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 君度的風流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2      字數:4417
  自此,佟家也被歸為了滿洲一族,實際上,如今的滿洲早已不是努爾哈赤時代的滿洲了,這些年,八旗因為戰爭和疾病損折嚴重,把大量的女真、蒙古、漢人甚至朝鮮人抬入旗中,所以如果以血脈來論,真正的滿洲或許隻占關外九旗中的三分之一。

  李明勳的侍從官去書寫分封狀去了,李明勳示意佟延年坐下,問道:“你久在陝甘,對西域和藏地有所了解,這些年,其與本地可有衝突?”

  佟延年說道:“衝突極為少見,就算是有,也僅限於邊民之間,陛下應該知道,藏地的和碩特汗國,西域的葉爾羌汗國以及衛拉特都曾經是滿清的藩屬國,各方貿易往來不斷,少見紛擾。”

  “那陝甘本地呢,似崇禎年那等流賊之事還多麽?”李明勳又問。

  佟延年說道:“除卻當年因為薑襄作亂山西時,引發的米拉印等人的起兵,一直未曾有大規模的戰亂,主要是人少了,陛下可知道,萬曆年初的時候,陝西一地不算黑戶,便是超過五百萬人,但天啟末,西北遭災,陝甘為首亂之地,到現在,也不過兩百萬之數,這還是近十年安靖,人丁恢複的緣故。”

  李明勳歎息一聲,知道幾十年的戰亂不僅摧殘了這個國家的文明,還讓各地人口驟減,鄉像是陝西這般,餘留三四成,著實可怕,山西、河南和直隸三省當是人口最盛之地,但與巔峰時相比,也不過剛過半數,至於沿海蘇魯閩浙,那可都是合眾國大舉移民之地,人口肯定是不如北方的。

  中原腹地和東南的人口缺失李明勳倒是不擔心,畢竟隻要和平幾十年,加上推廣玉米等作物,肯定會翻倍增長的,但關鍵還是邊疆地區,陝甘一地位於西北,無論將來用兵藏地還是西域,米糧補給都需要這邊支持,人口太少,出產不豐,定然會影響之後的戰略。

  南京,舊院。

  剛剛平定完徽州一帶士紳作亂的李君度騎著馬,滿臉疲憊的行走在清晨的街道上,而他剛平定的叛亂幾乎是江浙地區最後一起大規模的兵亂,至此,從李君度率軍突襲南京成功,到光複江南已經超過七個月,江南的主要士紳和官宦人家都已經清算完畢,大部分的士紳被捉或者逃亡湖廣、蜀地,少數藏匿起來,但失去了財產、奴仆,與宗族斷絕關係的他們,已經無法給這個新生的政權帶來大麻煩了。

  “行政總院的副執政官馬東來長官已經來到了南京,開始逐步解除軍管狀態,已經接手了南京、蘇州、杭州等主要城市,聽聞大公子凱旋,馬長官想要辦酒席為您解風。

  烏穆將軍在江西已經打開了局麵,占領了主要城市,打通了前往閩粵的道路,土寇和民團多半向湘贛邊境的山區撤離,主要威脅已經解除,可以宣布江西光複了。

  許長興長官奉了元首殿下密令抵達了鬆江府,調走了東南戰區一個步兵旅和兩個新軍旅差遣,但沒有說明情況。”

  李君度的副官向李君度簡要說著江南的新聞和重要情況,李君度卻是疲憊的很,這段時日在徽南剿賊,清算士紳,他見到了太多士大夫家族拒絕投降,舉家赴死的場麵,婦孺在火中哭喊的景象在他腦海之中不斷閃過。

  見李君度如此模樣,副官沒有再說那些軍政要務,而是問道:“大公子要回寓所休息麽?”

  “這是到了哪裏?”此刻李君度才是抬起頭。

  副官笑道:“這是舊院,白姑娘的香蘭軒據此不遠了,大公子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知不覺便是走到這裏了。”

  說著,副官對跟在李君度身後一群軍官招招手,那群人過來,副官細細打量了一會,選了一個和李君度身量差不多的,讓其他人散去了。

  “白姑娘還在香蘭軒麽?”李君度問道。

  去年末的時候,對於南京的清算到了收尾階段,清算的對象也不再是士紳官宦,而是當地的地痞流氓蛇頭等一幹底層人員,雖然本身卑微,卻是讓百姓牙根癢癢的,也是那一次,李君度在街道上見到了被押解的‘白姑娘’,柔柔弱弱,甚是可憐,也就出言釋放了。

  鬼使神差的私會了幾次,十七歲的李君度成為男人,他的私隱之中也就多了一個能讓他百忙之中安心愜意的女人,僅此而已。此次在徽州一帶清算平叛,疲累之時那個溫柔的身影也曾在腦海之中閃現,隻是一個多月不聯係,李君度也不確定歡場女子去向何處。

  副官笑了笑:“在,當然在,白姑娘定然是日夜期盼大公子回來呢。”

  李君度回頭看了副官一眼,知道他這般說不是因為知道什麽,而是早已有了安排,李君度看著那身憲兵少校軍官服,想到到了江浙後,自己巡視地方的時候,經常以此裝扮,那些時日見白墨的時候也是這般,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舊院的前門是武定橋,後門在鈔庫街,門樓之後就是幹淨的長街,沿街的都是水粉店鋪,做的都是女兒家的買賣,這裏就是煙花所在了,在店鋪旁邊的巷子裏,都是一個個的精致院落,那都是本地名角們居住的地方,富商大賈和官宦人家自然不會去肮髒的青樓尋花問柳,這等雅致所在,才是他們魂牽夢繞的地方。

  李君度往日是夜晚下值後來,今個則是清晨來,街道兩側的鋪子多半沒有開門,倒是巷子口不時出來一頂頂轎子,副官砸開了幾家店鋪的門,買了些貴重禮品,跟在了李君度的身後,進了巷子口,果然看到那香草軒門口是獨沒有停轎的人,但原本跟在李君度身後的副官卻是一步抄到前麵。

  “大公子,我安排的人不見了,應該是巷子口一個,門前一個的。”副官有些狐疑的說道,巷子口那個不見,他以為是偷懶,但門口這個定然不能這般。

  李君度給副官使了個眼色,副官把禮品堆在牆角,二人都是左手持槍,佩劍在右手,靠到門邊,院門半開著,隱隱可以看到裏麵青石鋪就的小路,堂屋之中,似有二人拉扯,李君度臉色微變,與副官潛入其中,藏身於假山石後,聽得爭吵的是兩個女聲,輕柔膽怯的自是白墨,還有一個語氣刻薄的是一個中年女人,聲音多半是從那張尖利的嗓子喊出的。

  細細聽了兩句,竟是中年女人在哭勸白墨,李君度示意副官不要動,他想聽個來龍去脈,於是側身靠到了窗邊,卻不曾想一個怪異的聲音突兀響起:恩客到!恩客到!

  抬頭一看,竟然是一直毛色鮮亮的鸚鵡,極為碩大,李君度無奈收起刀槍,想了想,在大本營時似乎見過類似的品種,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裏麵的人聽到鸚鵡說話,也是出門而來,門簾掀開,是一個有些哭花妝的矮小女人,有些發福,年齡卻超過了三十多,在這個行當裏,這個年紀可不是人老珠黃了,而是職業生涯終結,若想再幹,那就是老鴇子了。

  “你是什麽哦,這位軍爺怎麽稱呼?”老鴇子本想喝罵,但看到李君度一身憲兵服飾,立刻沒有了氣性,要知道,在南京光複之後,憲兵扮演了清算、定罪等重要角色,誰也招惹不起,更不要說眼前這人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少校了,這可不是地位的問題,還意味著在新朝中的背景。

  “你又是什麽人?”李君度問道,他與白墨交好的那段時日,可未曾見過這個老鴇子,實際除了一個婢女,根本沒有見過其他人。

  老鴇子卻是沒有回答笑哈哈的說:“喲,莫不是國舅爺派來的,哎呀,大水衝了龍王廟啦。”

  說著,老鴇子已經進屋,二人說話的功夫,白墨已經進了裏屋補妝,老鴇子興奮的大喊:“女兒,女兒,快些出來,你不聽媽媽的,如今國舅爺派人來了,還能不見麽。”

  李君度此刻明白了,這女人非但是老鴇子,還是白墨的‘娘’,可他還記得,當初白墨說過,她們被清算就是因為老鴇娘拉皮條販賣人口,特別是販賣幼女,白墨可從未為她求情過,這等老鴇子,不該是進了勞改營麽,怎麽又出現了,再者,國舅爺又是什麽東西?

  進了房門,副官也取來禮物,熟悉的婢女春香出現,掀開了簾子,白墨走了出來,她原本低著頭,似是不情願的樣子,但看到李君度,驚訝一聲,撲到了李君度懷裏,哭了起來,可憐兮兮的說:“李公子,奴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李君度攬過白墨,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那老鴇子也是發覺不對勁,想到自家女兒一直不肯屈服,是為了一個李公子,如今看來就是眼前這男人了,她明白過來,嚴厲喝道:“老娘不知道這位軍爺是什麽背景,可老娘告訴你,白墨如今是國舅爺看上的女人,你可小心些,國舅爺發了狠,這江南地兒,誰也幫不了你。”

  “是嗎?”李君度笑了笑,扶著白墨坐下,笑問道:“那你說說,國舅爺是誰,哪裏來的醃臢貨色,竟敢在這塊地頭強搶民女。”

  副官原本是抱刀在一旁看好戲的,聽李君度這麽說,連忙走過去,神色緊張,似乎想說什麽,卻是被李君度趕走了:“你且去問問你的人,不在門前守著,是不是那國舅爺的緣故,去吧,此間的事,我一並處置了。”

  副官無奈退下,老鴇子笑的前仰後翻,臉上的粉底渣子都撲簌簌的往下掉,掐腰說道:“哎喲喂,李公子好大的口氣喲,連國舅爺都能處置了,莫不是你以為元首陛下的家的那個李公子呀!

  告訴你,別說你一個小小的校官,就算是執掌東南的李君度公子,見了國舅爺也得給幾分麵子。”

  李君度這才有些明白了,他一直聽國舅爺國舅爺,還以為是前明的國舅爺,不過聽眼下這意思,似是新朝的國舅爺,可父親一共三位夫人,若說正夫人娘家是朱明皇室,偽明皇帝倒是算得上國舅爺,那已經被俘去了京城了,莫非是朱明的哪個宗室除了招搖撞騙。

  “看你這意思,是那位國舅把你撈出來的?”李君度問。

  老鴇子晃悠了一下身子,得意笑道:“那是自然,得虧我有白墨這等好女兒,那日國舅爺在這巷子口看中了她,幾番磨合都是不從,國舅爺英雄氣概,不忍強逼,打聽到了我,才把我從勞改營那臭水溝裏救出來的,這不過是國舅爺一句話的事兒。”

  李君度略略點頭,那就不可能是朱明皇室招搖撞騙了,畢竟他們騙騙老百姓還行,把老鴇子撈出來,可也得有些權柄關係才是,可除卻正夫人外,就是李夫人了,那一位已經和娘家一刀兩斷了,李君度神色一緊,不會是自家舅舅吧。

  正想著,副官從外麵進來,帶來了兩個人,每個都是鼻青臉腫的,老鴇子看了,罵道:“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愣種,國舅爺想進門也敢動粗,這才被打了這樣,當初不是叫囂讓國舅爺付出代價麽,怎麽哈巴狗似的出現在這裏?莫不是皮又癢癢了,想要討打麽?”

  李君度本想問問自己在香草軒金屋藏嬌的事兒是否泄漏了,也一眼便是認出兩個人都是自己警衛連的人,但老鴇子連珠炮一樣的斥罵倒是讓他明白,這些警衛挨了打也是沒把李公子就是李君度的事泄漏出去。

  “好了,莫要說了,我已經知道了,回去吧,此事莫要與旁人說,國舅的事情,我親自解決。”李君度淡淡說道。

  副官要帶著二人退下,老鴇子倒是來了興致,得意叫囂:“現在知道怕了吧,早幹嘛去了,你現在最好親自把白墨送到國舅爺那裏去,不然,有你。”

  副官卻是聽不下去了,一巴掌把老鴇子沒說完的話扇了回去,李君度也是失去了耐心:“這老鴇子交給你們了,收拾完了送憲兵隊,把那簽釋放令的家夥一並揪出來撤職,至於這老鴇子,發配南非吧,記著,別弄死了。”

  “遵命!”兩個警衛早就是不忿了,若不是顧及李君度的名聲,早已發作,如今有了機會,哪裏會放過,架起老鴇子,走了出去。

  “公子這,這怎麽好,得罪了那國舅爺,有什麽好,公子,你帶墨兒逃吧,逃遠一些,也就沒事了。”白墨捏著李君度的衣角,懇求說。

  李君度嗬嗬一笑,安慰道:“莫擔心,莫擔心,我會安排好的,你且跟我說說,那位國舅爺,長什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