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零七 鄭成功的命運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2      字數:4238
  “爹,你看,安丘著火了,肯定是敵人後方亂了。”鄭佐跑到鄭彩跟前,高聲說道。

  鄭彩已經看到了安丘的煙柱,但是還不確定,他把雙筒望遠鏡架在兒子的肩頭,仔細觀察著戰場,每一個營伍,每一塊坡地,每一片樹叢他都細細觀察,發現敵人中軍有些混亂,原本竭力抵抗的前沿也在後撤,而左翼方向,有一小隊人馬自行脫離了戰場,這些都是要崩潰的前兆。

  或許在崩潰,或許已經崩潰,但如果自己不抓住機會,敵人主帥還有可能控製住局勢,畢竟那是鄭成功!鄭彩心裏這麽告訴自己。

  “是時候,鄭佐,傳令英國人、葡萄牙人,讓他們的軍隊上,你帶線列步兵壓陣,我親率本陣為後繼,告訴那些洋夷,後退者斬,這次進攻,必須衝破敵營!”鄭彩說道。

  鄭佐立刻向傳令兵傳達了命令,調遣了兵馬,回過來問道:“爹,要是用騎兵去衝,興許更快一些。”

  “不,騎兵必須留著,如果敵人崩了,我們可以用騎兵追殺擒拿,如果是一個陰謀,騎兵還可以作為後招,這一次必須贏,也必須捉住鄭成功!”鄭彩立下了誓言。

  在鄭佐的督領下,琉球旅和西洋雇傭軍發動了果斷的攻擊,火槍手們逼近到了距離敵軍不到五十米才進行了第一輪射擊,三十米又齊射一輪,直接把明軍打的崩潰,當上了刺刀的線列步兵發動衝鋒的時候,戰局就已經分出勝負了。

  明軍好像高溫下的奶酪,融化崩解,線列步兵和小隊騎兵則是一把把鋒利的刀,開始了切割,無論是鄭經還是徐勇,都無法控製軍隊了,各營人馬四處亂跑,相互衝撞,搶走戰馬,亡命逃跑,城牆內外,到處都是逃命的人,像極了散開的羊群,而一支支的騎兵則分開追殺,用繩索把這群家夥再拿回來。

  扮演支援者角色的沒有下令救援,在得知安丘起火之後,他便命令撤退了,甚至連收攏潰兵也沒有做,蘇克沙哈不知道明軍到底發生了什麽,突如其來的大火和騷亂讓他認為是東番主力援軍到了,所以在夜幕降臨之前,清軍消失在了丘陵地帶,任憑外藩軍團抓老鼠一樣抓逃竄的明軍。

  鄭彩當晚進駐安丘,從延平藩兵嘴裏,他得知了鄭經與湖廣兵勾結,兵諫奪權的事實,從城內百姓口中,他得知協助大軍取勝的那場火確實是鄭成功放的,這證明,鄭成功沒有與滿清勾結,但鄭彩依舊按捺不住想要殺他的心,畢竟當年是鄭成功火並自己,搶走了金門廈門,也是他的緣故,弟弟鄭聯身死,然而,最終是鄭佐讓他壓住了仇恨之火。

  “在馬上要品嚐勝利果實的時候,您難道要用半生的基業去冒險嗎?”

  鄭彩沒有殺鄭成功,但卻以情況不明為由,解除了他的兵權,將他看押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押送上馬車,隨第一批撤退的百姓一起,前往青島。

  在馬車上,鄭成功看到了用繩索拴著的鄭經,他在逃走的路上被捉,見到鄭成功,直接跪在地上:“兒子不孝,忤逆親父,兒子該死,兒子該死。”

  馬車上,鄭成功冷冷看著,拍了拍車軲轆,說道:“你既知道該死,就撞死在這車軲轆上,免得再去東番受辱。”

  鄭經哪裏是真想死,他若想死,也不會被俘了,鄭經爬到鄭成功麵前:“父親,您就真的願意看兒子橫死嗎?”

  鄭成功冷冷一笑:“上有漢奸父,下有不孝子,我這一生啊。”

  說罷,鄭成功躺在車上,不再言語,鄭經求饒道:“父親,您見了東番人說,就說兒子是被那洪承疇蒙騙,被徐勇強逼的,兒子是身不由己,那兒子就不會死了,下半生,兒子一定好好孝順父親,再不敢忤逆了。”

  “我已經沒有你這個兒子了。”決絕的聲音傳到鄭經的耳朵裏,久久不散。

  青島。

  “夫滿清者,我中華建州之奴也,背叛華夏,不知忠義,借天下動亂,趁危入關,壞我綱常,毀我衣冠,害我同胞,損我文明,此為犬羊夷狄,禽獸之屬。天下之民,萬族百姓,無不深受其辱。

  天下存亡之際,朱明子孫不思救民救國,反而同室操戈,甲申國難,福、潞爭位,胡虜南下,弘光棄城逃亡,潞王監國兩日而降,後唐魯爭位於東南,互相攻訐,尤有互殺來使之舉,可謂親者痛、仇者快,天下仁人誌士,無不為之心痛。

  永曆即位,屢戰屢敗,竄於滇黔之地,重用孫、馬等奸臣賊子,雖無大能,卻仍舊聚集義士,後滇京變亂,被擄巴蜀,為苟活,極盡卑躬屈膝之事,聽命於錢、吳等漢奸之流,竊據南京,偽稱大明,實為非法邪惡之朝廷,永曆怯懦,為人操控,名為天子,實為傀儡,其本無救國之舉,如今失德,與漢奸為伍,與滿清勾結,名為天子,實為偽帝。

  偽帝自絕於民族,自絕於天下,與奸賊何異,與韃虜一同,但凡華夏兒女,炎黃血裔人人得而誅之。

  今我中國天兵,攻韃虜於齊魯,滅清廷於神州,所為即為恢複中華之舉,偽帝無道,與韃虜合謀,欲奪華夏億兆黎民之基業,亡我華夏,滅我文明,天下仁人誌士,無不憤怒,今我中國高舉義旗,起兵驅逐韃虜夷狄,剿滅漢奸國賊,天下存亡之際,華夏

  兒女必當聚歸我中國旗幟之下,眾誌成城,滌清九州!”

  何文希清脆的嗓音朗讀著這份《告天下百姓書》,李明勳聽著,連連點頭,他唯一不快的是,其中很多詞語是他自撰的即位詔書中用的,不過此時也改不得了。

  “好,就用這份吧,讓印刷局全麵印刷,傳播海內外,特別是大本營和西南、東南,更是要加大宣傳,另外,報紙上要詳細寫清楚明清之間是怎麽媾和的,就這樣,去吧。”李明勳命令道。

  待何文希出去,李明勳對侍從室書記官說道:“軍令!”

  書記官立刻拿起筆,準備書寫,李明勳道:“偽明已與滿清同流,陰謀覆滅華夏,命令東南戰區烏穆、李君度即刻出兵江南,光複南京。命西南戰區李定國、袁時中部速援山東,令西南劉文秀、黃蜚,率軍北上光複湖廣!此令,即可發出,不容有誤。”

  “讓軍令處擬一個命令來,快去吧。”

  鄭成功見到李明勳的時候,已經是戰敗後的第四天了,青島這個地方讓他感覺到陌生,因為他從未來過,但是又有些熟悉,因為這裏太繁榮了,像極了他曾經去過的台北、香港等新興城市,鄭成功現在唯一在乎的就是李明勳的安排,他會被將錯就錯的扣上漢奸的帽子,被永遠的釘在恥辱柱上嗎?鄭成功拿捏不準李明勳的態度,但是有一點他很清楚,如果連個人可以互換位置,他一定會這麽做!

  “國姓,許久不見了。”

  李明勳進門的時候,鄭成功正在吃飯,聽到李明勳來,他也不起身,隻是細細打量這個男人,上一次二人見麵已經過去了整整八年,但鄭成功驚奇的發現,李明勳依舊是那個模樣,時間好像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點痕跡,而比李明勳小了九歲的自己卻比他更顯的蒼老。

  是啊,李明勳為什麽會老呢,這八年,是他高奏凱歌的八年,是他意氣風發的八年,而自己呢,八年裏,掙紮、惆悵和不安。

  “這湯不錯,專門為你準備的。”李明勳對鄭成功的冷淡並不放心上,微笑說道。

  鄭成功低著頭,把碗裏的湯一飲而盡,說道:“是啊,美味的湯,讓我想起了童年在日本的日子,我與弟弟一起偷偷跑到佛寺之中,偽裝成信徒,第一次喝到了這種湯,大醬豆腐湯,我那個傻傻的弟弟,還發誓今後要做一個會做大醬豆腐湯的廚師。”

  一碗湯讓鄭成功回味起了在日本的日子,他斷斷續續的說著自己的童年趣事,李明勳微笑聽著,過了許久,他抬頭問道:“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品味這種湯了吧,元首閣下。”

  李明勳笑了:“你認為我會殺了你?”

  “如果我是你,肯定會!”鄭成功說道,他又說道:“如果我是你,潮州的時候就動手了。”

  李明勳道:“如果我想殺你,潮州的時候就動手了,所以,你不會死的。”

  “為什麽?”鄭成功堅持問道。

  李明勳直接回應:“是你的兒子當了漢奸,又不是你,你鄭成功這輩子,功過相抵了。”

  細細品味了這話,鄭成功說道:“看來你不會放過我了。”

  李明勳表示承認:“確實,雖然我從未後悔當初兩次饒恕你,但卻後悔讓你繼續興風作浪,不會有第三次了國姓,大明的延平王,抗清的民族英雄,因為反對與滿清同流合汙,已經戰死在了山東的安丘,他是寧死不屈的。”

  鄭成功聽了這話,躁動的心卻是安靜下來,至少自己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說吧,如何處置我。”

  李明勳拍拍手,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從門外走來,施禮之後,盤腿坐在地上,微笑看著鄭成功,鄭成功也看著這個中年人,感覺熟悉,卻又想不起來,中年人笑道:“兄長,我實現願望了,現在我也會做大醬豆腐湯了。”

  “你是七左衛門!”鄭成功激動的跳起來,握住了田川七左衛門的手。

  “是啊,許久不見了。”七左衛門抱住了鄭成功。

  七左衛門比鄭成功小兩歲,幼年便是過繼給了母親的娘家田川氏,所以鄭成功和田川氏相繼回福建後,他一直留在日本,鄭成功在福建淪陷後抗清,向日本求援,七左衛門成為了鄭家的代表,隻是那個時候二人隻有書信往來,七左衛門也在長崎唐通事那裏得到了重用,但隨著鄭成功在李明勳密令下經營琉球,與日本宣戰,七左衛門立刻就遭了難,幸好被當時合眾國駐日使者救了出來。

  那個時候,田川家被幕府詰難,失去了領地,七左衛門和家人前往濟州,本人也入學統戰學堂,一直到阿海率軍橫掃半個時日,迫使幕府屈服,田川家才恢複了領地,七左衛門也再次得到了重用,他作為日本西南與合眾國交好大名的聯合代表,駐紮合眾國,因李明勳常年在山東指揮戰爭,邀請各方使者來山東觀戰,田川七左衛門就出現在了這裏。

  “元首閣下的恩賜,您可以改名內藤和,前往長崎,在長崎福濟寺修行幾年,再行還俗。”七左衛門微笑對鄭成功說道。

  鄭成功有些失落,顯然,李明勳不會再給他執掌權柄的機會了,如今的長崎是一個被華人和中國商人、日本買辦控製的城市,那就是軟禁,在他的眼裏,他再無法一展抱負,但李明勳其實隻是不想讓他再搗亂了。

  “我的家人呢?”鄭成功問道。

  李明勳道:“與鄭經有所合謀的會被問罪,但也會從你的子嗣中選取一人繼承你的基業,我已經宣布了南京朝廷為非法,朱明會和滿清一起覆滅在這場戰爭中,合眾國未來會為你的後人準備一個爵位,不會太高,也不會太低。”

  “為什麽我不能得到這個爵位,而是非要去日本?”鄭成功咬牙問道,見李明勳不想回答,他怒道:“我已經失去了兵權,難道你以為我還會搞出什麽來嗎?”

  李明勳歎息一聲,說道:“國姓,你的一生作為根本不值得推敲,你活著,大家夥追尋你曾經的所作所為,挑剔你的過往,指摘你民族英雄的形象,隻有你死了,人們才不會苛責於你,這是為你好。”

  鄭成功安靜了一會,微微搖頭,依舊有些不甘心,他轉身離開了房間,李明勳卻忽然叫住了他,說道:“國姓,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相信。”

  “當初我是誠心邀請你一起抗清的,其實我很想與你、定國一起結拜的。”見鄭成功也不停留,李明勳堅持說完自己想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