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一隻船隊順流而下。

  夜黑風高，夜色如墨，縱然有星月指引方向，夜間行船多少有些風險。可這支船隊並不太在意，他們顯然熟悉這段河道，水手們高超的行船技藝，讓他們能夠輕而易舉地完成夜間行船。

  大多數船員在艙中休息，甲板上隻有維持行船所需的必要人員。

  夜風偏冷，這些值守船員大多依然穿著單衣，裸露著胸前強健的肌肉，配以散亂的發須，顯得剽悍而不羈。兩名值守船員因為些許瑣事在對罵著，言辭粗鄙，劍拔弩張，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氣勢，其他船員卻隻是幸災樂禍的看熱鬧，沒有人上前勸解，反而開始起哄。

  這也使得，船上越來越喧囂。

  不能指望他們紀律嚴明，他們隻是一群水賊。

  烽煙四起，匪患叢生，太多人鋌而走險。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土匪盜賊，自然就有水賊河盜。

  直到一名獨眼漢子從船艙中走出，神色陰沉，爭吵叫罵聲才戛然而止。

  獨眼漢子外號“獨眼龍”，是這夥水賊的頭腦，在水賊圈子裏相當有名。

  水賊團眾多，都在水上討生活，為利益導致爭鬥發生的例子屢見不鮮，經過長期攻伐和吞並整合，小的水賊團多已覆沒，幸存下來的這些水賊團，逐漸形成了以水域劃分勢力範圍的默契。大家各自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如果越界搶生意，通常會引發水賊團之間的戰爭。

  這並不代表水賊團不能進入別的水賊地盤。

  江河不比陸地，可以繞道而行，沒有一個水賊團能永遠呆在自己地盤。

  借道，是每個水賊團都會遇到的情形。

  獨眼龍的勢力範圍宕渠水，這次進入漢江段，是應某個水賊團的邀請，聯手做一筆大生意。但是，獵物比想象中謹慎，他們購買了某個強大水賊團的旗號，按照水賊圈子的規矩，劫掠這樣的船，相當於向該水賊團宣戰。兩個水賊團權衡之後，不得不放棄原定計劃，悻悻而回。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獨眼龍很不爽。

  水賊們平時散漫慣了，現在卻沒人敢惹獨眼龍不痛快。

  要維持水賊團的開銷，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次白跑一趟，獨眼龍心中鬱悶難平，想到甲板上透透氣。

  岸上的火光和喊殺聲，引起他的注意。

  “有人交戰？這是哪裏？”

  有水賊道：“再往前就是漢水和宕渠水交匯處，應該是逐鹿領在交戰。”

  “逐鹿領？天下第一城！”

  “是的。”

  獨眼龍精神為之一振。

  逐鹿領的富庶遠近聞名，水賊們閑聊時，逐鹿領被提起次數是最多的。大家無數次憧憬著殺進逐鹿領，搶到大量財貨，可所有水賊心裏也都清楚，逐鹿軍同樣很厲害，搶掠逐鹿領的場景恐怕隻有做夢時才會實現。

  “要不要順手撈一把？”

  獨眼龍猛然生出這個念頭，便再也按捺不住。

  獨眼龍的水賊團至今沒有覆滅，並且一步步壯大，很重要的原因在於，他盡量避免主動招惹強大對手。象逐鹿領這樣的領地，正常情況下他絕對不會有想法，但現在不然。

  逐鹿領正在交戰！

  岸上好幾處位置有喊聲殺和火光，其中兩處離岸邊很遠。

  獨眼龍曾當過兵，從喊殺聲和火光他大致判斷出，交戰規模恐怕不小。聯想到近期益州局勢，攻打逐鹿領的很可能就是叛軍！以叛軍的雄厚實力，才有可能出動這麽多部隊，搞得逐鹿領陷入苦戰。逐鹿城絕對沒有能力對抗叛軍，尤其是多處受攻的情況下，領地南麵防衛應該很空虛才對。

  水賊團完全可以趁火打劫，摸到岸上撈一筆！

  叛軍不容於朝廷，水賊也不容於朝廷，叛軍應該很歡迎水賊的助攻吧？即便叛軍不領情，也沒有關係，獨眼龍要的是實惠，搶到東西就走。

  最近益州大亂，生意清淡，可團裏那麽多張嘴需要養活……

  幹了！

  獨眼龍決定上岸搶劫逐鹿城，讓一眾水賊又驚又喜。

  都知道逐鹿領肥得流油，有機會打劫逐鹿領，大家無比激動。

  有個別水賊提出：這裏不是他們的勢力範圍，借道通行卻出手做生意，壞了水賊團規律，很可能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獨眼龍不屑一顧：“怕個鳥！打逐鹿領的定是南部那些蠻子，逐鹿領撐不過去的，領地都要被滅了，我們趁夜靠岸撈上一筆，哪會有人知道？就算事後被人知曉，前麵不遠就是宕渠水，跟漢水這段分屬不同水賊團管轄，他們知道我們從哪上的岸？誰BB，老子都不認帳！”

  獨眼龍這番話，打消了水賊們最後一絲顧忌。

  船隊悄然靠邊，數百水賊來到岸上。

  有水賊道：“下遊有個附屬領地，前幾天我們從這經過，記得是些漁民。”

  獨眼龍道：“沒有水師？”

  “絕對沒有！”

  “走！”

  數百水賊躡手躡腳向漁歌鎮摸去。

  從船隊泊岸位置到漁歌鎮，需要經過一片瓜田，還有一座瓜棚。

  瓜棚中，有一名老實巴交的瓜農，看著河灘上突然冒出的數百條黑影。借著星月光華，依稀能看到他們手中的兵刃，數百人悄悄摸向漁歌鎮方向，顯然沒安什麽好心。

  培瓜腦子裏一片空白，感覺自己緊張地喘不過氣來。

  他膽子很小，第一次近距離麵對數百手拿兵刃的凶徒，嚇得兩腿打戰。培瓜恨不得找個地縫讓自己鑽進去，以逃避這可怕的場景。

  這片瓜田，就是培瓜利用閑暇時間打造。

  一個人照顧這麽大一片瓜田，沒有點絕活是不行的，很多鄉民對培瓜的成績感到不可思議，紛紛詢問他有些訣竅。培瓜總是笑而不答，也沒有人追問，誰沒一點秘密呢。

  隻不過培瓜保守秘密，不是為了敝帚自珍，而是不想驚世駭俗。

  他經常晚上打理瓜田，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現在培瓜有些後悔，今天領地打仗呢，不應該出來的。

  凶徒們離他近百步。

  以培瓜對地形的熟悉，如果馬上離開，他覺得自己應該能逃回夜雨鎮。

  但他遲遲沒有挪步。

  他跑了，凶徒們就會悄悄摸進領地，領地會被偷襲！

  雖然來到逐鹿領不久，但培瓜對這裏很滿意，所有鄉民對他都很友好。領地的薪水福利非常好，高到讓他覺得有些羞愧，種地而已，拿這麽多薪水，真是過意不去哩。他利用閑暇時間在河灘上種瓜，免費給大家吃，就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回饋領地給他的優裕生活。

  可沒想到，後來領地花錢收購他種出的瓜。

  大家告訴他，這是領主大人的意思。

  培瓜感動不已，領主大人真的很好……

  不能就這樣跑開！

  “敵襲！”

  驚惶失措的呼喊在河灘上響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