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六五 農墾團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7-09 20:28      字數:4156
  申京,禦書房。

  侍從官拿著一篇公文,高聲朗誦著:聖天子念切堯谘,恩深禹甸,課晴問雨,每先事以籌謀。發政施仁,必及時而補救。昨命漕、海兩道備賑,恤魯、豫、冀三省之災區,今複延期放粥,救百萬災民。

  覺天子登基來,聖慈與歲俱增,溯三千載中華,舊史從所未見。即父母家庭之愛,無以周詳,唯乾坤承載之功,方茲高厚。

  而臣弟南來,覺察帝國四方席豫而屢豐,恒戒奢而示儉觀瞻所係,唯帝製之莊嚴,節度斯存,不極人工之巧麗,蓋因為聖明天子執中建極,規矩省心,稱物品施,權衡合道。義當修舉,雖億萬而無辭,事近紛華,即纖微而亦謹。

  內閣一幹臣僚站在書房內,相互看著,不知這溜須拍馬的吹捧之詞是誰寫的,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都搖搖頭,戒備之時,卻見角落裏的裕王李君威尷尬笑著,摸著臉,頗為不好意思,似乎是他的手筆,但怎麽也覺得裕王寫不出這等駢儷文章來。

  一直等念完,李君華問:“這文章是誰寫的?”

  “是臣弟寫的。”李君威咧嘴一笑,說:“您不是說讓我上文寫明北上出遊的心得麽,我就寫了。”

  李君華眼睛盯著自己的弟弟,忽然眯眼:“你能寫出這等文章來?”

  “嘿嘿,抄借鑒的,借鑒的。這讀書人的事兒,不能算抄,對吧,文章千古事,斯文之人,總歸要守點規矩吧。”李君威從小臉皮就夠厚,大言不慚的說道。

  李君華把那頌揚之詞往地上一扔,嚇的一眾臣僚紛紛後退,李君威撿起來,看了看,雖說自己的字確實醜了點,但文章卻是好文章,自己抄的時候都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李君華問:“裕王,你從哪裏抄的,為何朕覺得這文章那麽熟悉?”

  話已經說開了,李君威也就不堅持‘借鑒之說’了,說道:“是在案牘庫裏找的,是當年在紫禁城時,一個江南酸才寫給父皇的,我覺得不錯,就抄來了。”

  李君華問:“那書生後來呢?”

  “發配澳洲了吧或者去了美洲,父皇在上麵批紅說,如此文采,不去弘揚中華文明,實在可惜,那些年不都是這樣的嘛。”李君威倒是實誠,但態度卻滿不在乎。

  李君華歎息一聲,氣的肝兒疼,李君威說:“皇兄,你饒了我,我肚子裏墨水不多你是知道的,非要我寫這寫那的,而且當著這麽多的人呢,給我留點麵子。”

  “下下去!”李君華瞪了耍無賴的弟弟一眼,讓他去了,李君威連忙謝恩,樂顛顛的去了,長出一口氣,又是逃過一劫。

  “還是不成器的樣子,唉,算了,議事吧。內閣,有什麽要事,一概稟告了吧。”李君華捏了捏自己的眉角,清了清嗓子,說道。

  首相何文瑞先說道:“皇上,日本戰事調停的人選還請皇上裁定,照理還是宗親出麵的好。”

  “裕王去不了。”李君華當先說道。

  自從裕王遊曆歸來,雖然閑不住,幾番北上南下的上躥下跳,但誰都知道,皇帝心疼自己的弟弟,幾番想要培養他,去日本調停戰事,那是露個臉就能立大功出大名的事,就當是海外旅行了,何文瑞原本想遞上這個梯子,賣個好,不曾想皇帝自己一腳把梯子踹翻了。

  “其實日本那邊已經打的差不多,雖然坐不下來,但戰事基本休止了,各方都有停戰休養的想法,並沒有什麽危險。”副相李北極笑嗬嗬的說。

  李君華道:“太上皇那邊不許,這事兒罷了,讓昭睿去吧,日本的事是他經手的,由他起,由他終,也算是有始有終,成王叔的嫡子,爵位也算是夠了,你們派遣妥帖的人跟著,若是尋常條款也就罷了,涉及聯姻之事,還是得上奏,就這樣吧。”

  何文瑞連忙應下,又說:“再有就是西北之事,大王爺的使者到了,李副相親自接待的,一應條款倒也沒有什麽出格的,也同意帝國遣人開拓費爾幹納,並且劃定了一塊富庶的區域交由定邊將軍府,但是由理藩院組織生產紮薩克入駐還是從內地招募百姓屯邊,理藩院與地方各有爭論。”

  “各有爭論,地方不是一直把丁口當寶貝捏著麽,理藩院下屬的旗佐也是捂的嚴實,誰也不願意往外掏,怎麽會有爭論?”李君華問。

  何文瑞笑了:“這次不同,以前是推諉,這一次是爭著去,尤其是北方各省。您不知道,理藩院派了一個測量隊過去,回報來的文書,說費爾幹納極為富庶,氣候良好,與淮北、中原一帶頗為類似,是理藩院下屬各地中最適合做農業區的,而兩年來,北方連遭水災和旱災,人口孽生,壓力很大,也想著借此機會,鬆緩一下。”

  “從帝國八年光複漠北起,這七年來連連在陸地擴張,拓疆千裏,理藩院下屬的那點人口禁不住消耗,伊犁河穀已經讓他們費勁了,若把攤子鋪太開,反而不好。但陸軍戰地觀察團匯報來的情報,說費爾幹納一帶雜胡雲集,動輒殺伐,尋常百姓去屯邊,危險重重,還是謹慎的好。”李北極提醒說。

  李君華點點頭,理藩院人手不夠,但尋常百姓又鎮不住雜胡雲集的中亞盆地,非得準軍事化部隊才行,思來想去,李君華道:“派農墾團吧。”

  內閣臣僚眼睛瞪大,農墾團隸屬於陸軍,是建設軍團中的一種,是當年李君度裁減軍隊時的產物,為了避免常備軍大量裁減而導致的戰力不足,把部分軍隊轉為生產軍團,處於內地或富庶區域的多是工程軍團,帝國建設鐵路、修築水壩橋梁等一些國家工程由其參加,等於用內閣工程款開支養活一部分軍隊,而農墾團則屯墾在一些比較富庶的地方,保證其生產所得可以養活本身之外另有富餘,一般在遼寧省、甘肅省等這些帝國建立後新辟且人口稀少的省份,多年以來,農墾團從未參與理藩院下屬各綏靖區的開拓工作。

  與理藩院下屬的軍隊不同,生產軍團雖然主要從事生產和建設,但也是領薪餉的,隻不過規格比較低。

  李北極是以軍人身份入閣,涉及陸軍的事他不能不說話,於是說道:“皇上,農墾團多在關內,一時開赴西極之地,恐生事端呀。”

  李君華看了他一眼,直言說:“你可莫要本末倒置,當初農墾團等生產軍團的設置,除了解決裁軍問題,最重要的是用這種特殊的方式維持一支準軍事部隊,這幾年,帝國又拓疆千裏,向北向西都在前進,遼寧、甘肅、陝西等省份已無任何軍事威脅,這些地方的農墾團大可裁撤,或還籍或就地安置,空出編製和薪餉來,招募新的農墾團去費爾幹納。”

  “可這一時半會去哪裏招募人口?”

  李君華道:“剛才裕王那份文章裏不是說了,冀魯豫三省交界,六府之地,連年災禍,且各地人口孽生迅速,去那裏招募,也就是了,有的是無家無產的人。”

  “是,皇上。”

  山東,泰安。

  陳四兒裹了裹了身上這件舊夾襖,把手塞進袖口,躲避著刺骨的寒風,縮在窩棚裏,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泰安城,忍不住唉聲歎息起來,嘟囔道:“同樣是這方水土養活的人,為啥皇上家就是土坷垃飛出的金鳳凰,俺陳四兒卻隻能當苦命人。”

  “就是,皇上都是咱泰山人,為啥咱們還要受窮。”另外一個人聽到了他的話,跟隨說道。

  “咳咳,你們懂個屁,這曆朝曆代都這樣,就說前明朱皇帝一家出在鳳陽,等朱皇帝到了京城,當地還不是唱,說鳳陽唱鳳陽,鳳陽是個好地方,自從出了個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你們就知足吧,至少朝廷發了賑災的米糧,不至於餓死,回去跟恁爹恁娘打聽打聽,當年留辮子的時候,受了災,別說賑災米糧了,辮子兵還要把你家的糧食搶走。”一個書辦生怕惹了事端,連忙勸說道。

  一直打瞌睡的書辦頭目也說:“要是你們爺爺奶奶還活著,也去打聽打聽,朱皇帝的時候,和辮子兵沒啥兩樣,也是搶你的拿你的,逼你全家上吊,要麽做賊。陳四兒,你二十多了,辮子兵你都忘了,你也留過兩年辮子吧。”

  陳四兒咽了口唾液,撓撓頭,說道:“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兒了,我這也就是發發牢騷,我是個饞嘴的,天天喝粥怎麽行,我不偷不搶,可這年景,想找點靈活換些葷菜都不行。”

  “去你大哥家呀,說不定你嫂子正殺羊。”剛才附和陳四兒的人呢打趣說道。

  陳四兒搖搖頭:“打死老子,老子也不回去,早晚老子得混出個人模樣,給那兩個賤種看看,把老爹留給我的東西搶來!”

  陳四兒說起來也是個苦命人,年幼記憶就是挨餓受凍,好不容易帝國建立,因為當年老爹帶頭支援帝國陸軍,當過勞工,分了些田畝,可沒幾年,老爹就死了,留下的十幾畝好地按理說要分給兄弟兩個,他爹過世那年,陳四兒生了病,年少時遊手好閑又欠了錢,大哥用這兩個由頭把屬於陳四兒的那一份全拿走了,陳四兒到現在也不知道哥哥是否真的幫自己還了錢,是不是真的為自己的病花費大價錢,反正自那之後,自己成了光棍漢,大哥家卻是蒸蒸日上。

  “你要是有個人模樣,先娶個媳婦吧,陳四兒,二十六了吧,連娘們的手都沒摸過吧。”書辦頭目打趣道。

  “不能,四兒在濟寧那邊的運河碼頭混了那些年,勾欄總會去過吧。”一個人笑道。

  陳四兒罵咧咧說道:“媽的,別說了,有點錢不是擲骰子就是喝酒了,哪裏上過窯子,早知道這樣,老子別說了,兩場災下來,老子又得從頭再來,但願老天爺保佑,讓我三十歲前娶個媳婦,哪怕是個寡婦呢。”

  “老天爺保佑不保佑你我不知道,但我倒是有個門子,保管明年就能娶個黃花大閨女當媳婦。”書辦頭目笑嗬嗬的說道。

  “當真?快些跟我說說。”陳四兒湊上去。

  書辦頭目道:“當兵去吧陳四兒,當兵發媳婦。”

  陳四兒的臉一拉,說道:“你別糊弄俺,俺又不是沒見過招兵的,當兵就給發餉,什麽發媳婦,而且俺也去過征兵站,人家嫌俺個頭矮。”

  書辦頭目說:“這次不一樣,以前是陸軍來征兵,這次是陸軍的農墾團,真的,月餉銀二兩,管衣服吃食,隻不過是去屯邊開荒,但也有好處,到了地兒就發媳婦,要是有立功表現,發兩個,陳四兒我記得你會打槍吧,你老爹不是教給你過拳腳麽,像你這樣的,肯定能行,到了地,至少給你一個大屁股能生養的黃花大閨女!”

  陳四兒瞪大眼睛:“真發呀?不能夠吧,誰家的閨女送給朝廷當糧餉發?”

  書辦頭目嘿嘿一笑:“自然不是咱們漢家閨女了,是洋娘們,對了,陳四兒,你不是在運河碼頭閑逛了幾年,見過隨駕去北京的洋婆子麽,皮膚煞白煞白的,黃毛紅毛的都有,那柰子比羊的都大,就這麽明晃晃的露著,聽說洋婆子陽氣重,說不定胸毛比你都發達呢!”

  “荷!照你這麽說,陳四兒哥還不一定收拾的了,上了炕頭還不知道誰在上麵呢。”幾個人起哄了。

  陳四兒卻是已經陷入了兩個明晃晃的圓球的幻想中,猛然說道:“真發呀?”

  書辦頭目拿出一份公文,說道:“這不,陸軍公文已經到了,上麵寫了,屯邊年限十到二十年,幫屯兵解決婚姻問題,到達即可成婚。當然,洋婆子是我聽別人說的,也可能給你發個韃子媳婦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