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你敢死,我……不敢!
作者:八無和尚      更新:2020-05-10 23:16      字數:2346
  吳爭歎道:“這也是此戰關鍵,必須以命換命。我軍沒有騎兵,沒有紅衣大炮,無法及遠,隻能引韃子近前廝殺。可韃子不蠢,隻要能近前,必定依仗騎兵速度,對我軍進行襲擾,絕不肯麵對麵決戰。之前下官在始寧鎮得手,無非是憑借地形之利,真要是在象此處官道上對戰,恐怕下官早已身死多日了。”

  魏文遠點點頭道:“吳千戶說得對,想要殲滅這股敵軍騎兵,隻能以命換命,否則無法引得韃子入甕。”

  廖仲平不明白,“怎麽個以命換命?”

  吳爭解釋道:“就是把一支偏師作為誘餌,引韃子騎兵對之進行包圍,甚至殲滅。這樣,在戰鬥時,韃子騎兵的速度就會慢下來,再由設伏主力對其進行突擊。”

  廖仲平倒吸一口涼氣,他無法想象這種殘酷,他從沒有打過這種仗。

  其實魏文遠也沒打過這種仗,聽是聽過不少,可真犯到自己手上,這心卻是硬不起來。

  “這支偏師人數不能太少,少了韃子就會覺察是誘餌。”

  “至少得五百人之上。讓韃子認為就是主力或主力之一部。”

  “同時這支偏師必須有一定戰力,至少抗住韃子一輪進攻,為遠處埋伏的主力突擊贏得時間。”

  你一嘴,我一言,三人都說出了此戰的重點。

  但三人又沉默下來,誰來擔當這支偏師的任務?

  吳爭是真不願意,這是明顯找死的事,自己還有大事要做,這活接不得。

  魏文遠也沉默,之前一戰,他麾下三千人已經折損近千人,這種程度的戰損,已經令魏文遠無法向王之仁交待。

  堅持殲滅這股韃子,一是為了報仇,二是為了對王之仁有個交待。

  而廖仲平根本就開不了口,他麾下總共六百多人,之前一戰,傷亡過半。

  就算想勇敢承擔,人數也不夠,當然了,廖仲平心中同樣沒有這種找死的覺悟。

  可有人願意。

  “我去!”

  我去,不是後世的口頭禪。

  而是說,我願意去死。

  三人齊齊回首。

  挨完了四十杖的錢翹恭直直地立在那。

  吳爭狠狠地瞪了遠處沈致遠一眼,這廝又放水。

  錢翹恭向吳爭一禮道:“得大人開恩,留下翹恭一命。翹恭願立此功,將功折罪。”

  吳爭有些愣。

  魏文遠、廖仲平也有些愣。

  能答應嗎?

  三人的心裏都嘀咕起來。

  錢翹恭是錢肅樂長子,若真死了,如何向錢肅樂交待。

  哪怕是之前吳爭怒極之時,說要將其斬首,也不過是說說罷了,無非是想將錢翹恭踢出衛所。

  三人麵麵相覷,都不開口。

  錢翹恭道:“三位大人不必顧慮家父,家父從毀家杼難的那一天起,就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想來三位大人也是如此。若以翹恭之命,能換此戰勝利,翹恭覺得值得。望三位大人成全!”

  吳爭有些自慚,說實話,自己真沒有象錢翹恭的這般勇氣。

  不管如何用花言巧語來掩飾,自己若不是有吳爭刻在心中的那份執念,恐怕連現在這點都做不到。

  人的本性,便是趨利避害。

  不到極端,傻子才願意去死。

  而顯然,目前還不是吳爭認為的極端情況。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在錢翹恭的這番話麵前,吳爭覺得紮心。

  自己之前在張國維、錢肅樂、張煌言麵前所說的話,就象是無根飄萍一般,虛弱而無力。

  這一刻,吳爭突然發覺,其實活得簡單些,才更真實些。

  該做什麽就得去做,想幹什麽大膽去幹。

  人生苦短,怕什麽?

  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自己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更不必害怕什麽。

  就象錢翹恭,自己看不慣他的放蕩不羈、目無上官,可一瞬間,自己就被他的勇氣所震懾。

  這與錢翹恭的家世、父親無關,和他的俊郎外表無關。

  隻與他此時展露的勇氣有關。

  人與人之間的感動,不在天長日久,隻在一個眼神、一句話、一瞬間。

  這是一次洗滌,對吳爭內心塵垢的一次洗滌。

  吳爭覺得有一種吐清心中鬱結的暢快。

  “好!就這麽定了。本官麾下一營,暫交於你統領,加上你麾下五百多人,共計八百餘人,應該夠了!”

  “謝大人!”錢翹恭有些意外,意外的不是吳爭同意自己去冒險,而是吳爭將他的嫡係,也扔進了這場凶險的遊戲。

  魏文遠的臉色很難看。

  廖仲平的臉色同樣難看。

  可二人的難看不一樣。

  廖仲平是自慚形穢。

  魏文遠不僅自慚形穢,更有一種被忽視的憤怒。

  可魏文遠沒有辦法,因為他需要向王之仁負責。

  如果由他麾下明軍來擔任這次冒險,一旦再次折損,恐怕王之仁會宰了他。

  但不可否認的是,二人的目光中,絕對有欽佩的成分。

  這不是上官對下屬的欽佩,而是人對人之間,軍人對軍人之間的敬佩。

  你敢死,我……不敢!

  簡單,卻……紮心!

  這時,有信使來報,監國魯王殿下急召魏文遠、廖仲平、吳爭三人。

  ……。

  這場仗,明軍算是傾盡人力、物力,從上而下,沒有人出錯。

  可以說是上下一同地對敵。

  但結果依舊敗了。

  魏文遠、廖仲平兩部傷亡近千人。

  可韃子騎兵留在戰場的屍體,僅六十三具。

  甚至在最後撤退時,帶走了傷員和傷亡者的戰馬。

  幾乎可以說是從容離去。

  這很令人……刺痛。

  不管是士兵還是主將,乃至監國朱以海。

  就在魏文遠、廖仲平、吳爭三人在商議如何殲滅這支韃子騎兵的時候。

  就在錢翹恭慨然自薦、甘冒凶險的時候。

  監國朱以海再次有了轉進的念頭。

  他甚至忘記了,剛剛在半天前,還是他親自下令斬殺了一個諫言轉進的吏部郎中。

  從“敢言轉進者斬”,到“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幾個時辰裏,朱以海的腦袋裏發生了什麽樣的改變,旁人不得而知。

  但很清楚,朱以海是真得要撤退了,他甚至已經派人與肅虜伯、舟山總兵黃斌卿聯絡,打算托庇於黃斌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