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各部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2      字數:4591
  “卑職仍然覺得您對蒙古人過於優渥了,雖然實封滿達海之後,國內沒有多大的輿情動蕩,但已經有人說,您優待胡虜苛待漢家了。”許漢風提醒道。

  李明勳站起身,舒緩了一下緊繃的肌肉:“其實很簡單,第一,漢奸永遠比外賊更為可恨。第二嘛,這種態度其實很複雜,但有第一條就夠了,足夠駁倒那些人了。”

  見許漢風有些失望,李明勳說道:“你與同僚製定的那些政策肯定能用上,但不是現在,有一件事,你立刻去辦,那就是從俘虜裏挑選一些人給他們戰馬幹糧,讓他們把這裏的消息傳遞出去,然後宣告四方我對於蒙古各部的態度,時間很緊迫,我們與滿洲爭奪蒙古部眾,越快越好。”

  許漢風施禮之後,便是去辦了,這個時候,裴成義也是進來,他問道:“殿下,聽聞您在準備西征的事情?”

  李明勳點點頭:“當然,清帝逃往了歸化城,大量的蒙古部落在那個地方,我們不能坐視他們收攏這些部落去漠北,雖然通過承認蒙古貴酋利益和尊崇黃教,我們在爭奪蒙古部落上與滿清處於同一起跑線,但必要的軍事壓力還是要給的,其實什麽政策都沒有你在巴林橋的這場大勝重要,所以必須西征,到草原腹地耀武揚威一番。”

  “那讓末將隨軍吧。”裴成義連忙請纓。

  李明勳搖搖頭,走到地圖前說道:“不,擊敗了滿蒙各部的你此刻在這片草原擁有絕對的威信,我需要你鎮守此處。你看地圖,漠北南下漠南,還是走興安嶺這條道路最為便捷,沿途水草豐美,便於大軍行動,我需要你親自鎮守經營此地,現在防止漠北滿蒙敵軍南下,未來由此北上征伐。”

  李明勳的手在周圍劃拉了一圈,說道:“現在我們手中有超過四百個直轄佐領了,外加上新舊歸附的蒙古部族,佐領數量會超過八百五十個,這幾日我也看到了,沒有經過準備和適應,陸軍的士兵不太適合在草原長時間的作戰,更不勝任長途奔襲,所以此次西征,除了近衛騎兵師隨征之外,還包括巴特所部,遼東和吉林的藩兵,再有就是要歸附的各部蒙古,我會讓他們一個佐領抽三十名精騎兵隨征,雜七雜八算下來,有兩萬五千騎,滿清倉促之間絕對拿出能對抗的力量。

  等蒙古部落招撫完畢後,外藩各部會遷徙到科爾沁草原,新編的直轄佐領一半暫時安置到遼東,其餘的佐領全盤交由你指揮,修築城堡、運輸物資、存儲軍需,此外還要偵查漠北,招撫各方,這個夏秋季,你需要的就是穩住這片區域。”

  李明勳示意裴成義坐下,讓人給了他一杯茶,解釋道:“裴成義,你和其他的陸軍將領不一樣,你並不是純粹的將軍,你在永寧做過阿海的副手,經略遼東的時候也展示出了治政的才華,領軍與治政兩樣你是兼備,在我麾下,這是獨一無二的,隻有把草原暫時交給你,我才會放心。

  你要知道,遼東地廣人稀,北方尚未平定,合眾國能給你的支持實在有限,西征河套是很簡單的事情,但經略草原卻很難,西征之後是平定傳統漢地,至少兩三年裏,千裏草原需要一個值得信賴的領袖,除了你,我還能信任誰呢?”

  正當李明勳籌劃西征的時候,一支部眾正沿著泥濘不堪的草地西遷,天空上飄蕩著雪花,地上卻是泥濘冰涼的雨水,穿過草原、戈壁和沼澤,進入了肥美寬廣的烏蘭察布大草原,舉目望去,天上是一片雪白,地上卻是暗黑一片,黑白交錯之間,則是越看越遠的地平線。

  這似乎是一個小部落,人和牲口排列城了縱隊,一路向西,風越來越大,把凍雨往人的脖子裏灌,隱藏在泥土中的岩石和水窪是馬匹的敵人,所以前進的速度不快,未免掉隊,騎兵們把馬拴在一起,用皮帽子和皮革蒙住口鼻,一個騎兵趕到一輛大車前,對著裏麵大聲喊道:“主子,主子,前鋒接觸到了索尼大人率領的騎兵,正在趕來。”

  車裏塞滿了皮子,布木布泰原本抱著驚慌失措的皇帝在休息,卻被外麵的聲音驚醒了,小皇帝睜開眼睛,立刻鑽進了布木布泰的懷中,喊道:“是漢人打來嗎,是漢人打來了嗎?我們都離開他們的城市裏,怎麽還要追殺我們?”

  說話間,玄燁的聲音中夾雜了哭音,布木布泰緊緊抱住玄燁,安撫了兩句,對車外喊道:“讓車隊停下休整一下吧,索尼到了,直接讓他進來就是。”

  小半個時辰,這支科爾沁的餘部在背風的幹燥山坡紮下了簡易營盤,支起了帳篷,被寒風摧殘的牧民選擇和牲口擠在一起,以減少三發熱氣,索尼鑽進帳篷的時候,嗅到的是沒曬幹的牛糞發出的臭味,還有奶香和肉香,此刻令人作嘔,再看太皇太後,依舊鬥誌昂揚,但年幼的皇帝此刻臉色極為難看。

  “奴才護駕來遲,請主子恕罪。”索尼跪在了地上。

  在當初逃離京城的時候,布木布泰就與索尼兵分兩路,她與遏必隆一起去科爾沁,歸攏周圍的部落,沿著興安嶺去呼倫貝爾,而索尼則帶領部分滿洲兵、大部察哈爾和部分科爾沁人到歸化城一帶,收攏這裏的部落,沿著翁金河去漠北。

  “別講那些俗套禮了,這裏的情況怎麽樣,我們在巴林橋失敗的消息你應該知道了吧。”布木布泰扔給索尼一張羊皮墊子,問道。

  一路西逃,未免遭遇不測,布木布泰讓繞開大路,不接觸沿途部落,畢竟這是窮途末路的時候,能相信的隻有索尼,其餘一概不值得信,但這也讓布木布泰不了解巴林橋戰後的情勢。

  “情況很不好,巴林橋之戰後不久,東番李賊率領精騎出現在了那裏。”索尼盤腿坐下,第一句話就讓布木布泰差點跳起來。

  “什麽,李賊出塞了!”布木布泰驚呼,在安靜下來之後,她說道:“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索尼非常同意:“是啊,山東大勝,江南平定,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橫掃天下,勸降京城,去登基稱帝嗎,不去享受皇帝之位,卻出塞遠征,實在是可怕。”

  布木布泰微微點頭,神色黯然:“看來,他不準備給我們收攏漠南部落的時間了,我想他會派兵西進,我們必須抓緊了。”

  索尼提醒道:“太皇太後,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差,李賊不僅出現在巴林橋,還在巴林橋戰場修造浮屠和寺廟,禮待喇嘛,並且宣慰各部,聲言承認各部的領主權,但要向其效忠,出兵助戰,而且,李賊還大規模放歸俘虜,不光是東麵的部落,據我所知,歸化城周邊的各部也有俘虜放歸,他們還帶來了一個消息,奴才不知道真假。”

  “什麽消息?”布木布泰問道。

  索尼道:“有俘虜說在東番軍中見到了被俘的先帝,還有朱明的永曆皇帝!”

  布木布泰立刻難以自製了:“我兒未死?”

  “奴才也不知道真假,但捉的人信誓旦旦說那就是先帝。”索尼道。

  布木布泰站起來,在帳篷裏走了兩圈,說道:“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時間,蒙古人素來畏威懼強,如今李賊承認其利益,他們定會降服,歸化城周邊也會如此,我們沒有強軍彈壓他們,如果沒有各部出兵,我們擋不住李賊的兵馬,他肯定會西征的!”

  索尼也早已意識到這個情況,說道:“原本奴才已經聯絡上了大部分的蒙古旗,超過六成的蒙古人願意跟我們去漠北,但消息傳來後,很多人不與我們聯絡了,包括察哈爾的阿布奈親王,就連歸化城銀佛寺的僧人也拒絕了遷移的命令,現在情勢非常危急,如今各部隻是消極對待,奴才想,他們是要坐山觀虎鬥的,等李賊率軍來攻,隨時準備背叛我們,太皇太後,時間實在緊迫啊。”

  布木布泰哪裏不明白這個道理,如果沒有巴林橋之敗,索尼至少有一個夏天,甚至有一年時間,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如果李明勳率軍趕到,別說帶走蒙古部落,自己能不能逃走都是問題。

  “索尼,不要管其他的了,你先把願意去漠北的部落向北調遣,再用兵威脅其他,能帶走一個旗就一個旗,別去碰察哈爾和歸化城的部落,與他們交鋒隻會耽誤時間。”布木布泰說道。

  索尼說道:“主子,如今能彈壓住察哈爾和歸化城各部,完全靠我手中這支兵馬啊,調遣走了,拿因為壓製他們,壓製不住,遷移部落又從何處談起呢?”

  布木布泰說道:“這你就不用管了,我會和皇帝去歸化城,有我們在,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

  “奴才怎敢讓主子們隻身犯險?”索尼老淚縱橫,跪在了地上。

  布木布泰歎息一聲:“都什麽時候,還在乎這些呢。皇帝是必然跟著我的,你帶上福全,我已經讓皇帝封了他皇太弟,一旦出事,他就是繼任之君。”

  索尼含淚答應,隻能去了。

  索尼麾下兵馬倒是不少,除了兩黃旗的四千兵,還有土默特兩翼旗五千兵,與其他蒙古部落不同,土默特當年相助林丹汗,在被皇太極平定之後,直接分了兩翼旗,由滿清直接設都統管轄,沒有蒙古貴族,是直轄滿洲的蒙古部,滿清對土默特的控製力可是比對察哈爾之流強大的多。

  在與索尼商定之後,不顧隨軍的滿洲權貴叫苦叫累,布木布泰率領這支小軍隊一路向西,星夜兼程的趕赴了歸化城,沿途所見,許多原本在直隸、山西邊牆外的蒙古部落也是向那個方向聚攏,旁敲側擊之下,布木布泰至少清楚,雖然各部都有了心思,但眼下還沒有一個主心骨,更沒有敢做這個出頭鳥。

  到了歸化城,布木布泰沒有讓行營進城,而是在城外駐紮下來,讓各部首領來朝見新帝,而且是必須當晚前來,滿洲皇帝是突然出現的,又強要眾人前去朝見,顯然是不給各部串聯的機會,當晚,各部的貴酋數十個跪在了小皇帝康熙麵前。

  布木布泰掃視眾人,知曉這是個各個擊破的好時機,如果抓不住,那就無法整合這一盤散沙了,她眼睛盯在一個年輕男人的臉上,忽然嗬斥:“多羅郡王固魯,康親王和議政大臣索尼早在一個月前就命你鄂爾多斯六旗前來歸化城,為何隻有三旗王爺在,你可知罪?”

  驟然被問責,一眾人等噤若寒蟬,固魯也是滿臉冤屈,他雖然是鄂爾多斯的族長,也是六旗中職位最高的,但平日管不住其他五旗,怎麽能為這種事負責呢,但現在又不能以此辯解,畢竟那是滿清製定的規矩,此刻的他唯有懊悔,當初還不如像其他三旗一樣,拒不受命,就縮在黃河內圍,等東番和滿清分個勝負呢。

  正當他不知該如何說的時候,察哈爾親王阿布奈站出來,辯解道:“啟稟皇上、太皇太後,鄂爾多斯三旗沒有來,是因為他們早已有了叛逆之心,與東番媾和了,固魯郡王幾番想要與康親王和索尼大人商議,都是尋不見他二人,其本想親赴套內征討,但卻是被另外一件大事牽扯住了。”

  布木布泰冷冷看了一眼察哈爾親王,隨口問道:“什麽大事?”

  阿布奈說道:“是長城內漢人之事,太皇太後知道,當年大清得天下,山西的八大皇商出力頗多,先皇還在張家口恩賞這些人,如今東番跳梁中原,公然宣布皇商為奸賊,八大皇商反抗無力,欲出塞繼續為大清效力,卻因關山阻隔,路有強徒,尋不見索尼大人之後,小王隻得與固魯郡王派兵接應,才是耽擱了征討套內叛逆之事,請太皇太後明鑒。”

  固魯跪在地上,眼睛咕嚕嚕的轉,他對什麽皇商可是一點不知情,更不清楚察哈爾親王為何幫助自己,思來想去,察哈爾部一直在遼西,自己在套內,沒有交情啊,若論先輩,阿布奈的父親還曾經奪自家祖宗濟農之位,雙方還有血仇呢。

  “固魯,阿布奈說的是真是假?”布木布泰問道。

  固魯連忙說:“是,察哈爾王所言非虛,奴才確實一直忙著接應皇商。”

  “既然如此,今日便饒過你,你立刻傳信各旗,讓他們半個月內抵達歸化城,不容有誤。”布木布泰說道。

  處置完固魯,布木布泰還要再發作,阿布奈說道:“啟稟皇上、太皇太後,小王還有下情回稟。”

  “說。”布木布泰感覺阿布奈今日積極的很,隻能見招拆招。

  阿布奈看了一眼康熙,說道:“啟稟太皇太後,小王眼前天子消瘦,神情不穩,實在痛心,想來是北狩期間,心情鬱結,水土不服的緣故,天子年幼,不如讓各部各旗的王爺貝勒們,派遣子孫到天子身邊輪流侍奉,以寬其心呀。”

  一眾貴酋此刻戛然無聲,布木布泰深深的看了阿布奈一眼:“也罷,就準你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