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恒淵僵站在棺前，就在這時，葉彤從外邊快步走進來，看到鬱瑤的靈堂，她的眼底閃過一抹快意，接著就是低聲開口：“公子，幾位將軍到了，請您回去商議要事！”

  霍恒淵一動不動，沒有理會。

  葉彤眼神閃了閃，心裏難忍憤恨。

  可接著她又安慰自己：人已經死了！無論如何，那個女人已經是個死人了，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她強忍著嫉恨咬牙上前：“公子……”

  就在這時，守在外邊的平雲衛忽然一聲厲喝：“什麽人？”

  下一瞬，一襲白衣從外邊走進來，幾名沒攔住人的平雲衛緊跟著，對那人極為忌憚。

  是穀清流。

  看到穀清流的一瞬，葉彤心裏頓時一驚，上前一步率先開口：“穀師兄，你怎麽來這裏了。”

  穀清流淡淡看了眼葉彤，隨即收回視線邁步朝靈堂前走去：“無事，我來上柱香而已。”

  霍恒淵緩緩回頭，視線掃過葉彤明顯緊張不安的神情，隨即落到穀清流身上。

  “穀神醫……”

  霍恒淵滿眼血腥：“你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穀清流還沒出聲，葉彤便是急聲驚叫：“穀師兄……有什麽事，我們先回去再說。”

  葉彤麵色泛白滿心慌亂。

  她完全沒想到穀清流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來給鬱瑤上香？

  他們萍水相逢，為什麽要上香？

  鬱瑤果真是個狐狸精，連穀清流這樣近乎不通俗世感情的隱世之人都被她蠱惑了心神……死有餘辜！

  葉彤死死盯著穀清流，眼中滿是乞求。

  不能讓霍恒淵知道……否則，她必定生不如死！

  穀清流當初欠她人情，他們還是舊識，他不能出賣她！

  穀清流略微思索，隨即出聲：“我當初答應你的事，已經做到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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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彤猛地睜大眼，想要說什麽，一時之間卻又不知該怎麽阻止，然後她就聽到穀清流沉吟著說道：“當初答應你的事情中，並不包括要替你保密……答應不說出去的是鬱瑤，我沒記錯吧？”

  葉彤猛地僵在那裏，整個人搖搖欲墜。

  而這時，霍恒淵整個人像是已經要被腦中的劇痛撕裂一般……鬱瑤的傷疤、穀清流和葉彤語焉不詳的樣子已經讓某些事情浮出水麵。

  那些他以前未敢奢望過，如今更是不敢去想的事。

  霍恒淵眼底血色翻湧，緩緩上前一步，抬了抬手……數道黑影瞬間出現，將整個靈堂圍得密不透風。

  葉彤麵色煞白如紙：“公子，你這是做什麽？”

  霍恒淵看都沒看她，而是目不轉睛看著穀清流：“穀神醫，我不想傷你……”

  穀清流毫不猶豫點頭：“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霍恒淵心髒緊抽：“幫我解毒的人……是誰？”

  穀清流看了眼靈堂，緩緩開口：“鬱小姐。”

  霍恒淵身形晃了晃，喉嚨中泛出絲絲猩甜。

  穀清流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隨即認真道：“你不必一句一句問了……要解藏生之毒需要以人作藥引，可做藥引的人會痛苦異常，葉彤原本的確是想救你的，隻是實在無法承受那份痛苦，所以才換了鬱瑤……”

  葉彤尖叫：“穀清流，你不可以！”

  穀清流有些不解：“為何？”

  霍恒淵緩緩開口，一字一頓：“說下去……”

  穀清流哦了聲，接著道：“鬱瑤要幫你解毒，我欠葉彤一個人情，要還人情，便按她所說，要求鬱瑤把替你解毒這件事保密，否則就不救你。”

  霍恒淵眼中的血腥越發濃鬱……

  穀清流還在認真陳述：“第一次解毒失敗，因為你的毒已經滲入肺腑，要完全解毒，需要你處於瀕死之際，由鬱瑤來動手……這也是救你的條件。”

  霍恒淵神情麻木，強行將喉中腥甜強壓下去，眼前是那抹不甚清晰的畫麵：少女低聲啜泣顫抖著，他大口吞咽著她手腕湧出的血液……

  “很疼嗎？”霍恒淵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輕飄飄的讓人心驚。

  穀清流認真想了想，緩聲說道：“錐心刺骨，痛不欲生。”

  霍恒淵眼前一黑，周圍一眾平雲衛疾呼出聲：“主上。”

  可這一瞬，別的任何聲音都沒辦法再被他聽到，霍恒淵隻覺得自己一顆心已經被撕裂成兩半，眼前盡是淩亂滑過的畫麵。

  南楚皇陵中，少女和他並肩而戰……她狡黠的笑臉，以及水中渡來氣息時第一次親吻……

  就是因為那個親吻，他亂了心神。

  他知道自己背負了多少東西，平雲關外荒原上十數萬冤魂還在日夜哭喊，他隨時可能毒發身亡，卻不得不一步步越來越遠的走在一條萬丈懸崖邊的道路上。

  他想要她。

  想要那抹明麗而充滿生機的豔紅，可他卻注定隻能隱藏於黑暗偷偷窺探，被那明亮的赤色灼傷雙眼。

  將她從盛京擄走根本是心血來潮，可那一瞬，知道自己很可能一去不回，他終是忍不住，在霍家傾覆之後，第一次任性妄為……隻是想強行將她留在身邊。

  哪怕知道她一次次的溫聲軟語和假意親近隻是為了安撫，卻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淪陷。

  他恨的不是她，是自己的無能和無恥。

  無法讓她喜歡，卻又無法放她離開自己身邊……

  他當初一直是這麽認為的，她對他沒有半分情意，一次次的親近不過是別有用心需，可他還是忍不住，哀求一般讓她和自己回去燕北。

  他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淪陷……

  刺進他胸口的一刀讓他徹底明白那一切不過都是他的奢望……他恨她入骨，可最狠的報複，依舊是想要將她逼到他身邊來。

  隻要她願意跟他回去，以前的一切，他都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可他從未想過要將她逼上絕路。

  興許是見霍恒淵的樣子太過可怖，穀清流沉吟片刻，緩聲開口：“其實也並非是你逼死她，她原本就命數將近。”

  霍恒淵驀然抬眼，雙目赤紅要滴血一般：“什麽意思？”

  穀清流解釋：“替你解毒的洗魄花對她的身體造成損害，會讓她目不能視且無法行走……她說寧死也不想又瞎又癱，所以我給了她破冰丸，讓她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一段時間……”

  穀清流話音未落，霍恒淵一掌就拍了過來。

  這一掌速度太快，饒是穀清流都躲避不及，被他一掌拍飛出去狠狠撞上牆壁。

  霍恒淵雙目充血，滿眼殺意：“你給她毒藥！”

  穀清流站起來有些生氣：“是她想要的，我是在幫她，她還因此跟我道謝。”

  霍恒淵咬牙驀然上前，穀清流輕飄飄向後掠去：“我不欲與你糾纏，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是節哀吧。”

  說完，他飛身翩然離開，而最後那句話，瞬間將霍恒淵釘在原地……

  眼中一片赤紅，他胸腹間亦是一片翻湧著，下一瞬，霍恒淵驀然從喉間噗出一大口血跡。

  “主上！”

  平雲衛數人連忙閃身上前將他扶住，可接著就被他冷冷揮開。

  反手抹去唇邊血跡，霍恒淵轉身一步步走向打開的棺材……停在棺旁，看著安靜睡在那裏的少女，他的眼中終於湧出淚水，喉嚨緊抽著，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一雙手不斷顫抖著，極輕極柔的從少女麵頰撫過，耳邊是她一次次或明快狡黠或無奈歎息的聲音。

  “表哥，我們以後和平共處如何？”

  “不是我、我沒有出賣你！”

  “我在盛京等你……”

  “霍恒淵，我沒有對不起你。”

  “我沒有對不起你……”

  霍恒淵顫抖著，喉嚨溢出破碎不堪的嗚咽……

  下一瞬，周圍驚呼四起。

  “主上！”

  “公子！”

  就連一直在咒罵霍恒淵的李若蘭都愣在那裏。

  在所有人視線中，霍恒淵的頭發一寸寸變白……直至成為滿頭銀絲。

  他卻渾然未覺一般，伸手從棺材裏將鬱瑤打橫抱進懷裏。

  葉彤跌坐在地，下一瞬，就看到霍恒淵衝她抬手。

  “噗”的一聲響，葉彤痛呼倒地，胸口暈染出血跡。

  “看著她，不準她死！”

  話音落下，霍恒淵抱著鬱瑤的屍身閃身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