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 陷城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1      字數:4290
  周長雲傳達的消息讓酒樓之中立刻炸開了鍋,這些都是出過海的商人,不是鄉下無知的土包子,自然清楚合眾國在海外的實力,但是聽聞其要攻略登萊,還是顯得有些不敢相信。

  “周兄,容小弟放肆問一句,這是島夷哦,貴國在登萊的行動意欲何為,是效仿江南,還是以兩廣為模板?”說話的人極盡謙卑,但卻說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聲,引起了大家夥的共鳴。

  人們迫切的想知道合眾國是來幹什麽,是像去年在江南那樣搶一把就走,還是類似於兩廣,深耕經營以為根據之地呢?

  “這涉及我國戰略,如何是我這等人物可知道的,不過有一點諸位可以放心,如果諸位肯為合眾國出力,合眾國斷然不會虧待爾等,更不會讓爾等為清虜所害!這紅巾護符,三月內有效,請妥善保管,我國之兵自然不侵,三月之內,若有差遣,我自當通知諸位,諸位以為如何?”周長雲抱拳問道。

  “如此甚好,甚好!”諸多商人紛紛起身,他們也明白了其中關竅,這是合眾國給自己的一張護身符,免得在戰亂中損失太多,等用的著自己的時候再另行通知,幹與不幹,全憑個人意誌,這不吃虧的事兒,眾人自然是答應的。

  “那諸位,請便吧,天馬上要亮了。”周長雲指了指窗外翻出的魚肚白,微笑說道。

  眾人紛紛離開,前往水城南麵的登州城,而周長雲長出一口氣,拍了拍手,門後走出一個獐頭鼠目的年輕人,雖說模樣不好,卻是安全局的情報人員,周長雲抱怨道:“何故提前告知這些商人呢,豈不是泄露軍機?再者,這些人也是豪商了,若是一鍋端了,那所獲定然不菲呀。”

  年輕人道:“天下之民如一盤散沙,想要用其智力,那就需要有人牽線謀劃,官紳軍商,便是有這般能耐,一股腦全掃平了,合眾國豈非沒了臂助?”

  這也是統帥部經曆了江南之事總結出來的,對清作戰,特別是在滿清實際控製區作戰,軍隊要滅,官僚要打,縉紳抄家,若是連商人也剿滅了,那在本地就全無基層組織了,總歸不能讓軍隊去當糧長、工頭吧。

  天色大亮,從奇山所一帶傳來的狼煙消息與第一波登陸部隊同時出現在登萊水城守備的眼中,守備立刻命令備戰,把士卒從水城的賭場、窯子和酒館裏拉出來,扔到了城牆上,守備的快速反應並不能帶來什麽實質性的改變,畢竟登州水師營統共隻有不到三百五十人的編製,實際上因為缺糧缺餉,從未超過三百,還要派遣南汛兵去膠州灣,此時水城人馬不到二百人,就算全拉上城牆也是無用。

  當然,守備的反應也並非無用,其抓住了十幾個準備破壞水門閘門和北城牆紅夷大炮的奸細,讓陸戰隊直接進入水城的計劃落空了。

  前線指揮是海洋島要塞守備長官武行,這個在海洋島獨守四年的山東漢子此時麾下有一千二百名海洋島守備軍,兩個大隊共計一千人的海軍陸戰隊還有趙君肅率領的四百人特遣營,而三天內,第二波援軍,會趕到,一個陸軍野戰營和一個炮兵營。

  武行見賺城失敗,放棄前往水城登陸,畢竟這裏的水道已經七八年沒有清淤,大船根本靠近不得,想要靠小船就硬拚十米高三百米長,配備有六門紅夷大炮的水城北城牆和水門,是送死的行為。

  好在水城守備手中兵力少,登州城裏的兵未曾反應,武行當即把登陸地點定在了田橫山,一個大隊的陸戰隊率先登陸,配合趙君肅的四百特遣營,繞過了水城,來到了登州城與水城之間,直接列成方陣,把兩座城市阻隔開來,掩護其他部隊登陸。

  下午,登州城內的綠營兵出擊,但人數也不過三百人的規模,雖說都是騎兵,但麵對陸戰營刺蝟一般的方陣,也是束手無策,圍著方陣尋找機會,非但沒有找到弱點,反而被排槍打死打傷了三十多,登州城放棄了對水城的援助,一整個白天,武行麾下登陸近一千五百人和四門野戰炮,徹底站穩了腳跟。

  此時的登州已經不是崇禎初年的天下雄鎮了,最巔峰的時候,登萊最近匯聚了十萬兵馬,畢竟這裏是對遼東作戰的前線和遼西走廊的後勤基地,孔有德叛亂摧毀了登州鎮,自此就沒有回恢複,登萊大撤退中,黃蜚把登州左近的精銳席卷一空,滿清占領山東,繼承明朝體係,設立了包括登萊巡撫在內的體係,卻沒有設立登州鎮,雖說不如以往輝煌,但登州、文登和萊州三個營伍,加上膠東這些衛所,湊出一萬五千兵不算問題,可問題在於,登州並非前線。

  綠營在滿清體係內是下等人,但總歸也是野戰部隊和常備軍,但滿清的常備軍與合眾國不同,綠營不僅是野戰部隊,平日還要扮演警察、巡邏、河道等多項官方角色,當然,綠營兵丁還兼職小商人和手工業者,不然以綠營每年二十四兩的餉銀是無法養活自己的。

  (需要指出的是,綠營這二十四兩還要自費購買鉛子彈藥進行訓練,購買軍服。)

  綠營本身就是下等人,登州鎮更是下等人中的下等人,原因無他,滿清的戰線實在是太多,其財政入不敷出,在這種情況下,最先要滿足的是前線部隊,所以在東南和西南兩個方向,綠營也很少欠餉,可是大體平定的北方就是不同了,欠餉已經是常事,欠餉也是不同,諸如山東西部的綠營因為要對付榆園賊等農民武裝,所以欠餉處於合理範圍,登州這三營兵,常年處於防汛防海狀態,半年不發餉也是等閑事。

  位於登州城中的登萊巡撫朱國柱今年初剛剛上任,在接到島夷入侵之前,朱國柱最大的困惑在於怎麽保住自己的官位,畢竟登萊巡撫的設立是為了對付遼東,現在遼東山東都是滿清,這個職位早就該撤銷了,但島夷入侵改變了這一切,朱國柱必須要掂量一下手中的力量,以防出現‘失地陷城,論罪當誅’的局麵。

  登州左近的三個營伍,最強的文登營在威海境內,萊州營在萊州,能對付島夷的之後登州營這兩千兵,但更讓其難堪的是,大部分兵丁都在汛地,集結起來總歸需要三天時間,此時朱國柱手下除了被圍在水城的兩百水師,就是登州城內的馬步七百人。

  援助水城,趕島夷下海是不可能了,朱國柱要做的是守住登州城,等待援軍,而武行是不會給朱國柱這個機會的,永曆二年八月十二日,武行派遣趙君肅率領特遣營和守備營強攻水城,自己則率領陸戰隊阻絕登州援軍。

  六磅野戰炮把水城的城垛打的土石橫飛,不時有燧發槍的齊射橫掃而來,失去了女牆的掩護,登州水師的官兵都不敢露頭,有些人縮在城牆一角,生怕被上官注視到,但又被掉落的磚石砸死砸傷。

  守備韓企站在城頭茫然的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火焰已經在城內的木質建築上燃起,滾滾的濃煙彌漫了大半了城市,炮擊停止了,站在這裏可以看到合眾國的軍隊正從缺口往裏湧動,這是新近出現的一支生力軍,全部是披掛雙層護甲,雪亮的胸甲就連鉛子都是打不穿,而在航道以北,大量的沙船在靠近,這說明敵軍已經有把握一波攻入城牆了。

  韓企的胸口升騰起無名怒火,他已經顧不得阻攔逃跑的士兵,也不去彈壓搶掠的亂兵,更沒有阻攔攀登上來的敵人,他非常憤怒,憤怒眼前的敵人完全不按照章法——他們應該勸降才是!

  炮火和精銳的士卒已經證明了對方的實力,這足以讓並不忠誠的水師官兵投降了,他們隻要告訴大家,維持所有人原有的待遇,保護官兵的個人財產就可以了,這是苛刻的要求嗎?當然不是,在明清戰爭中,勸降對手之後,無一不是加官進爵!

  “我們隻是要求維持現狀罷了,這很困難嗎?”韓企喃喃自語,臉上寫滿了不甘。

  鉛子橫飛,士兵們跪在地上,手腳麻利的割掉辮子,一團士兵圍了上來,很快就分列兩邊,趙君肅從人群中走出,韓企看清楚了那張臉,道:“是你,我認得你,四年前,你隻是一個衛所的總旗。”

  “你也隻是一個把總,投降滿清,混了一個守備。”趙君肅拄刀而立,眼睛迎上了自己以前的上官!

  “你應該給以前的袍澤一個更換門庭的機會,而不是投降僅僅能保住性命!”韓企怒道。

  趙君肅搖搖頭:“這是我們的規矩。”

  “愚蠢的規矩,你們如此苛待士紳官將,是坐不了天下的!”韓企怒道。

  趙君肅揮揮手,示意諸軍上前,說道:“韓企,從你投降滿清那一刻,你的命運就注定了,沒有人能在傷害這個民族之後全身而退,這是我們的規矩!”

  韓企拔出雁翎刀環視周圍一張張年輕的臉,他慘然說:“趙君肅,我可以至少可以讓兩個人陪葬,但是沒有必要了。”

  說著,那把刀插入了主人的心髒,彌留之際,韓企道:“去成山衛,左千戶所,你要找的人在在那裏。”

  韓企的屍體轟然落地,趙君肅蹲在他身邊,合上他的眼睛,對身邊人說道:“葬了他吧。”

  趙君肅沒有苛待清軍水師官兵,而是讓其操作清軍的六艘繳獲的船隻,協助合眾後續部隊登陸,登州水城水道淤塞嚴重,隻有二百噸以下的尖底船和三百噸以下的沙船可以進入,但好處是,船隻可以通過水門進入內港,在碼頭和東西城牆之間,有現成的營房。

  大船可以進入水城,且有現成的碼頭使用,對炮兵營的登岸起了很大作用,炮兵營的十二門十二磅炮和六門十八磅炮利用水城航道上岸,當天晚上,便是在水城和登州城北門之間構築起了炮兵陣地,而輕型的四磅炮和六磅炮則是架在了水城南城牆,掩護城下的炮兵陣地。

  在武行攻擊水城的這兩日,登州營附近的汛地不斷有兵馬向城內集結,如今朱國柱麾下已經有兵丁一千五,不光有登州營,就連附近的文登、萊州二營兵馬又是收攏了進來,但這些兵馬也守不住周長三裏,四座城門的登州城,而武行也不願意敵軍背靠登州城與己方鏖戰,第二波登陸部隊上岸後,湊齊兩千人由趙君肅率領向東征討,作勢要把規模最大的文登營擋在戰場之外,而武行親率兵丁攻城,喊出了打下登州城,入城過中秋的口號。

  登州城那高達十二米的城牆在重炮麵前反而成為了劣勢,十二磅炮和十八磅炮發射的實心炮彈直接瞄準了北城牆的腰部猛烈轟擊,炮擊半天後,女牆、垛口和城樓已經是不見了,外牆包磚紛紛脫落,炮擊一天,牆腰的夯築黃土紛紛剝落,出現了巨大的空洞,清兵已經不敢站在城牆上,而且處於外麵的空洞也無法修補,八月十四日下午,登州北城牆在震耳欲聾的隆隆聲音中大麵積的垮塌,至少有四十丈的城牆向城外傾頹。

  重炮的射角放低,瞄準了城牆缺口,武行命人佯攻,數百精兵喊叫著衝鋒,惹的綠營兵紛紛逆襲堵住缺口,卻被重炮轟了個稀碎,如此幾次,城中守軍士氣大為降低,到了傍晚,武行派出八百人身著鐵甲猛攻缺口,朱國柱用城中府庫所有銀兩拿出,重賞之下,登州營守住了缺口。

  天黑之後,朱國柱命令立下大功的登州營休整,讓文登營的士兵押送丁壯修繕城牆,企圖堵住缺口,身為客軍的文登營以為自己要成為炮灰,而城中被勒捐的富商和士紳也頗有微詞,幾個商人從中作梗,文登營發動軍變,城內局麵大潰散,朱國柱彈壓不得,率領騎兵從南門衝出,不顧槍林彈雨衝入荒野之中,八月十五,武行率軍進城,擒殺滿清登萊兵備道、登州知府、登州營參將和文登營遊擊等官將十八人,另有八百多清軍投降,城中士紳‘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但合眾毫不領情,吃了縉紳富商的月餅,第二日便是在城中大肆抓捕縉紳和富商。