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直駛進了一個混亂的城中村，為了不引起事端，晏許之帶了口罩鴨舌帽，鬱瑤跟在他身後下車，就看到眼前是一座城中村裏很常見的民房。

  房門口一溜煙站了八個或大或小的孩子，一個個滿眼興奮又有些緊張的看著他們。

  直到最大的小少年衝進了晏許之懷裏：“大哥……”

  其餘一群小的立刻就湧了上來，幾乎瞬間將他淹沒。

  鬱瑤在後邊看著那一幕，心裏一陣柔軟。

  她已經知道了晏許之的事，看到這些孩子對他的依戀，就知道他對這些小家夥有多好。

  一個女人從二樓陽台探出頭來，麵帶病氣卻笑的溫婉：“帶大哥和客人回家來，別堵著路。”

  一群小的立刻嘰嘰喳喳把晏許之往裏麵拉……晏許之轉身衝鬱瑤伸手：“進來吧。”

  鬱瑤走過去，然後就聽到一個小男孩笑眯眯：“大哥，這是不是未來大嫂啊？”

  晏許之微頓，隨即挑眉：“這次考試考了多少？”

  那小男孩立刻就不說話了……

  鬱瑤沒把小孩子的玩鬧話放在心裏，跟著上樓。

  民房的二樓一共四個房間，被晏家全租了……晏許之帶著鬱瑤往裏麵走去，臨進門前，看了眼鬱瑤的小白鞋和米色連衣裙，想到她的出身，難得猶豫了一瞬，低聲說：“孩子多，家裏有些淩亂，你不要見怪。”

  鬱瑤連忙擺手：“不會不會，你別跟我客氣。”

  晏許之笑了笑，帶她走了進去……

  城中村的民房本來就有些破舊，孩子多東西也多，加上晏婉腿上有毛病做不了太多事，所以家裏的確亂的很。

  晏婉一邊拉著晏許之的手一邊有些不好意思對鬱瑤說：“抱歉，怠慢了。”

  鬱瑤笑了笑：“沒事的，您太客氣了。”

  晏許之和晏婉睡了會兒話後就開始指揮孩子們收拾東西。

  他和鬱瑤已經提前租好了另一處住處，那邊什麽都準備好了，這次回來就是專程為了帶一家人搬過去。

  小孩子沒別的心思，知道要搬去大房子，興奮不已，歡呼著收拾東西。

  晏許之習以為常站在後邊監督：“挑要緊的東西帶，舊衣服不用帶了，新家都有……”

  他以前要做的事情太多，沒辦法什麽都做，這些孩子也都懂事的早，已經習慣了在大哥的指揮下做好自己的事。

  然而最小的小不點才三歲多，根本收拾不了，很快就落後了別人很多，被旁邊的同伴壞笑著打趣說收拾不好不帶她去新房子住。

  小女寶急的要哭，鬱瑤失笑，走上前去幫她收拾東西……

  家裏的東西破舊髒汙，晏許之看到鬱瑤的白鞋白裙，自己立刻朝那邊走去準備收拾。

  還沒來得及讓鬱瑤別動，他就看到鬱瑤極其自然的把小豆抱在懷裏，摸了摸小豆的頭，渾不介意把小豆那隻有殘缺的手搭在自己脖子上讓她坐穩，然後就是一邊逗她一邊收拾東西……

  晏許之靜靜站在那裏看著這一幕，眼底是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柔情。

  要帶的東西本來就不多，他們的車又足夠大，八個小孩子擠擠，一車就拉完了。

  等到了晏許之新租的別墅那邊，孩子們頓時就高興瘋了，歡呼著樓上樓下跑。

  晏婉在那裏看著笑，笑著笑著又是低頭擦了擦眼角……

  晏許之去帶孩子們選自己的房間，鬱瑤陪著晏婉坐在樓下，她給晏婉倒了杯水：“阿姨，喝點水。”

  “謝謝。”晏婉接過杯子喝了口，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眼角：“讓你見笑了。”

  鬱瑤搖頭：“不會。”

  晏婉環顧了圈屋子裏，微笑著：“看到許之過得好，我真的很高興……是我沒有照顧好他，讓他十幾歲就要幫我支撐起這個家。”

  晏婉像是陷入了回憶，低聲跟鬱瑤說著晏許之以前的事情。

  “他平時看著冷冰冰，可對弟弟妹妹比誰都心疼……那年冬天很冷，他為了給弟妹每人買棉衣棉鞋，偷偷去工地扛水泥，腳被砸爛了也不說……”

  晏婉說著，眼睛又紅了：“除夕那天，小的每人一身新棉衣，高興的吵鬧了大半夜才睡去……我要睡覺的時候感覺不對，去衛生間，才發現他在衛生間裏……腳泡在熱水裏，半邊腳掌都要爛掉了……”

  晏婉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

  鬱瑤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個貧窮沉默卻對家人滿心溫柔和嗬護的少年……她起身抱了抱晏婉：“您不要這麽說，在他心裏，您就是媽媽，晏晏能照顧媽媽和弟妹，自己一定很開心的……”

  晏婉像是猛地清醒過來，胡亂擦著眼淚有些羞赧：“真是抱歉，今天有些太高興了，失態了。”

  鬱瑤給她遞過去紙巾。

  晏婉道謝接過，頓了頓，抬頭看著她：“鬱小姐，我聽晏晏說了，你是他的經紀人，對他很好……真的謝謝你照顧幫助他，我今天給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賣慘……”

  晏婉輕聲說：“我隻是想說，許之從小到大都過得苦，十幾歲的年紀別人都在玩兒的時候，他每天要算計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他可能有時候會比較敏感或者是心思多，如果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的，還請你多擔待，給他個機會……他是好孩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鬱瑤笑著點頭：“您放心，我知道晏晏很好……”

  她何嚐不知道晏許之並不是表麵上那樣溫淡無害，又何嚐不知他使起手段來也是狠辣的很，就像當初對歐陽南，那麽輕而易舉就把歐陽南徹底踩死。

  可是，如果不是這樣，他又怎麽能照顧和保護這一大家人……有的人正是因為要保護著最柔軟的東西，才必須豎起一身利刺來……

  當天晚上，鬱瑤住進了晏許之的新家。

  房間夠多，她自己住一間，一路趕路又搬家，躺下的時候鬱瑤覺得自己都快散架了。

  鬱瑤很快就睡著，另一個房間裏，晏婉靠坐在床上，晏許之坐在她旁邊輕輕給她按腿。

  “姑姑，明天送您去醫院，已經聯係了專家……家裏會有保姆照顧，您放心好好治療。”

  晏婉摸了摸他的頭：“好。”

  晏許之便是輕輕低頭枕在晏婉腿邊。

  晏婉像小時候一樣輕撫著他的頭，溫柔出聲：“喜歡那姑娘麽？”

  晏許之眼睫顫了顫，片刻後，低低嗯了聲。

  晏婉笑了笑：“為什麽要猶豫呢？”

  晏許之靜靜輕靠在晏婉腿上，微笑了笑：“我配不上她。”

  晏婉手上動作頓了頓，抿唇微笑：“看著像是大戶人家的姑娘……”

  說著，她低頭看著晏許之：“可是我們許之也很優秀啊，怎麽會配不上呢？”

  晏許之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晏婉的手放在他頭上，緩緩說道：“如果覺得自己不夠好，那更要努力認真和全心全意的對待，如果隻顧著胡思亂想和懷疑自己，那就真的配不上了。”

  晏許之眨了眨眼，坐直身體看著晏婉。

  晏婉含笑看著他：“你們這個年紀，遇到喜歡的人不應該考慮太多東西，無所顧慮的愛一回才是，哪怕受傷都是一種回憶，不然，等老了要後悔的……”

  仿佛一隻看不見的手撥走了迷霧，晏許之的眼睛緩緩亮起。

  片刻後，他認真點頭：“我會的……”

  第二天，鬱瑤和晏許之把晏婉送到醫院安置好，又親自看了中介公司介紹來的兩名保姆，確認一切沒有問題後才登上返程飛機。

  飛機起飛的時候，鬱瑤伸手附在晏許之手背上和以往一樣安撫的輕拍了拍他，可下一瞬就被晏許之反手握住。

  她下意識扭頭看去，就對上晏許之格外專注柔和的視線……

  鬱瑤微怔，手往回縮了縮，卻沒能縮回來，晏許之握著她的手微微發力……就在鬱瑤有些懵逼的時候，晏許之眼睫顫了顫，緩緩鬆開。

  她收回手閉眼靠回座椅上，表麵一片平靜，可心裏卻已經完全亂了。

  “抱歉，一時沒忍住。”

  鬱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