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六三 演講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3      字數:4127
  春天到來,漠北地麵的草開始吐出嫩芽,李君華率領所屬的軍隊離開了翁金河畔,向著杭愛山北麓前進,而第一個目的地則是清廷在漠北的政治中心和林,這支軍隊不過三千餘騎,滾滾北上,目標明確。

  斥候們送來的情報,和林現在很熱鬧,翁金河畔逃竄來的各部士兵,被清廷動員遷移卻失去指揮聯絡的喀爾喀各部,此刻都聚集在這裏。和林是曾經蒙古帝國的首都,清廷統治的核心,西遷各部必經之地,這裏有食物,有馬匹,還可能有報仇的對象,如果不追求報仇的痛快,西遁的滿蒙貴族也是不錯的搶掠對象,短時間內,這裏聚集了群龍無首的家夥們。

  低矮的和林城遙遙在望,李君華收拾心情,舉目望去,看到的是低矮殘破的城牆和滿地狼藉,唯一還算完整的隻有幾座寺廟,幾個哨兵或者說馬賊發現了這支軍隊,翻身上馬,向著和林疾馳,騎在馬上的烏以風持弓在手,準備追擊,李君華看了一眼,微微搖頭:“一個普通的蒙古兵而已,既無犯上之舉,留其一命何妨。”

  “殿下,我們在道路上截住了一支馬隊,據說主人是土謝圖部的薩圖汗。”一個侍衛來報。

  李君華打馬跟著侍衛到了馬隊所在的位置,隻有十幾匹瘦馬,還有幾輛大篷車,裝載的全是食物多是一些牲畜,一些羔羊也被宰殺,顯然城內已經食物匱乏了,想來也是,在北伐開始後,清廷的一係列的作戰和遷移計劃,可完全沒有為蒙古人的生死考慮過。

  “薩圖汗是誰?”李君華對那個名字非常陌生,他參與北伐之前是做足了功課的,雖說對滿清那些不值錢的勳貴爵位了解不很完全,但國公以上的都還是了解的,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叫薩圖的汗王,更重要的是,滿清遁逃漠北,整合各部的時候,已經完全廢除了汗王製度,就算是相對獨立的紮薩克圖部,原來的汗王也是頂著滿清親王的爵位,而且,土謝圖汗早年已經逃亡漠南,在帝國的掌控之中了。

  一群人都是搖頭表示不知道,烏以風立刻審訊馬隊的管事,很快就問明了和林城裏的情況,如今的和林城裏不僅有土謝圖汗還有車臣汗、科爾沁汗等一幹汗王,當然,這些所謂的汗王都是自封的,就以所謂土謝圖汗薩圖為例,他原本隻是土謝圖部的一個小台吉,當年主動歸降清廷後,也不過封了一等台吉,麾下部眾不過三百帳而已。

  如今的漠北亂做一團,帝國各路大軍把這片土地切了個稀碎,而原本的執掌者滿清政權卻已經不顧一切的西逃,舊有的秩序徹底崩潰,帝國還未建立新的秩序,那自然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了。

  一群從呼倫貝爾、克魯倫河或者庫倫一帶逃亡來的蒙古部落,和翁金河畔逃回的敗兵捏合在一起,控製了這座城市,包括薩圖在內的一些蒙古權貴快速處決親清的派係,成立了蒙古味道十足的忽裏勒台大會,宣布這個大會是蒙古最高權力機構,而各部在和林的權貴,或者是血脈尊貴或者是實力最強的,就地宣布自己是本部大汗,加入到忽裏勒台大會之中。

  而這個所謂的忽裏勒台大會的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商議如何歸附帝國,體麵的投降,盡可能的獲得利益,就是他們的目的。顯然,每個人都知道投降是大勢所趨,各自投降肯定不如一起投降來的利益大,大家聚集一起,還能和帝國一方討價還價一番。

  這種事帝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當年皇帝進駐京畿一帶,滿洲的兩個宗王不也在小皇帝北逃之後,組織了議政王大臣會議,想要把雜七雜八的雜碎捏合在一起,和帝國討價還價麽。

  “殿下,現在該怎麽辦?”烏以風倒是一臉愁容,碰到一群拉大旗扯虎皮的玩意,就像蚊子落在蛋蛋上,打打不的,容也容不得。

  畢竟帝國建立以來,廣泛招撫草原遊牧民族和關外漁獵民族,內藩外藩著實不少,封王也封了好些個,基本上原本部落的大汗都會封為王,小部落的汗王也能得到國公的稱號,可如今小小的和林城裏,大小汗王十幾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讓這些混賬王八蛋個個封王拜公的。

  “蒙古帝國都亡了幾百年了,我不知道什麽忽裏勒台大會,更不認識裏麵那群懦夫。”李君華冷笑一聲,然後拔出刀把馬隊的幾個俘虜的繩索割斷,對他們說道:“你們回去告訴裏麵的那些混賬,讓他們半個時辰內到這裏來投降,帶來一百帳或一百騎,我給他一個台吉,帶來一千帳或一千騎,我給他一個三等公,想用破紙糊些帽子來騙帝國的爵位,做夢去吧。他們若是不來,半個時辰後,我的士兵會衝進去,殺他們一個雞犬不留。”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要讓弟兄們結陣應戰了。”烏以風提醒道。

  李君華搖搖頭:“一群各懷心思的喪家之犬,何來鬥誌,你讓弟兄們隨時準備出擊,他們肯定會崩潰的。”

  正如李君華所預料的那樣,和林城的平靜隻是表象,隻是因為忽裏勒台大會的權貴們想要把全城百姓賣個好價錢,才維持了暫時的安寧,內裏卻是爭吵不休,特別是斥候送來了帝國大軍抵達的消息時,‘汗王’們為了誰擔任忽裏勒台大會的執掌者爭鬧不休,而李君華的命令傳來,更是引發了軒然大波。

  有人建議嬰城自守,派遣使者向慷慨的、仁慈的帝國皇帝請降,而不向小氣鬼太子求饒。也有人提出要整頓兵馬,出城迎戰,給這支騎兵一個教訓,提高一下己方的價碼,但是當帝國太子的命令在更廣泛的範圍內傳播開來之後,混亂已經不是‘汗王們’組成的忽裏勒台大會所控製的了。

  原因很簡單,李君華隻以帶來多少部眾降卒論功行賞,根本不在乎歸降者的身份地位,比如薩圖汗手下‘那顏’就瞞著薩圖帶著一百多個士兵出城投降,拿走了原本屬於薩圖的台吉爵位,而心思活泛的人更多,如果能兼並友軍,就可以把三等台吉變成一等台吉,一等台吉變成國公了,於是乎,執掌軍權的貴族和將領在城內廝殺起來,而掌握不了軍隊的貴人則趁著混亂從四方的大小城門和斷壁殘垣間逃出城去,變成兔子、黃羊,被早已準備多時的帝國騎兵圍剿狩獵。

  而在城內大片的廢墟之中,無數的散兵遊勇看著混亂的誕生,他們多是從翁金河畔逃回來的,見慣了生死的他們聚攏成團,不願意接受忽裏勒台大會那些小醜們的擺布,幾千人聚在一起,看著早上還耀武揚威,此刻卻已經驚慌失措的汗王們,毫不客氣的對他們吐出了口水,用各種下流的話進行侮辱,剛剛經曆的失敗和多年來的剝削壓迫讓他們的內心無比壓抑,此刻全部釋放出來,而貴人們沒有人敢招惹他們,這群敗兵就是一堆火藥桶,一個火星就會引發爆炸,引火者必然屍骨無存。

  “他們是翁金河畔逃回來的士兵,這裏的沒有人能夠壓服他們,奴才也不知道他們要何去何從,忽裏勒台大會發出什麽命令他們都無所謂,隻要給吃的就不鬧事,這段時間都是這樣。”格桑那顏,哦不,應該是格桑台吉,此刻正陪著李君華走上城頭,介紹著窩在汙水橫流裏的敗兵們。

  李君華點點頭:“有多少人?”

  “不知道,可能六千,也可能八千。”格桑台吉說道。

  “他們會向帝國投降嗎?”烏以風也問道。

  格桑搖搖頭:“奴才實在不知道,他們是從翁金河戰場敗退下來的,全無鬥誌,又失去了主子,就像沒逐出家的獒犬一樣,很危險,曆年來,滿洲人總是宣傳新朝是惡魔,會吃人肉喝人血,蒙古人都很畏懼,我想他們也是,他們無有歸宿,很像是孤魂野鬼。”

  李君華輕輕搖頭:“你錯了,他們不是孤魂野鬼,他們隻是失去了目標。”

  說著,李君華站在城頭,掏出手槍向天空鳴放一槍,槍聲在小小的城市中回蕩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士兵們,我是李君華,帝國的太子,李君華。你們的敵人,李君華!”李君華用熟練的蒙古語大聲說道,聲音在低矮的城牆間回蕩,足夠傳到這片區域每個人的耳朵裏:“為了征服這片土地,為了建立功勳,我準備了許多年,在我統兵北上的日子裏,愛新覺羅和博爾基吉特們用盡手段阻止我,但是我還是來到了這裏,哈拉和林,黃金血脈誕生的地方,蒙古帝國的心髒。”

  “這座榮耀的城市曾經是世界的中心,在它輝煌的過去,大半個文明世界在向他匍匐,女真、滿洲、契丹、波斯、阿拉伯、俄羅斯,也包括我們漢人,都向它臣服。在過去的七年裏,他掌握在滿洲之主的手中,已經讓這座城市失去了光輝,而在過去的一個月裏,它卻再次被一群無能的懦夫玷汙,他們自稱汗王,他們組建了一個可笑的組織,把它叫做忽裏勒台大會,把這座用烈火、生命和鋼鐵鑄就的王座,變成了小醜侏儒們的舞台。”

  李君華的演講吸引了越來越多人的注意,士兵們聚攏而來,聚集到了他的腳下,當李君華把剛剛逃遁的汗王們稱作小醜、懦夫的時候,蒙古士兵發出了一陣陣山呼海嘯的歡呼聲,這話就是他們的心聲,就是他們的不滿。

  “我曾經無數次的想過,在這座榮耀的城市和敵人決一死戰,和你們決一死戰,哪怕我輸了,也是敗給了草原的勇士,哪怕我死了,也是死在英雄之手。可是我來了,但博爾基吉特們哪裏去了,愛新覺羅哪裏去了?

  他們奴役了你們,欺騙了你們,利用了你們,然後把你們當成垃圾扔在了這裏,還把失敗的責任強加在你們身上,給你們扣上懦弱投降的帽子。可我知道,你們不是失敗者,冒著嚴寒暴雪千裏馳援的是你們,冒著槍林彈雨無畏衝鋒的是你們。

  你們是蒙古人,是持弓控弦的漢子,是男人,也是戰士!你們不應該在這裏蹉跎,不應該在浪費生命,博爾基吉特拋棄了你們,愛新覺羅背叛了你們,沒有關係,因為我來了!世界如此之大,等待真正的勇士去征服,帝國開疆拓土,需要無畏的戰士去拚搏。我想要你們加入到我的行列來,與我一起追隨我偉大的父親,把帝國的旗幟插遍寰宇,與我並肩,與我同行,去見證,去征服。”李君華高聲宣講著,到了最後,向著城內千千萬萬的士兵和蒙古人伸出了包紮著紗布的手,然後用盡最大的聲音宣布:“現在,我要統兵去追擊懦弱的愛新覺羅和博爾基吉特,那些拋棄你們,背叛你們的人,誰願意追隨我?”

  “萬歲!萬歲!”士兵們發出了吼叫,聲勢之大,直衝雲霄。

  李君華從城頭走下,輕緩的腳步卻堅定的邁進人群之中,蒙古人的眼睛裏閃爍著熾熱,那是被激發起來的戰意。

  一個男人踉蹌跪在了李君華的麵前,恭聲說道:“尊貴的殿下,能夠給我一匹馬,一張弓,我可以為您把砍來十個滿洲人的腦袋。他們殺了我的妻子,搶走了我的女兒和牲口,我的小兒子也因此餓死,我要複仇,請給我一個追隨您的機會。”

  李君華看著他身邊站著的男孩,他還記得這個孩子,在庫倫見過,赤著腳,抱著一個垂死的嬰兒,而自己給他的短刀還插在腰間。

  “當然,複仇是天經地義的,尤其在這個時候。”李君華認真的說道。

  “感謝您,慷慨的殿下!”

  “萬歲,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