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有點不太樂觀，我希望你能夠振作一點。”男醫生說的話很是客觀，他的目光觀察著張生的神情，好幾番猶豫才開口道，“大家都是同行，我也不想說什麽官話。”

  “節哀吧，兄弟。”

  “你的母親現在是腦癌晚期。”

  張生還沒有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男醫生並沒有再一次把話重述一遍，而是無聲的，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帶著一種好自為之的意味。

  張生回想著男醫生剛才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地回想著。好像說什麽他的母親是腦癌晚期。

  明明每年都有檢查一次。

  怎麽今年就……

  張生用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他沒有感到難過，也沒有眼淚流出來。隻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彌漫在身體周圍的各處。好像突然間知道，早就會離開的人提早的時間，可是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他的母親就要……

  人與人的線多半都是交叉線，偶爾有交集，卻過著各自不同的生活。

  隻有父母是平行線。

  張生的母親是上麵那一條線，比他多了一大段的距離，同樣的也比他距離死亡更近。張生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隻是沒想到會是今天。

  “我一直以為她是裝瘋。”張生無奈的笑著，抬頭看著天花板，讓紅色眼眶裏麵的淚流回去。

  “你再去陪陪你母親吧，她沒有多少的時間了。”男醫生有幾分沉重的說著，估計過不了多久他們又要回到‘那裏’了。

  張生，“好。”

  ……

  推開房間的門，張生看到木青青乖巧跪在地上削著蘋果喂給他的母親吃。

  母親非常安靜的躺在床鋪上，一口一口的吃著蘋果，眼睛裏麵都是木青青。

  三名醫生站在房間的角落，各自拿著不同的東西，虎視眈眈的盯著她們兩個，以防出現突發情況能夠順利的拉開她們兩個人，順便強製性喂藥。

  張生沒有進去就站在門口的位置，痛苦的目光中帶著一點點的欣慰。他哭不出來，甚至沒有一絲一毫想要哭的情緒。也許心中覺得現在這個時候能夠陪伴在她們身邊就已經不錯了。

  木青青一口一口的喂著病床上的女人，口中說著哄人的話，“你乖一點，如果他們再傷害你，你就努力的反擊回去，你的背後有我呢。”

  張生的母親安靜的點了點頭，木青青用小刀再次削了一小口蘋果，用刀子托著遞到張生母親的口中。

  張生突然聽懂了她口中的他們是誰，他的眼神落在角落裏的三名醫生身上。

  醫生站在光線陰暗的角落，又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真的有點像地獄裏麵來勾魂的使者。

  乍一看還挺觸目驚心的。

  但是多看兩眼又能夠看到他們眼中的善意與擔擾。

  在張生看來，他這個職業是為了拯救她們，為了帶自己的母親脫離苦海。可是到了木青青的口中，就變成了他們這個詞，就變成了會打她的壞人。張生心中一時間五味陳雜。

  他想說不是這樣子的。

  他想說我會保護你，還有……母親。

  可是他說不出口，他並沒有好好的照顧好自己的母親。無論是疏忽大意也好，還是時間陪伴的少也罷。他終究沒有在行動上表現出來。

  三名醫生也看到了張生，其中一名女醫生對另外兩名醫生點點頭，三個人默默地朝著房間門口退出來。

  在張生耳邊，其中一名醫生小小聲的說，“我們就在門口，你看一下能不能治療好你的女朋友，如果不行我們幫打下手也可以。”

  張生搖了搖頭表示拒絕。

  三名醫生不再說話。

  他們給兩個精神病人獨處的空間，木青青與張生的母親都跟他們以往接觸的類型不一樣，雖然類型不同，但勝在好管教。

  三名醫生中的兩名男性醫生，最初都是在普通精神病院工作的。

  他們以往的精神病人。

  有的覺得自己是一個動物，會不停地模仿動物的習性，並對人類產生厭惡和防備；還有的病人沒辦法管理好自己的身體，會隨地的大小便，經常性發糞塗牆；還有的精神病人平常表現的跟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但是一旦激怒他們，他們會失去自己的意識，從而做出傷害人的舉動。等到他們恢複意識的時候，完全不知道這期間自己幹了什麽。

  他們因為工作的由於而調到其他地方，再因為高薪進入這裏。

  隻管一個人比管多個病人好多了，每個人的房間又很舒適，隻需要每個人時不時的看著張生的母親。

  但是現在……

  三個人彼此對視一眼，如果不是回到豪宅工作，他們最終的結局估計還是被迫辭職。

  畢竟三個人的主業都是精神科。

  雖然每個人都想過不幹，但是不幹這些更能去哪裏呢？

  輕鬆的工作沒有在這行錢多，幹這一行又要繼續忍受精神上的折磨。三個人彼此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意思，各自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早晚有一天他們也會瘋吧。

  他們都無比的清楚，身世比不過張生，張生就算是不工作照樣有飯吃。

  他們隻能努力。

  張生目光一直看著自己的母親，他沒有見到過這麽安靜的母親。不，很久以前見過。可是自從她瘋掉之後，很少有這麽安靜又乖巧的樣子，隻是可惜時間不多……

  張生看著木青青，心中有一點點的心疼，向前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

  他沒辦法走進木青青的世界，也許現在這一刻，木青青與他母親的世界是完全相通的。

  他又何必以一個外來者的身份打破這個平衡。

  張生看著自己的母親，很恍惚的意識到，母親她曾經也是個女孩，因為生了他才變成了一個女人，而她在現在的木青青麵前，卸下了在他麵前的成熟，重新以一個女孩的姿態，麵臨著這個世界。

  張生也是第一次見到木青青這麽溫柔的時候，他以前看見她都是充滿悲傷的崩潰碎片，這次竟然詭異的有點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