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四 意圖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2      字數:4114
  李君度回了自己的別院,躺在床上,用紗布把胸腹和左臂包裹起來,再淋上些豬血,又讓大夫開了方子熬藥,弄的整個房間裏都是味道,他本人則是吃了一副安神湯藥,沉沉睡去,以避開待會的暴風雨。

  正如李君度所料,負責省城治安的白榮安第一時間到達了現場,並且把英王遇刺受傷的消息傳來回去,緊接著粵桂兩高官官沈達春和元老李北極以及兩位議員到了英王別院,原本李北極和兩個議員是代表國會來監督問責的,但出了這等事情,原本商量好的計劃全都拋之九霄雲外,特別是李北極,一身海軍上將禮服,霸氣逼人,帶著百餘陸戰隊員直接把別院全都圍了進來,提著鞭子進門,見了英王侍衛就是一陣抽打,好似一頭暴怒的霸王龍,人人不敢靠前,人人不敢言語。

  “蠢貨,該死的貨色,你們的腦子是狗吃了,還是眼睛瞎了,竟然讓人近了英王身,若在陣前,非得把你們這群貨全都掛到桅杆上,曝曬而死不可!”李北極對著侍衛隊的人挨個抽打,每鞭都是照著臉麵招呼,這群侍衛明知李君度是假裝遇刺,沒有受傷,此刻也不敢做聲,更不敢解釋什麽。

  英王侍衛全都出自海軍和陸戰隊,是當年李君度隨大艦隊遠征印度洋,迎戰歐洲聯合艦隊時選拔出來的,而李北極正是當年的印度洋艦隊司令,侍衛們無不認得李北極,而李君度與李北極更是淵源極深,李北極不僅是帝國海軍上將,印度洋海軍司令,還是帝國皇帝的徒弟,年輕時便是殺伐果斷的帝國艦隊司令,爪哇大海戰時,更是率領戰列艦和重巡迎著荷蘭戰艦火炮齊射絕命衝擊陣列的人物,戰場上下來的人,哪裏有什麽好脾氣的,眼瞧著李君度重傷躺在床上,李北極更是憤怒至極。

  “還有你們這些混賬,就知道向禦前,向國會打小報告,說什麽英王重用酷吏,大肆捕殺歸附功臣,還叫囂什麽違反帝國憲法典,濫用職權。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你們嘴裏那幫子功臣勳貴幹了些什麽,竟然敢刺王殺駕,可見那群叛逆狼子野心了,告訴你們,英王沒事還好,英王若是出了事,別說牢裏那幫子貨色,就是你們幾個,還有南京那幾個大嘴巴,通通都得陪葬,查,四省戒嚴,封鎖所有交通路線,狠狠的查,非得要把幕後主使和知情人全都查清不可,一個也別想漏網,一個也別想跑脫,但凡有一丁點的嫌疑,都要抓住全家來問,查!照死了查。”

  李北極怒火中燒,大罵之下,一省之尊,國家議員也是噤若寒蟬,不敢說出一個不字來,要知道,李君度在瓊州治喪的時候,他們可是沒少為那些藩臣士紳說話,也沒少說英王濫用職權,擅開大獄,可現在英王遇刺,事情就完全變了,他們那些言論豈不是為叛臣亂賊說話,一個同謀的帽子扣下來,一輩子就完了。

  李君度吃了安神藥,是準備先睡一覺,等這些元老、議員和地方官員吵吵完了再‘醒來’的,但躺在床上的他發現定海公李北極一進門就是把侍衛隊堵在院子裏‘教訓’,這可再也裝不了昏迷了,因為他還有很多後招是需要侍衛隊去做的,若是被別人做了,許要露餡了。

  “水水給我些水。”李君度還記得他年幼時候,李明勳抱著他講的一個笑話,人昏迷後醒來,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水,此刻正用上了。

  “快來人啊,殿下醒了,殿下醒了。”守在床邊的人大聲叫了起來。

  李北極等人湧入房間,全都圍在了李君度床邊,李北極推了推,喝道:“讓開一些,悶也讓你們悶壞了。”

  “定海公,你你怎麽在這裏啊?”李君度佯裝不知的問道,他雖然沒受傷,可安神藥是吃了的,正是藥效使勁的時候,所以看起來很沒有精神,這倒是和重傷後的傷員差不多。

  李北極握住了李君度的手:“原本是要回檳城的,受元老院差遣,順便來廣東看看,有些腦袋長了反骨的混賬在南京說你的不是,我看啊,是該好好清理清理,收拾收拾了!君度,你傷的如何?”

  “就覺得渾身疼,尤其是手臂。”李君度說道。

  李北極喝道:“軍醫呢?”

  “卑職在。”軍醫從人群後走出來,李北極一看,也是老熟人,這個軍醫是當年李君度遠征印度洋的時候,其母為其尋覓的,雖說李君度沒有用得上,但一身醫術在海戰中發揮的淋漓盡致,就連李北極也受過他的恩惠。

  軍醫是李君度的親信,早已準備妥當了,一揮手,一人端著銅盆走來,銅盆裏的水染紅了,裏麵是幾塊碎玻璃和鐵片,軍醫說道:“爆炸是在車外,殿下在車裏,實木車門擋住了大部分的碎片,但玻璃被震碎,傷了殿下的軀幹,好在殿下是大富大貴的運勢,沒有傷及內髒,所有碎片都取出了,失血多了些,所有需要長時間的休養。”

  “謝天謝天,沒有傷到內髒就好了,軍醫,英王的手臂無礙吧。”李北極問道,他是見慣了生死的,知道隻要沒有傷及內髒,就不會有大問題,再做好防感染就可以了,但他也擔心手臂,生怕會截肢。

  軍醫道:“手臂隻是小傷,但可能是碰撞到了,卑職查看過了,沒有骨折,劇烈的疼痛很大可能是骨裂,不會傷及性命的。”

  李北極心裏的石頭徹底落地了,他笑著說道:“我就知道你是個好運的,想當年咱們在印度洋打那群紅毛大鼻子,三支艦隊,都衝洋人的戰列線,旗艦都受傷了,我和西蒙斯元帥都是掛彩,偏生你這位艦隊司令連汗毛都沒有傷著,那樣的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你不會在這臭水溝子裏翻船的。”

  李君度問:“不是還捉了活口麽,活口呢?”

  侍衛跌跌撞撞的跑過來,麵如死灰說道:“趙長官要去了,說是要捉拿元凶。”

  “那你愣著幹什麽,還不去幫忙,清算委員會的人捉元凶,要你們侍衛做什麽!”李君度給侍衛使了一個眼色,侍衛連忙帶人走了。

  顯然,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過度清算的問題了,刺王殺駕是謀逆大案,西南四省的清算行動順勢轉為平叛剿逆,而南京來的人還有原本心猿意馬的四省地方官員,都必須藏起自己的那些心思,由攪局者變成幫助者,才能把自己擇幹淨了。

  原本前來興師問罪的一群人,此刻唯有聚在英王麵前,悉聽尊便,受這位大西南八省司令的差遣,展開更大規模的清算和抄家,而等沈達春等人從別院出來的時候,廣州城已經亂作一團,全城戒嚴,城外駐軍加入到了抄家的行列,原本熱鬧的夜市此刻人煙稀少,回想起廣州曾經的繁華,沈達春神色有些黯淡。

  “達公,你不覺得英王遇刺過於巧合的麽?”四輪馬車裏,議員沈廷樞低聲問道,他是已故大明忠臣沈廷揚的胞弟,東南抗清時便是加入了帝國國籍,先是從事航運貿易,繼而在南華安家落戶,是國會之中影響力極大的資深議員,因為與前明的關係,身份履曆又無懈可擊,才是代表議院到西南來。

  沈達春與沈廷樞都是鬆江府人,也是舊相識,說話自然方便許多,沈達春道:“什麽巧合不巧合的,難道你還能扒開英王身上的紗布去瞧瞧傷口去?別的不敢說,西南清算之事,也是天子所願意看到的。”

  “這怎麽會,西南三藩歸附,藩臣士紳都是有功的,天子敘功給了他們爵位,還允諾三年之後再行帝國法令,以讓其有適應之期,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天子親口答應的。”沈廷樞道。

  沈達春笑了笑:“三省出了一王五公,十數侯伯,元老院中也有影響力,又是獻上三省,奉帝國為正統,以最體麵的方式結束前明統治,這等功勳,天子若連這些表示都沒有,也太說不過去了。”

  沈廷樞點點頭:“你的意思是,這是英王自作主張?”

  沈達春想了想,道:“誰又知道呢,不過是早一日,晚一日罷了,原本以為,得在解決平西叛逆之後再行動手,看來還是我小看天子,小看英王了。”

  “怎麽,達公認定必遭這一劫麽?”沈廷樞滿臉詫異。

  “那是自然!”沈達春長歎一聲,說道:“你方才說天子給了西南豪強三年適應之期,允其慢慢順從帝國法令,可這大半年來西南的反應您也不是沒看到,西南豪強,不論前明宗室,三藩子弟還是士紳大夫,有人廢奴麽,有人按實數報稅麽,有人主動上繳火器麽,沒有!沒有人真的順從天子旨意,慢慢向帝國新政新生活靠攏,他們相互幫著隱瞞,對抗新政,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墊著腳,等著三年之後又三年,然後不了了之呢。能看清時勢的人,但能看清時勢且又有影響力的都去了南京北京,西南豪強一盤散沙,早晚要惹出事端,旁的不說,英王瓊州治喪期間,趙文廷大抓通敵之人,那些人可一點不冤,全都有從平西叛逆那裏得來的親筆書信,字跡、簽名和印章都是對的上,誰也挑不出不是來,可西南豪強怎麽說,還不是包庇隱瞞,甚至有人敢在報紙上叫囂汙蔑,言辭直指當今聖上,這是自尋死路啊。”

  “可是我總覺著英王是有意為之,非得和他們過不去。”沈廷樞道,他壓低了聲音,問道:“達公,你覺得這件事會不會擴大,涉及到南京那邊,甚至影響朝局,你得知道,去年英王在江南辦侵吞國產囤積居奇案,雖說抓了個國舅爺了事,可國會裏,不論元老還是議員,都恨得牙根癢癢,無論上往禦前遞折子還是輿論報紙,沒少找英王的不是,會不會英王借著這個由頭往上打,最後來一出改天換日,讓皇上成為真的皇上!”

  李明勳即天子位的時候,做出的政治承諾是稱帝而不行帝製,也不斷的向南京的內閣和國會放權,太平省份的事務已經不太參與了,隻管軍政,可沈廷樞這類人心中都是有塊石頭,怕哪日帝製再興,多年經營毀於一旦。

  “不會,天子若有那個想法,稱帝時便直接做了,怎麽會耍這個心思,再者,英王到廣東不過月餘,哪有時間呢?”沈達春連連否定。

  沈廷樞道:“可你說英王圖些什麽呢,他辦了這件事,清算了西南三藩,隻能是得罪人啊。”

  “做皇上不好做不能做之事,是英王最大的孝道了。”沈達春沒來由的說了這麽一句,見沈廷樞遲疑,沈達春又說:“英王所為,於國有利,於民有利,又不為各級官員、議員所喜,才是我輩之福啊。”

  沈廷樞這才明白了過來,英王得罪的人越多,也無法繼承皇位,這比當初立嫡子為太子更讓人放心啊。

  “就算不會向上攀,也怕往下走,你要知道,九龍和婆羅洲,也有很多不合帝國法製的東西呢。”沈廷樞擔憂說道。

  “但那不是英王管轄之地,再者又是公司管製,你我又何必擔心呢?”沈達春卻是不在乎,他思慮一會,說道:“本以為英王主持西南軍政,以滅平西藩吳賊為重任,這些時日所作所為看來,英王這是要借機重整西南河山了,先查通敵,再出謀逆,這是要徹底清掃西南的封建餘孽了,依我看,事情恐怕沒有這麽簡單,西南各省的土司怕是也在英王的清算名單上,就是不知是在吳賊之前,還是吳賊之後咯。”

  “若是真能把土司也一網打盡,改土歸流,倒也是一大功勞啊。”沈廷樞也是讚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