導的首部電影開拍，也不是幾個月或者半年就能搞定的，行程上來說是完全兼容的。

  於是江棠就問出很關鍵的問題：“試鏡是在什麽時候？電影幾月開拍？”

  高越回答：“試鏡在下個月，開拍應該在下半年，要不了三個月就能殺青。”

  江棠計算著時間：“差不多。”

  高越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不過對你來說，五月份還有另外一件大事。”

  江棠回憶片刻，好像沒有相關行程的記憶：“是有什麽新安排嗎？”

  高越觀察江棠神情，無奈笑道：“秋導沒跟你說嗎？《明日》參選戛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