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羅的演講不長。

  她的發言冷靜又理智，羅列很清晰，一看就是她的風格。

  台下眾人大概很難想象到，脫稿演講的江希羅，其實是在開講的五分鍾前背完的稿子。

  等演講結束，江希羅走下來，早早等候在側的蘇依依第一時間遞上礦泉水。

  “演講真的很精彩！”蘇依依毫不吝嗇誇獎。

  江希羅頷首道謝，目光卻開始在後台搜尋起來。

  江希羅下台的時候，餘光瞥見江棠也起身了。

  她會來找自己嗎？

  江希羅不確定。

  想起助理搜集的這兩年來，關於江棠的所有經曆，不由得吐出一口悶氣。

  她的異樣，蘇依依也發覺了，正打算問希羅姐是不是遇到什麽事，眼角餘光就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來。

  “江棠同學？”蘇依依睜大眼睛，“你怎麽到後台來了，學生會以外的同學是不能進後台的……”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身旁江希羅沉聲喊她：

  “小棠！”

  不再是沉靜的、理智的音色，而在那之上，多了很多別的壓抑著的情緒。

  江棠已經慢慢來到江希羅身前。

  姐妹倆對視著，久久沒有說話。

  一旁的蘇依依這才發現，身高相近的兩人，眉眼竟然有幾分相似。

  她們的關係是……

  下一秒，江棠幫她解開了疑惑。

  她朝江希羅喊了聲：“姐。”

  隨著這聲吐出，重重壓在江棠心口的石頭跟著被挪開，撥雲見日，她的心情跟著明亮起來。

  江棠以為，她會有些阻礙的。

  沒想到這聲“姐”遠比她以為的，還要順利地脫口而出。

  江希羅露出罕見的笑容，忍不住朝她伸出手，親昵地拍拍江棠肩膀。

  “兩年不見，看上去長大很多。”

  她能發覺，妹妹有種脫胎換骨的變化。

  可是當她想到，這其間所有的變化，都是源自她踽踽獨行後的磨礪成長，便不由得懊惱當初的決定做得太幹脆。

  滿心撲在研究上，竟然忘記了還在需要她的妹妹。

  “……對不起。”

  萬千話語，最後隻濃縮成這兩字。

  江希羅不善言辭，她實在是想不出更好的解釋。

  對於這句沉重的道歉，江棠回答得很輕快。

  “沒關係。”

  這是來自安妮的真正想法。

  那道稚嫩純白的靈魂消散前，沒有半點對親人的怨念，隻有濃濃的不舍，和能好好跟家人在一起的美好祈願。

  江希羅笑了。

  笑得很真心，難得的開懷。

  姐妹倆之間的隔閡，在這一笑之間，盡數泯滅。

  “江棠同學是……希羅姐的妹妹嗎？”

  江棠終於有餘光，能看見站在旁邊的蘇依依了。

  “是。”江棠發覺蘇依依的稱呼，“你認識我姐？”

  蘇依依扯出一抹笑：“原來我們也是親戚啊。”

  江希羅主動向江棠解釋：“她是蘇家那邊的女兒，她的曾祖父與我們的曾外祖父是親兄弟，與我們是隔房的表姐妹。”

  江棠有些意外。

  原來她跟蘇依依是親戚？

  這時候，又有人走過來。

  “江棠。”那人走來，又靠近幾步，才喊，“江希羅。”

  來人是江希景。

  麵對他的招呼，江希羅不算熱情地回應一聲，也沒叫哥，冷淡全都寫在眉眼裏。

  江家兄妹三人，江希景跟江希羅長相是最相像的，就連氣質也非常接近。

  隨便誰看到他們倆，都能認出兩人之間的兄妹血緣。

  但是，除卻輪廓有幾分相似，這兩人的態度，疏離到壓根看不出是親兄妹。

  江希景和江希羅麵對而立的時候，如出一轍的淡漠冷硬，仿佛是在照鏡子。

  也就在看向江棠的時候，冰雪化去之餘會多幾分暖意。

  江希羅像是憋了不少話。

  礙於蘇依依在側，她沒有第一時間對江希景說出口，而是冷冷橫他一眼。

  直至回到後台休息室，房間裏隻有他們三人，江希羅的臉色驟然沉下。

  “江希景，這兩年你人是死了嗎？”

  江希景仿佛不是第一次麵對江希羅的針鋒相對。

  事實上，他們兄妹倆從小關係就很一般。

  因為太像了。

  江希景沒有動怒。

  他知道江希羅說的這兩年代指的什麽。

  於是平靜地回答：“這是江棠的選擇，兩年前她已經十六歲，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不是牙牙學語的小孩子。”

  江希羅緊緊皺著眉：“我沒有說她選擇不對，但是最近幾個月她發生的事情，你了解嗎？”

  “這是意外。”江希景回答道，“如果不是我們的暗中照拂，江棠這兩年不會發展得如此順遂。”

  隻是沒想到，讓江棠輪番遭受網絡暴力的那一個多月，母親生病，父親陪同，他又身在中東……這一切都太過巧合。

  誰都無暇顧及到網上的波瀾，更沒想到他們以為的小小波瀾會造成怎樣後果。

  成為兩人背景板的江棠抱著手臂，聽著哥哥姐姐的對話，斂目從容，不見驚訝。

  的確，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在接受安妮的記憶後，她就差不多猜到，安妮這兩年在娛樂圈能順風順水，規避某些人的險惡用心，背後少不了家人的暗中照拂。

  否則的話，一個十六歲沒有任何靠山的漂亮小女孩，不可能就靠著臉，便在娛樂圈闖出一片天地。

  江棠經曆過更多，更明白世界和人性的黑暗。

  相對的，安妮太過天真單純。

  除卻小時候被保姆虐待過的經曆，其實江家父母把她保護得很好，讓她生活得像是城堡裏的公主，不曾接觸到半點外界的風浪。

  所以，清楚來龍去脈的江棠，對江家父母和江希景江希羅都沒有任何不滿。

  可是江希羅將這番解釋聽在耳中，一點兒也不滿意。

  “所以你作為長子，作為小棠的哥哥，將爸媽和她的關係處理成這個樣子，你覺得很驕傲嗎？”

  江希羅這一刀，刺得江希景說不出話。

  不得不說，江希景被戳中痛處——

  他以為他是完美的兒子、合格的兄長。

  直到前段時間江希羅的一通電話，他了解到江棠近兩月的近況，他才恍然明白自己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